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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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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3一点丹青越北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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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死者讳,以下就以x代替名字)

  不一会儿工夫,土攀就被押到现场。

  他灰白色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鹤眼使他看起来好像也是个聪明饱学之士。

  不过,两只略微有些呆滞的黄色瞳孔、稀疏散乱的眉毛、略呈破败之色的无神眼眶……似乎在告诉别人:此人不懂修身自处之道。过度的神经质在他的前额刻下了一道道的皱纹,苍白灰暗的脸不自然的微微抽搐着。

  “你先看看这个。”越北斗把遗书递给土攀,他从来不做不罪而诛的事情。

  遗书中的细节触目惊心啊!

  土攀曾经许诺:每年给x五两银子作为学业资助,而且在三十岁后优先推荐他入朝为官

  然而,实际情况确是:土攀大量的占用x的私人时间,逼着他处理很多连小孩都会做的事务,称之为奴役使唤也不为过。

  而且此人心理、性格扭曲,师生相处时的种种怪异行径令人发指。

  看完之后,土攀神色大变,抬头望向越北斗,似乎想要辩解。越北斗却面带厌恶地摆摆手,阻止了他。

  随后一名司业皱着眉头,向在场的众人宣读了遗书之中的内容:

  土攀:“请你午时准点出发,到饭堂帮我买一份雅量高致的“没良心”辣子鸡,一份我最爱的“无德”饭,送到我家。”

  x:“是!”

  ……

  x:“提醒:你裤子里有个银疙瘩,小心硌鸟。”

  土攀:“谢谢,已安全处理。”

  ……

  土攀:“明天早上叫我起床。”

  x:“是!”

  ……

  x:“爸爸,我永远爱您!”

  土攀:“别人都很假。”

  ……

  压垮x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土攀以荐官为要挟,阻止x向其他师长求学。推究土攀之本意,无非是为了长时间的控制、奴役而已。

  在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科举,想要做官的话有几个途径:以文章秀美而闻名;以孝行善举而传世;为了世无隐逸高士而令君王求贤。

  毫无疑问,土攀此举断了x的所有依归,而且他已经忍耐了很久、很久。没有想到的是,万般苦劳终成空,x顿时觉得生无可恋,一时执迷之下做了这糊涂之举。

  在场的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试想若是自己身处其间,又该如何自处?而其中心怀恶意者的步步紧逼、善良柔弱者的渐渐退让,让本来高尚、崇高的师生美谈竟然成为人间恶事,实在是让人不寒而栗。

  “你~有~病!”郗薇怒了,抓起仇天工那把修理螃蟹的锉刀就朝土攀砸去。

  “呀~呀~呀!”伸手向空中虚抓了几把,仇天工满脸无奈地看向暴走的小姑娘:“山下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惹不起啊,完全惹不起!”

  围观的人们仿佛得到了提示,一时间烂白菜、臭鸡蛋、发芽的土豆……雨点一般的砸向土攀。呃,不对,怎么还有女人的内衣?

  “停!”

  “停!”

  “停!”

  越北斗从自己脸上扒拉下来一片烂白菜叶子,真是斯文扫地呀,还好躲过了臭鸡蛋!一干无辜的下属满身狼藉,狠狠的怒视着土攀,都是因为你!我们读书人何时会如此狼狈?

  “各位~各位,请冷静,请先听老夫一言。”越北斗向人群深施一礼,面有愧色的说道:“关于此事,我一定是有过错,但请各位相信,没有人可以敷衍塞责,包括我在内。我能够理解诸位的心情,然而《史记》曰:兼听则明,偏听则喑。我们还应该听一听土攀的解释。”

  然而,此时土攀已经镇定下来,他反问道:“《论语》中说:弟子子夏来向孔夫子请教什么是孝道?

  孔子说:侍奉双亲的时候,最难做到的是我们的态度。只用饮食、劳务来供养父母,并不算什么难事,但是能够始终和颜悦色来侍奉父母,这就非常难得了。

  事亲和事师,难道不是一个道理吗?”

  接着土攀又故作悲戚,勉强挤出了几滴眼泪,继续说道:“

  实在是没有想到,我最器重的学生竟然会把‘弟子服其劳’这种美行视作苦役。

  我更加没有想到,师生间亲睦且友爱的称呼会遭到如此非议。

  如今他轻忽大好的性命,自寻死路,这又是我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呜~呼,哀~哉!”

  震惊,震惊……

  天呐!明明知道他是砌词强辩,偏偏却又无话好讲。眼见土攀就要成功甩锅,受害者居然成了他嘴里那偏执、狭隘的形象。

  郗薇急得满脸通红:“高人啊高人,你在哪里?”

  “你,缺~德!”这时候今无才施施然从人群里走了出来,貌似这人也是国子监的学生,他指着土攀说道:“

  古人说:若有一德,能禳百灾。

  口为言语之门户,饮食之通道,是万物造化所系;口又为心之门户,赏罚之所出,是非之所会也。

  如果一个人端厚不妄语,可以称之为有口德;如果一个人诽谤虚言,就可以称之为口贱。

  师就是师,父就是父,又岂能容你胡说八道、混淆纲常?无非就是以假子的名义,行那讹剥下作之事。

  可耻啊可耻!”

  “好!好!好!说的太好了!”围观人群纷纷鼓掌叫好,被那番狡辩给憋在心里的不满随着这通喝骂一泄而出,就好像三伏暑天喝下了一杯冰饮那般痛快舒畅。

  今无才面带微笑,左右频频挥手致意,他还是那么会演。

  越北斗一捋胡须,满意的点点头,不愧是国子监的学生!然而,事情还没有完,于是他便问道:“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定责?”

  “当然是开除土攀的教职,然后奏请陛下,将其流放南蛮、永不叙用。”今无才正是想要除恶务尽、快意恩仇。

  越北斗神色一凝,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正所谓:不偏谓之中,不倚谓之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土攀行事固然是有其偏邪之处,难道死者就毫无过错吗?遇事终应多番考量,你还很年轻,以后还应多学、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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