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密探
夜色浓郁。
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那名为各个村镇转手钱粮的魏国商人白圭，正犹豫着要不要经过这条黑暗的小巷，因为行商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前面一定潜伏着什么危险——
“别动。”
耳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轻柔声音，白圭的身体仿佛是坠入冰窟一般，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在蔓延着。
居然有人在悄无声息之下，绕到了白圭的背后，然后再用利器进行威胁——
难道是秦国朝廷派来的密探！
惊恐的感觉传遍白圭全身！
正当白圭想要去摸腰间的长剑时，却感觉到腰带被撕扯，然后长剑便已经到了身后那人的手中！
“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配合我，那么你就没有生命危险。”伴随着男性的嗓音发出威胁，匕首同时也割破了白圭喉咙的表皮，微微的刺痛感让白圭不由得冷汗直冒，“你到底是听谁的命令行事的！”
“我小的，小的只是看那些村民很可怜，所以才发放钱粮给他们而已，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企图”
“别浪费我的耐心。”身后那人狠狠警告道。
因为身后那人的警告，白圭反倒是放下心来——
既然那个家伙需要了解实情，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自己的性命一时半会还是可以不用忧虑的。
“你知道多少？”白圭骤然反问道。
“诶”那名密探居然慌了神！
思绪骤然在白圭的脑海闪过，保住性命的对策顿时冒了出来——如果可能的话，借助这个密探来与其背后的势力搭上线，最后在这扑朔迷离的局势当中大赚一笔，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我就这样呼救，把真相带到地底里面，想必你的上司一定会责怪你的吧。”白圭试探道。
“这”犹豫的声音从密探的喉咙当中迸出来。
狂喜掠过白圭的心头，但他依然克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多余感情泄漏出来。
“也许我们可以来谈一谈。”
白圭的声音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居然让密探的动作变得僵硬起来。
“少少废话！”
“你可以回去禀报你的上司，只要付给我足够的价位，我会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白圭露出狡黠的笑容，“毕竟，我可是个商人。”
那密探彻底沉默了。
想必是密探生涯这么久，也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居然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还夸夸其谈说出售情报的事情吧！
“想一下，只要你把我带回去联系你的上司，如果交易一达成，那么你作为你们组织的功臣，肯定能够荣升数级，白某就先在此恭贺阁下平步青云了！”
白圭的话语并非是具有魔力，而是赤裸裸的利益！
“怎么样？这可是双赢的局面呢！”
“明白了，我这就带你回禀我家主子！”
话音刚落，白圭的脖子便被密探猛击一下，然后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深夜的通衢上，没有人会看到，一个黑衣密探背着一名晕倒的商人，拐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当中，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与此同时——
“证据已经足够了，我们可以抓捕了吧！”一名手下对景监汇报道。
“不行，这样干得不够干净利索。”景监悠悠回答道，“我考考你们几个，现在抓捕那两个家伙会有什么后果？”
“那事情就直接结束了吧，只要严刑拷打他们两人，然后按照口供捉拿他们的顶头上司，然后再去村庄里捉拿嫌犯，最后一并处斩，用来警示其他的刁民。”一个手下如此回答道。
“那这样我们就中了奸计了！”景监嗤声道，“一定要记住一件事情，不管是刺杀别人，还是收集情报，还是实行计划，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不要做敌人想要你做的事情！”
“什么意思？”
面前的四名手下中的三名你看我我看你，都一头雾水，只有其中一人的眼睛里露出了光芒。
“你们不觉得那两个家伙的行踪太显眼了吗？”景监慢悠悠说道，“看样子就像是敌人故意让我们去抓捕一般！”
“确实啊看起来好像是诱饵”
“你们认为如果我们把甘龙和杜挚的管家抓走了，他们不会出声抗议吗？不会实施动作吗？恐怕我们什么东西都没审讯出来，人就已经被提走或者是被灭口了吧！”
“可是只要我们证据确凿”
“就算你亲眼所见，证据确凿，这又能怎么样？”景监冷笑一声，“假如你是一名野人，有人分发粮食给你度过难关，而代价只是在村头或者是城门口上街散步而已，他们会怎么看朝廷？”
“原来如此！”
“如果我们真的把那些相关的家伙抓起来杀掉，就相当于是杀死了送给他们粮食的恩人！虽然栎阳城周围可以得到平静，但埋下了隐患的种子！只要每次粮食一歉收，或者是有大型的战乱爆发，那么他们便会记起朝廷滥杀的仇恨，从而继续产生反抗的情绪！”
“那这样的话，那群挑动民众闹事的家伙岂不是占据了道义的优势了吗？”一名手下喃喃道。
“我再考考你们，现在的正确做法是什么？”
“继续深挖幕后黑手，然后把黑恶势力连根拔起！”一名手下愤愤不平道。
“幕后黑手就算我不知道，大家也应该明白谁和谁有最大的嫌疑吧。”景监淡然道。
四名手下纷纷点了点头，只不过碍于人微言轻，因此不敢直接指出那两个人——毕竟两个大贵族的管家联合起来雇人挑拨离间朝廷和百姓，那两名大贵族不知道才有鬼呢！
“那你们再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身为一名执掌数千亩封地的大贵族，如今君上要把你抓起来杀头，你会怎么做？”
“当当然是”一名手下颤颤巍巍道。
“答案很明显了吧。”为了避免手下的不安，景监硬生生地打断了“谋反”两个字，“秦国会瞬间陷入两个大家族叛乱则造成的内战当中！”
结论得出之后，所有人都不禁默然。
“也就是说，我们身为为君上分忧的秘密部队，必然要想出一个合适的对策，来为君上分忧，各位有何良策可用呢？”
“属下有一策可用，不知长官意下如何？”一名年轻的手下报告道。
景监不由得回忆起招揽这名手下时发生的小插曲——
当时景监正秘密在军营当中游荡，寻找可用之才，但没想到就在进入一个空帐篷休息的时候，黑漆漆的帐篷当中骤然冲出四个人，想要将景监按倒在地！
饶是景监武艺高强，但在这猝不及防的偷袭之下，也只能翻滚数圈，径直退出帐篷外。
不料景监一出帐篷，那四个人的小队长早已等候多时，立刻提剑冲上去想要制服景监，景监狼狈地爬起身，在争取到拔出武器的时间之后，才勉强用精湛的剑术压制了那个家伙！
如果不是那个家伙的目的是生擒景监的话，那么景监早已被置之死地了！
原来，那名小队长名为车臣，是在嬴虔率军救援赵国时，被新征发入秦军的士兵。车臣凭借着为甘龙出谋划策守住合阳城的功劳，在短短的两个月内便晋升到了小队长的地位！
而车臣在营地当中巡查时，恰好看到了鬼鬼祟祟的景监，因此马上带着手下，准备伏击景监，没想到居然抓个正着！
如此优秀的人才，黑冰台再不招进来，实在是说不过去，车臣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黑冰台的一员。
“你说。”景监凝视着自己亲自提拔的手下，心中隐隐有试探之意。
景监盯着车臣那年轻的脸庞，想起刚才整个讨论过程，大家都在一头雾水的茫然和争论当中度过，只有他一个人镇定自若，仿佛早已看穿了一切——
“如果我们如此如此行事，然后再如此如此”
所有人的神情，包括景监在内，都从平静转向了惊愕——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这是所有人心中轰鸣而过的强烈想法！
“如果长官认为没问题，那就快禀报君上吧，毕竟如此敏感的举措，绕过君上直接实施可能会有僭越之嫌。”车臣沉声道。
那稳重的谈吐和高超的计策，早已征服了在场的所有人，再加上最后禀报君上体现出来的政治觉悟，则更是给景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
“那个家伙很可能就是未来黑冰台的主力吧。”尽管景监的心中这样想着，但表面却不动声色，“那我就去禀报君上，然后让君上定夺吧！”
与此同时——
白圭的意识慢慢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一根粗糙的柱子上，眼睛被黑色的布蒙住了，但嘴巴却没有被堵上。白圭的双脚虽然被捆绑住了，但脚踝还是能有微小的动作，他试着用鞋子摩擦了一下地面，感觉到了树叶和泥土的存在。
从仅有的信息可以推断，这里并非是栎阳城内，因为把白圭绑架过来的密探并不害怕白圭大喊大叫，而脚底下的树叶和泥土质感又能够充分说明这是室外。
当思维运转起来时，身体其它部分的触感才慢慢恢复过来——
首先是强烈的排泄感以及饥饿感，再加上在身体各个部分蔓延的酸痛和疲惫，白圭可以断定，从自己被袭击再到清醒过来，至少已经过去了六到十二个时辰。
既然自己的性命没有受到威胁，那么至少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想到这里，白圭不由得重新兴奋了起来。
只要还留着一条性命在，那么总有机会去赚取穷尽一生都无法享受完的财富——白圭并非是喜欢财富本身，只是单纯的喜欢这种铤而走险赚取利益的感觉罢了。
“有人吗！有人吗！”白圭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旁边立刻响起木门嘎吱的声音，随即是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声音频率判断，大致是四个人左右。
“你就是安邑白家的白圭吗？”
对面的人用清澈的少年嗓音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