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满腔怨恨
凌晨一点，南城开始下起迅猛的暴雨。
雨水夹杂着小冰雹，直直往下倾斜，击打在窗玻璃上，房沿上，噼里啪啦响得人心慌乱。室内的气温也骤然下降，满屋的湿气，冷得人瑟瑟发抖。
阮阮躺在冰冷的地下室里，不省人事。
在昏暗灯光的照耀下，勉强才能看清她脖颈后的毛衣上是大片血迹，脸色苍白，眼睛半阖半闭，意识已经完全不清醒。
可突然侵袭下来一盆冰冷的凉水从头到尾把她浇了个遍，嘴角的伤口和身上的鞭痕像被撕裂一般疼痛。
她被迫清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头脑晕晕沉沉的，但只一眼她的意识便无比清晰。
视线之所及处是一片湿漉漉的地板，地下室里异常空荡，两扇大门敞开着，有凛冽的寒风从外面横刮进来。
四周的墙壁上涂满了大片大片红色油漆，潮湿的地板上是一堆破碎的瓶瓶碗碗，无数块半透明的碎片倒影着惨白的灯光。
她的面前站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手中握着一只发光的老式手电筒，神色清冷，眼神犀利的盯着面前的猎物。
阮阮抬起头，手电的光芒照在她脸上煞白煞白的，湿漉漉的发丝紧紧粘在她侧脸上，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
在对上他清色眸子的那一瞬间，她却轻笑了一声，真的，这天气太冷了，冷得她禁不住打寒颤。
耳边仍旧回响着苏蔚的怒骂。
“阮小姐，您真不知礼义廉耻四个字怎么写吧，你自己做的那些恶心事，你自己不知道吗！”
“我早说过，像你这样有娘生没爹养的孩子，迟早会做破坏别人家庭的事。”
“你平时装得那么单纯善良没心机，会不会累！”
冷冷的风拂在她脸上，吹得身心一阵疲倦，不知道是麻木了还是习惯了，她的脸上就是一丝表情都装不出来。
“顾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她抬起一双晶亮的眸子，表情淡淡的，笑了一下。
可突然一瞬间，面前的阴影毫无预兆的覆盖下来，她的脖子猛的被人勒住，对方的力道掌握得刚刚好，轻轻一动，她就立刻喘不过气来，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惊呼出口，瞳孔骤然放大，血气上涌，脸颊被憋得痛红。
他把她抵在身后冰冷肮脏的墙面上，一双摄人心迫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挣扎的样子，她拼命喘着气，双手胡乱挥舞着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试图挣扎他的束缚。
可他根本不会给她机会，几乎是一个耳光下去，“啪”的一声，眼前的人就应声安静下来了，眼里充斥着惊恐和难过。
地下室里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一切都是模糊的，只有他依稀的轮廓反射在她清亮的眸子里。
阮阮注视着头顶的灯光，眼里一片荒凉。左边脸颊因为疼痛肿了起来，嘴角冒出红红的血丝逐渐往下流。
她突然不挣扎了，就那么安静下来，在黑暗里连呼吸都变得异常微弱。
她任由他掐着脖颈，视线越过她的肩后，平静地开口：“顾云深。”
室内一片寂静冷清，回答她的是缓慢流动的空气。
恍恍惚惚的记忆，一切如梦，分明还是如昨日一样的月色，如昨日一样的人，可是一切都变了。
一开始，明明他们是两个最遥不可及的人，可命运萌生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如果不是那天，她在海边看到一个湿漉漉的旧人，她不会上前去查看，不会再遇见他，也不会再有后来的自作自受。
他单手遏制住她的喉咙，她喘不过气来，压低着声音一呼一吸的开口：“怎么找到我的？”
彼时，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急促的雨声中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警车鸣笛声，悠悠长长的盘旋在充满湿气的空气中，一声一声的，晃得人心里慌乱。
外面的街道刚刚发生一起两辆轿车相撞的交通事故，人员伤亡惨重，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吵闹声，混合着风雨一起传入了这间不堪入目的地下室，更显得这样的场面如死一般的寂静。
顾云深着了一件黑色大衣，衣襟敞开，内搭了一件休闲灰色t恤，这样的穿着显然跟他现在的形象搭不上半点干系。
他用力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一会儿，突然嘴角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手轻轻一动，掐得她微微偏过头去，声音冰冷得如同窗边透进来的雨，一字一顿砸在她的心上：“阮雨晴，你真觉得我能这么放过你？”
他说这话时嘴角是笑着的，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笑里藏着杀气。
阮阮红着眼眶，眼里布满了血丝，她看着他，毫无预兆的笑了出来，像是自嘲，又像是嘲笑他。
她知道这个人不讲理，可是她曾经那么爱过他，他那么多那么多的坏她都看见了，还是无可救药的掉入了他的圈套，她恨他，也恨自己。
她吸了吸鼻子，轻轻吐出一口气，轻笑一声：“你找到我，把我抓了回来，然后呢？”
顾云深看着她，微微一愣。
“你……”顾云深的瞳孔迅速放大，呼吸也变得不可控制起来，掐着她下巴的手突然又加了一分力道。
只因为她用了一个“又”字，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囚禁她，这些过去是他不能提及的伤痛。
“难道不是吗？顾云深。”她盯着他看，似要在他的瞳孔里挖出一个漏洞，“你把我抓回来，无非是要把我困在你身边，生生世世……而你知道，你根本不能娶我。”
说完这一句，她的眼角突然冒出了两颗豆大的泪珠，晶莹透明的，麻木的，毫无知觉的顺着脸颊流下。
顾云深掐住她下巴的手突然松开，手背上冒起的青筋也一点一点消散。
阮阮用双手捂住脸颊，蜷缩在冰冷的墙角，哭得像一个小孩子，所有那些压抑的痛苦在这一瞬间袭来。自成年后，她几乎从未在外人面前哭过，即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里装着满腔的怨恨，她也能不动声色的瞒过所有人，可是这一刻，她是那么的伤心，那么的委屈。
也不只是因为委屈，还有无数的屈辱，因为眼前这个她深深爱着的男人，她在无数个时刻都在纠结对他的愧疚，可是他却这样对她，把她从一个人间天堂坠入了地狱。
这地方地板冰冷，空气湿冷，可是这一切都凉不过她的心。
她眼眶深陷，呜咽着开口：“你知道吗，昨天……许墨清向我求婚了，他带我去见了他的家人，他妈妈很喜欢我，可是……为什么，顾云深，为什么你要出现，如果我从来不认识你……”
她哭得很伤心，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怨恨，都在这一刻爆发。
伤心之后，又是一阵自嘲，轻轻地，她抬起头，笑出声来，越笑越剧烈，笑得眼里满是泪水：“顾云深，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啊，我没有与陆先生一起对付你，你母亲的死也与我无半点关，我不是为了钱接近你，这些，你明明都知道，可你们统统把这些罪名加在我身上，我没有办法我回不去了……”
顾云深听着她的控诉，心里很不是滋味，刚要开口说什么，又被她自嘲的打断：“我知道，在你眼里，我从来都是最坏最坏的，一开始接近你就有不纯的动机，我知道，你不是为了所谓的公理和孝道才站在林蔚那边，从来都不是，你只是单纯的报复我，针对我，把我留在你身边，只是因为想让我一辈子受到非人的折磨。”
她说着，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揩了一下嘴角的鲜血，往后踉跄了一下，勉强扶住墙面站定，轻笑开口：“可是，顾云深，我想问问你，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你有没有哪怕一分一毫的偏向过我，看在我们曾经好过一场的份上，看在我和你渡过了特别美好青春的份上，哪怕是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她笑得苍凉，她知道，没有，不会有，永远不会。
她疲倦地点点头，好，真好，从今往后，他们大概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这么用尽全力的去争吵了吧。
她看着他，就像看一个陌生人，泪水像窗外断了线的雨滴，滚烫的落进一片粘满混泥土的地板，她抬手擦着，越擦脸上的泪水越多，她几乎是绝望的开口：“那么……求求你放我走好吗，看在我这么多年对你讲了感情的份上，看在我没有和陆先生一起图谋你公司的份上，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宁可坐牢也不受你的恩情……”
顾云深脸上的表情风起云涌，愤怒，震惊，难过，失望，茫然，已完全做不回平时冷漠睿智的他。
他知道，他这是落入了她语言的圈套，她说她对他用了感情，可有了这样的感情又怎么会在一转身就投入别人的怀抱呢？
她乞求他，她那么卑微可怜的乞求他，他该怎么回应这段走到穷途末路的感情。
阮阮看着他，红着眼圈，一字一句的戳进他的心窝：“求你，放我走，我只是想结婚，想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