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狩猎
从武功之地到吴阳之地的道路，除了两地中心的白石关之外，全是是经过修缮的大路，不管是骑兵还是战车都畅通无阻，沿途的村庄凭借着交通便利与土地肥沃的优势，发展得繁荣而富庶，如果在和平时期骑着马路过这里的话，可以看到安静祥和的田野风光，尽管甘氏的赋税剥削极其繁重，但在年年收成都极为丰盛的情况下，当地的居民依旧能享受上滋润的生活——
但这滋润的生活，转瞬间便化作噩梦的开始。
从辽阔的平原放眼望去，烽烟与火光比比皆是，百姓们纷纷沿着这条路往南逃散，躲避那义渠劫掠部队的滚滚洪流，那些五十人至一百人一队的骑兵队们嗜血而残忍，在这条广阔的道路周边四处狩猎，只要一看到两三百人的逃难部队，那么骑兵队便会纵马冲击，肆意践踏收割那些无辜的生命，等难民队伍死伤大半时，再用刀锋逼迫难民们带上自己的财货马匹，乖乖运送回义渠营地，最后逆来顺受地被套上锁链沦为奴隶，或者是在骚乱中被肆意残杀。
——但这些即将迎来终结。
漆黑的夜色下，秦军的营地打开了大门，数十点火光朝着援军到来的方向飞速奔驰着，山崖上待命着的那艘样式奇异的飞艇立刻发现了秦军的动向，然后开着飞艇缓缓跟了上去。而与此同时，三支一两百人人的小队则从甘泉要塞的密道绕进了从林中，借着从林的掩护朝白石关飞奔而去。
“话说，这个作战方式真的是正确的吗”
嬴玉气喘吁吁地跟在队伍后面，不断抱怨着，尽管她已经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刺客首领，但毕竟仍然是一个娇小的女孩子，面临长途跋涉与急行军的双重夹击时，也会累得瘫倒在地
这种疲惫与和魏国死战时完全不一样，在那种危急存亡的时刻，只要心中还存着希望的火炬，那么便会下意识地逼出身体余下的所有潜能，就算不能改变最后的结局，也要在临死前燃烧出最猛烈的光芒。
而如今跋涉带来的疲惫却是那种如同在暗无天日的从林当中，前不见敌人，后不见归路，茫茫黑暗无边无际的疲惫，与其说是身体的疲惫，不如说是心灵的疲惫，再加上那一条条传来的难民队伍被攻击报告，心灵的疲惫也会被放大许多倍——
“嘛，如果你不快点跟上来的话，我就有机会和君上单独相处了。”卫鞅走到嬴玉身边，面无表情地轻轻说出这样一句话，然后立刻跑到了队伍的前方。
“怎么可以这样！”嬴玉涨红了脸，然后立刻把少女的矜持尽数抛下，拼命往这五十人的队伍前方狂奔着，用敏捷如燕的身法掠过地形复杂的从林，追上了被侍卫保卫着的秦风，“呼终于赶上了”
“诶？有什么急事吗？”秦风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不没事”嬴玉露出俏皮的微笑，然后靠在了秦风的身边，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只是觉得能这样和你单独相处很开心而已。”
“真是该不该打分呢”卫鞅在两人身后默默注视着，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的改变。
正当秦风刚刚想要享受一下与美少女一起在夜晚的森林中悠闲（并不）漫步的美妙时光，前方骤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名斥候的身影显现在队伍前方——
“报告君上，前方出现了难民队伍，请君上指示！”
“其他小队差不多也应该接触到难民队伍了吧”秦风兴奋地握了握拳头，“那么开始行动吧！”
三百余人的难民队伍如同一条长蛇般在森林的边缘缓慢爬行着，那延绵一片的火光从远处的山坡看得一清二楚，简直就像是在呼唤义渠的骑兵来在这肆意掠夺一般。
“爸爸，你怎么样了！”
少女尹薇努力搀扶着一名步履蹒跚的老人，但那名老人每走两步，便停下来休息片刻，仿佛已经把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一般。
“你先走吧”老人挥了挥手，然后对着来路燃起的火光叹了口气，“家已经被烧光了，我也”
族人们纷纷拥簇上来，想要将这位被繁重劳动与恐怖战乱折磨得心力交瘁的老人搀扶着继续前进，但一天一夜的赶路带来的脚底水泡和小腿红肿让老人已经无法迈出多出来的任何一步。
“我来背你！”
因憔悴而花容失色的尹薇背起父亲，但却因为自身疲惫也同样摔倒在地，眼中泪水顿时涌出眼眶，但下一瞬间，少女立刻抹去眼泪，继续尝试着搀扶父亲——
照亮白昼一般的火光从视野尽头冒出来！
伴随着的是无尽的喊杀声与马蹄声！
义渠军的滚滚洪流顿时朝着难民队伍发动了无敌一般的冲击！
尽管只是一百人不足的队伍，但在这持续整晚的劫掠当中，这队义渠骑兵唯一的损失，便是在互相争抢战利品的时候，一名士兵摔下马而把脖子弄断罢了。
犹如猛虎冲入了绵羊群一般，没有任何的阻碍。
尹薇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那逐渐逼近的刀光，骤然掏出腰间的匕首，鼓起勇气向那面目狰狞的义渠骑兵投掷而去，但那名义渠骑兵只轻轻挥刀，便把少女鼓起勇气做出的最后反击挡了下来——
“一切都结束了”如此喃喃着，尹薇闭上了眼睛。
“虽然很讨厌和我差不多可爱的女孩子，但是眼睁睁看着这样一条生命逝去，真是令我极度不爽呢！”
话音刚落，一个娇小的黑色身影从树林中骤然闪了出来，匕首在月色中划过名为死亡的光辉，紧接着只听到那名义渠骑兵惨叫一声，然后便捂着脖子倒在地上。但那匹战马却由于主人死亡而骤然开始奔逃起来，将尹薇的父亲一下子撞飞，紧接着便是急促的马蹄蹂躏而过，这名可怜老人的生命顿时终结。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短短的数十秒之间，快到来不及让尹薇做出反应，便已经结束了——
准确地说，还没有结束，因为身边的父老乡亲们仍在面临着敌人的杀戮。
但至少还能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高大的义渠士兵冲击过来，一名少女将其杀死救了自己的命，但父亲很快又被奔马践踏而死——
在这乱世当中，人命居然如此地廉价。
既然如此，活下去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这些摧毁了自己家园的仇人，一定要向他们复仇，哪怕是拼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尹薇怔了怔，然后猛然扑到死去的义渠士兵面前，拿起那把沉重的长刀，开始四处寻找着义渠士兵的身影——
“虽然比起平时打猎用的短刀重了很多，但这也意味着一下子就可以把敌人杀死”
下一瞬间，一名黑衣少年便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那个请等一下”
当尹薇还来不及思索的时候，另外一名白衣少女抽出长剑，率领着上百人从混乱的修罗场的侧面杀了出来，那些义渠士兵没有预料到，一场压倒性的屠杀当中居然会有人胆敢反击，因此顿时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阵脚，转瞬间便损失了十余人。
看着那怒吼着的士兵们从义渠的刀锋拯救百姓的景象，尹薇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刀，也想要投身到他们当中。但看样子眼前的黑衣少年正是这支军队的头头，并且他似乎想要说什么的样子，因此尹薇才勉强耐住性子，上下打量着这名微笑着的少年。
“话说就算你要复仇，也不能只靠你一个人啊。”秦风指了指身边那些从甘泉要塞用兽皮打包搬运过来，然后堆积在此处的兵器，“把这些兵器拿去分给父老乡亲们吧，让他们与你一起作战！”
“你你是谁”
秦风提起那把尽管已经失去特殊力量，但用起来依旧十分顺手的银月枪，抛下一句话，便随着侍卫冲进了战阵当中——
“就是你们那位占着王位什么事都做不成的昏庸国君秦风啦！”
当秦军与义渠军战作一团时，嬴玉便带着一群士兵搬运兵器，把那些兵器分发到被救下的难民手中，尹薇看到这一幕后，轻轻咬了咬嘴唇，也无言地加入了分发兵器的行列当中。
尽管那些拿到兵器的人脸上尽是疑惑与恐惧，但看到有悍不畏死的同伴冲上去与敌人搏斗时，那些胆怯的人也纷纷被鼓动起来，同样投身到了战场上，每次挥砍都用上了比平时挥舞农具多数倍的力气——
“秦国万岁！”
“秦国万岁！”
“秦国万岁！”
被嬴虔训练井然有序的嘴炮侍卫队（大雾）们迅速把把握局势，整齐划一的口号顿时响彻在战场上空，在这样热血澎湃的氛围之下，原来那些偷偷放下兵器，准备逃离战场的家伙，也趁着大家不注意，重新把武器捡起来，投入到了冲杀的阵势当中——
在秦国士兵与武装难民的协助下，那支百人不到的义渠军顿时被全歼，就连想要驾马逃跑的那两名义渠士兵，左边一个被卫鞅手中不算精准但足以致命的弩箭射倒在地，右边一个则是飞奔不过数百米，便骤然从马上摔了下来，因为嬴玉手中那把浸毒匕首足以让他在被划开皮肤之时便已经被宣告死刑。
当人们重新聚集起来时，几乎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事情——
那些不可一世的蛮族野兽们，居然被大家齐心协力击败了！
尽管倒下的难民数量比敌人还要多，但如果不进行反击的话，这三百余人的难民队伍或许会在无尽的追杀中死掉三分之二的人，余下的人则被当作战利品带回营地，迎来悲惨的结局吧。
“大家都看到了，义渠人并不是无敌的，他们与我们一样，都只不过是血肉之躯罢了！”
秦风伫立在巨石上，检视着那些充满了恐惧、兴奋与困惑的难民们，手中的长枪高高举起——
“我是你们的国君，想要将你们从苦难当中拯救出来的天选之人，如果想驱逐敌人，重新夺回你们的家园的话，那么就请加入我的部队吧！”
话音刚落，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纷纷举起武器，或者是用武器击打着盾牌，发出整齐划一的声响——
“天选秦国，江山永固！”
“天选秦国，江山永固！”
“天选秦国，江山永固！”
白衣少女旁观着那狂热的民众们，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就是所谓的人民战争吗真是了不起的家伙。”如此喃喃着的少女，在脑海中再一次修正了那名少年的印象，“真是满分呢无可动摇而又无可挑剔的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