第九章 杀戮
“怎怎么可能！”
卫鞅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状况，正怀疑着自己是不是在经历着一场噩梦！
那名妇女的房子，已经化为了焦黑的炭块，塌成了黄泥、稻草和灰尘混合起来的粉末。
而那名妇女则身首异处，头颅和身体在地上凌乱地摆放着，血泊从脖子的断面和胸口的刀伤延伸出来，残忍的画面令人窒息。
“这是怎么回事！”卫鞅愤怒地吼了出来，但围观的人却没有理会。
在人群当中，乡老甘无集带着士兵，一边驱散着无关的闲人，一般清理着屋子的残骸。
清理的结果显而易见，那一筐的财物已经消失掉了。
“很遗憾这是山贼干的好事”甘无集露出了惋惜的神情，“山贼们趁夜下山，盯上了这个可怜的家伙，先是捅了一刀，然后又把她的头颅切割下来，再把房子里面的所有财物抬走，最后一把火把房子烧光唉”
“为什么乡老您会对山贼的做派这么熟悉呢！”卫鞅狠狠地盯着甘无集，咬牙切齿地说道，“该不会那个所谓的山贼就是乡老您吧！”
“廷尉丞大人是秦王殿下的特使，不应该比我们这些粗鄙小民更讲究证据吗？”甘无集笑着打趣道，“如果每个人都像廷尉丞大人一样，把我们这些忠良当成山贼的话，那么主掌刑狱的廷尉大人一定会非常忙吧！”
“可恶啊！”卫鞅愤怒地挥出拳头，顿时将一根烧焦的房梁击倒在地。
“请廷尉丞大人稍安勿躁，鄙人作为乡老，一定会想办法抓到山贼，还这个可怜的家伙一个公道。”甘无集笑着拱了拱手，然后便将卫鞅晾在一旁，继续指挥着士兵清理现场。
“零分呐”
尽管已经见识过很多人失去生命了，但那都只是在战场上的厮杀而已。
但在平和的日常生活中，也会有人因为阴谋诡计而丧命。
这才是最恐怖的地方。
卫鞅深呼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就麻烦乡老抓到凶手，换她一个公道了。”
“鄙人会尽力的。”
“毕竟嘛——”卫鞅话锋一转，冷冷地盯着这个狡猾的精瘦老头，“正义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那也请廷尉丞大人小心哦！”甘无集也不甘示弱地回应着，“说不定山贼还没走远，如果贸然动身离开的话，恐怕会遭受到山贼的袭击吧！这么漂亮而又可爱的女孩子，万一被山贼抓走永远回不来了，那么就是可怕的悲剧了吧！”
威胁的话语如同利刃一般刺出。
看吧，这就是我的手段。
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而已。
你能够做到什么呢？
甘无集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看起来下一秒钟就要笑出声一般。
“多谢乡老的好意！”卫鞅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
“不客气。”
当卫鞅离开人们的视野后，她才如同精力被瞬间抽光一般，瘫倒在马车上。
这不是梦。
也不是虚假的状况。
身首分离的人也不会突然复活，然后笑着说出“我只是在开玩笑而已”这样的话。
眼泪夺眶而出——
不行，不能在这里哭泣。
答应过君上的，一定要帮他改变秦国的现状。
要努力下去。
“如果廷尉丞大人累了的话，那就先休息一下吧。”车夫淡然地说道。
休息一会啊
真的可以休息吗
只要休息一刻钟，就会有更多可怜的国人和野人因为这个吃人的贵族制度而丧命吧
但是
疲惫侵蚀了卫鞅全身的肌肉，然后慢慢汇聚起来，最终夺取了卫鞅的意识——
“我是什么时候和那个家伙遇见过呢？”
这样无意义的问题，骤然闪过卫鞅的脑海——
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一般而言，能够当上图书馆管理员的人，大多是很厉害的货色。
不仅要忍受单调重复而纵横交错的书架景象，还要细心地把每一本书安放到它原来储存的位置上，夏天要开空调，冬天要开暖气，春秋天则通风防潮，简直就像是伺候女孩子，不对，是治理国家一样麻烦。
不过，一想到那个家伙现在正在做的工作和伟大领袖毛主席当年所做的工作一模一样，内心就不由得激情澎湃起来了啊。
虽然没有办法进行很剧烈的运动，也没有办法帮助他，但坐在角落里面偶尔看看自己的书，也是可以的。
然后视野末端便出现了一个推着手推车快速奔跑的男孩子的身影。
“咦？秦风同学今天兴致很不错呢。”
“卫鞅？虽然已经预料到了，但是亲眼看到你在这里的时候，还是吃惊了一下子呢。”
我的出现给秦风带来的惊喜。
这件事情也给我带来了同等的喜悦。
看来在图书馆没有白等呢，真是完美的邂逅！
我的怀里正抱着《纯粹理性批判》、《存在与时间》之类看起来很像砖头的书籍，仿佛是很轻易就能够将脆弱的身躯压垮一般。不过其实也还好，估计“得了重病就要好好休息”这一理论对我来说，是绝对不成立的。
“难道你觉得我不适合看哲学吗？我可是准备就要死掉的人诶。”
虽然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挺刺耳的，但这也算是客观事实的陈述了。身为将死之人，却没有将死之人的觉悟。
尽管现代的科技已经如此发达，但在一些可怕的病症面前，现有的医疗手段依然非常无力。比如白血病，如果没有合适的骨髓配型的话，活下来的几率非常之小。
“不，可以试着看看。只不过，我想你借的这几本经典著作，估计拿回家中就是尘封的结局吧。我可不想在图书管理员的任上弄丢几本书，所以拜托死前一定要还回来。”秦风的说话方式还是一如既往地“秦风”呢。
“我会在死前拜托可爱的护士姐姐还回来的。友情提醒一下，那个护士姐姐只比你大两岁而已，很年轻呢。”
“我暂时还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并且，你也知道我”
“谁说要给你介绍女朋友啦，你太高看自己了。话说我的主治医生长得很成熟帅气诶，可惜他已经有妻子了，虽然我并不介意——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你们可以试着勾♂肩♂搭♂背一下哦！”
面前名为秦风的男生不由得叹了口气，因为居然又被我捉弄了。为什么说“又”呢？因为我捉弄他已经成为日常了。
“在你死之前我一定会捉弄回来的。”
“我觉得你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我的回合，我对秦风发动了精神攻击。
秦风回合，秦风行动不能。
大概就是这样的战斗记录吧。
但这样的战斗记录，在我死之后，就不会有任何的重复吧——这难道就是传说中仅此一次的美好回忆吗！
脑海中顿时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喂，我说啊，既然我叫做卫鞅，说不定我死的那天，我就会穿越到秦国，然后成为商鞅变法的主角哦！”
“到时候我也会跟着你穿越过去，成为你的国君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好笑呢！你又不姓嬴，怎么当秦国的国君嘛！”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秦风挠了挠头，露出了苦恼的神情。
奇怪的梦境，在一瞬间骤然支离破碎。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卫鞅摸着脸上的泪痕，“总感觉仿佛经历过什么伤心的事情”
在对梦境的追索无果之后，那个妇女遇害的事情骤然掠过卫鞅的脑海，卫鞅的神色骤然阴郁下来。
也许是因为看到这样的悲剧，所以在梦中也非常伤心——
这种感觉！
怎么会！
难道
刺眼的白色光芒，闪过了卫鞅的脑海！
那是——奇妙的感觉。
“不要忘记我千万不要忘记我我叫”
令人惊悚的声音飘过卫鞅的耳边。
那是一个男孩子的哭腔。
而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正是君上的声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是出现幻觉了吗
正当卫鞅挣扎在回忆和现实的边缘时，马车外却传来了脚步声。
“廷尉丞大人，先吃点东西吧。”那是车夫熟悉的嘶哑嗓音。
卫鞅猛地摇了摇头，然后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不舒服了吗？还是那个”
“我没事了。”卫鞅挤出勉强的笑容，然后把车夫递过来的干粮塞进嘴里，“我很好呢，满分哦！”
“虽然有点唐突，但小的想和廷尉丞大人说说话呢。”
车夫嘶哑的嗓音仿佛有魔力一样，能让卫鞅快速地平静下来。
“廷尉丞大人，一定是为了什么东西，而努力奋斗下去的吧。”
“是的。”卫鞅有气无力地回应着。
“其实小的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呢，为了某些东西，然后努力奋斗下去。”
“是吗”
“如果不嫌弃小的啰嗦，小的可以和廷尉丞大人慢慢讲一讲。”
卫鞅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车夫的要求。
“小的我啊，以前只是一个普通的马夫而已，每天的工作就是牵马喂马，无聊得要死。”车夫凝视着夜空，缓缓陈述着回忆，“原本我以为我的人生就是这样了，每天干粗活累活，被大人物打骂，最后娶个黄脸婆，生儿育女，结束余生。”
“但是呢有一天，我看到了先王先王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只要有人给他做什么事情，他都会以温和的笑容回应。当时魏国和我们的仗打得很惨烈——那已经是三四十年前的事情了——我们的军队越打越少，越打越少，最后连我这种牵马喂马的，都不得不拿着刀剑上了战场。”
“那一次，先王的军队和魏国的军队大战了一场，从早上打到半夜，我们和敌人都抛下了很多尸体最终，先王的军队因为不敌而撤退，我们被凶狠的魏国人撵着打就在那个时候，先王拔出长剑，带着自己的亲卫队挺身而出，为了掩护我们回到秦国而冲了出去在那一瞬间，我就被先王的英姿给折服了”
“我没有思考，便立刻跟着先王冲了出去，一直杀到身边的战友都倒下了，最后只剩下我、昏迷的先王还有四名侍卫，那些侍卫忠心耿耿，抢来了一架还能用的战车和一匹只受了轻伤的马匹，然后便反身杀入阵中，拖住敌人，让我把先王带回国我不敢哭出来，只能疯狂地抽着马鞭，终于把先王带回了栎阳城”
“从此以后啊我就成为了先王的御者，专门驾驶先王的战车，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时光呢”
“真是一段热血的经历呢”卫鞅的心情缓和了一些，不由得微笑了出来，“八十分哦！”
“才只有八十分吗？”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啦！”
“所以呢小的想说的是，追寻着君上那闪闪发光的身影，然后赋予自己信念，坚持着努力下去，应该就是最美好的事情了吧。”
“噗哧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卫鞅憋不住笑，骤然笑喷了出来！
闪闪发光君上那个家伙要是闪闪发光的话，就只有剃光头才能做到了吧！
不过嘛
因为那无可救药的善良，就算闪闪发光，也只是温和的光芒呢。
但不管怎么说，这份光芒——
值得追寻！
“可以帮一个忙吗？”
卫鞅露出诚恳的神情，然后拿出那几乎一夜未眠而得到的成果——那枚写着解决方案的书简，递到了车夫的手中。
“能帮我把这份书简交给君上吗？”
“那廷尉丞大人的安危”车夫欲言又止道。
“不是还有两名侍卫吗！况且我的剑术平常人基本是无法击败我的！您就放心好了！”卫鞅自信地说着，“可以说是满分呢！”
“这样吗”
“况且恐怕回程的路会更危险吧”卫鞅的笑容慢慢收敛，露出了阴郁的神情。
“既然廷尉丞大人已经做好了觉悟那么小的就只能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了吧！”车夫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毕竟小的曾经在万军当中护送先王回到栎阳城，区区一个书简又有什么呢！”
“拜托了！”卫鞅露出了凝重的神情。
既然做出了追寻那光辉的觉悟，就奋力地向前迈出步伐吧。
就算面对艰难险阻也无所畏惧。
名为卫鞅的少女，获得了如此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