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对那个人的憧憬
多年未见的父亲终于回来了，云天晓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可这一见面，两个人都变了许多，而且就算他回来了，这个家也不再完整。
重逢的时机，确实非常糟糕。
云天晓将他拒之门外，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思念那么久的人回来了，自己却被一种难受的情绪弄得失去了理智。
那天晚上，云天晓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过去，幼时的他身边有父母陪伴，一家人幸福地生活着。
“爸爸、爸爸，再推高一点！”
“好嘞乖儿子！嘿咻。”
“呀呀！太高了啦……”
他梦见一家人出来游玩，在公园里，父亲跟他一起玩秋千，两个人都像孩子一样大呼小叫。母亲则在一旁提着刚买给他的最喜欢的水果零食，静静地笑着。
“爸爸你在做什么？”
“指卧撑啊，乖儿子，你也要来试试吗？你还没什么力气，就用手掌撑在地上吧。”
“嗯嗯！”
他梦见在家里，自己好奇地跟着正在锻炼的父亲一起做俯卧撑，结果没做几个就趴在了地上。
“哇哦，爸爸好厉害！我以后也能这么有力气吗？”
“当然了，只要你能坚持的话……”
正当他气馁的时候，那个男人一只手把他放到了背上，就像平常玩骑马一样，同时做着一指禅。
那时候他还不清楚自己的父亲就是世界第一灵斗者，只知道他很强健，从那时开始，父亲就已经是胆小无力的他所憧憬的偶像了。
直到那一天，父亲跟他说自己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或许很长一段时间回不来，离开了家门后，便几年不再见他出现在门前。
从母亲的解释和安慰里，他才得知，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多么了不得的人。
一开始，他还很开心，自己的父亲是世界最强的男人，是可以消灭怪物拯救世界的大英雄，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自豪的呢。
但之后，便是难以排解的寂寞。
不会有人再站在他身后用厚大温暖的手掌推着站在秋千上的他兴奋地大呼小叫。
于是他不再玩秋千。
不会有人再陪他锻炼出了一身臭汗后一起在浴缸里吹泡泡。
于是他又成了文静的孩子。
还有，还有……无论做什么事，都只有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了。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这句话他已经不记得问过多少次了，自己问自己，或是问母亲，就连梦里都会问。
一旦梦见自己的父亲回来了，就会兴奋得把自己笑醒，醒来后，怔怔地看着黑暗的房间，眼睛适应黑暗后，又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看自己收集的那些贴在墙上的有关父亲的东西，然后缩回被子，一个人默默哭一会儿，哭着哭着，又回到梦境……
他从来不因为这件事在他母亲面前哭泣，因为他知道母亲也很想念他父亲，除了那一次。
“我的妈妈是一名英语老师，是个温柔又美丽的人……我的爸爸是一位灵斗者，他有着‘狂龙’的名号，是消灭了很多怪物的大英雄……”
教室里因为他念出的关于描写家人的作文内容变得一阵骚乱。
“就算我们还是小学生，但我们还是知道‘狂龙’就是世界第一灵斗者云龙轩啊。”
“骗人可不好哦，我可从没听说过他已经结婚了……”
“哈哈，你的爸爸要是云龙轩的话，我爸爸还是菲尼克斯呢……”
尴尬，委屈，没有人相信的感觉，那一刻他才发现因为那个男人的身份，他不仅见不到父亲，连把他挂在嘴边的资格都没有，虽然在此之前，他从未提起过自己父亲是谁。
自己是想拿他来炫耀吗？明明不是的，但其他人就是如此认为，如此反感，如此不愿相信。
回去后，他扑进母亲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但他也用自己那单纯的脑袋仔细反思着。
或许自己不应该只是憧憬着他，而是要迈出追随的脚步，最后跟上他，成为他。
那样的话，有没有知道他父亲是谁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是否会被认可。
努力克服胆小懦弱，给自己的心穿上名为正义感的护甲，便是从那之后他做的事情。
可不幸的是，这样做的结果却是招致了更大麻烦。
“不许你们欺负他！”
就像很多少儿动画里常出现的桥段那样，他在学校见到有人在逼一个学生交出身上的零花钱，于是就强行忘记自己的害怕，挺身而出护在了被欺负的人身前。
“你谁啊？要多管闲事吗？”
“我不是多管闲事，你们这样做是错误的，再不住手的话我就通报给学校了。”
云天晓被推了一下，虽然这让他的声音微微有些发抖，但他还是不肯退缩。
“银色的头发……哦，他是五年级六班的云天晓，自称是云龙轩儿子的那个。”
“哈哈，云龙轩的儿子，怪不得这么狂，叫你爸爸来揍我呀。”
“打他一顿，看他爸爸来不来给他出气！”
云天晓被四个人一拥而上堵到角落，云天晓只能缩成一团尽可能保护自己的身体，不知道忍受了多久的痛苦，那个趁机逃离的人叫来了老师解救了他。
那四个学生并没有逍遥法外，还是受到了通报处分，但他们也因此怀恨在心，并实施了报复。
不知不觉，云天晓发现好多同学与他多了一份距离感，很多人在回避与他的接触，等发觉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他已无力辩解，因为自己已经被孤立了。
他曾伤心地自问，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想不通，这个答案他找不出，他母亲也给不了，他觉得只有那个男人能告诉他为什么。但前提是，那个人得回来。
“爸爸，你至少打个电话，来封信也好，让我们好好聊一次啊……可你为什么就不……”
或许是从那个时候起，心中的这份思念就开始慢慢转化成怨恨了吧，但云天晓并不自知这份情感的变化，就这样积累着，每次因此受到伤害，就积累一点怨恨。
等到重逢的这一天，这些情绪彻底爆发起来，他才深刻地感受到这个变化。
“我……还没听他任何解释呢……”
“这样真的好吗？就这样不与他相认，永远也不原谅他……”
“我，到底该怎么做……”
一片狼藉的房间内，云天晓脱力般虚弱地躺在满是纸屑的床上。
梦醒来后，他又开始了自我独白。
床头柜上就放着一个小相框，里面放着他四岁那年照的全家福。他伸手够到它，然后拿到自己的胸口上，把它抱在怀里。
他知道自己没有爷爷奶奶，也没有外公外婆，一家就这么三个人。
他知道的，那个男人现在也很痛苦，看他穿的那身黑丧礼服，还有他那苍白的脸和沧桑的眼神，他应该已经去过母亲的墓前了吧，这几年他在家外面说不定过得更加煎熬。
人心都是肉长的，谁都会有感情，就算是块石头，在怀里这么多年，也该捂热乎了。仔细想想，那个男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狠心离开这个家，如果真是那样，又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在他母亲死后就出现在他眼前。
云天晓觉得，自己肯定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
“你一定有什么苦衷吧，爸爸……”
眼眶再次湿润起来，盈满的热泪簌簌从眼角滑落。
对母亲的眼泪已经都留在白天那场大雨了，可对父亲的，还没有流完。
于是他从床上翻滚而下，跌跌撞撞冲到玄关，一把拉开了房门。
几小时过去了，那两个男人还靠在门前的围栏上，吹着夏季雨夜的冷风，地上有好多烟头。
当云龙轩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灰暗的眼睛突然像风中被点燃的烛火有了点光彩。
“儿子，我……”
“爸爸你这家伙，终于肯回来了啊！”
云龙轩在错愕中，被云天晓一把抱了个满怀，胸口上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润感。
“对不起，儿子，我回来了……”
易志翔微笑着默默注视着这对父子，而安灵和龙雀则站在门边注视着他们。
“再怎么说，家人，就是家人啊……”安灵在心里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