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险遇
为了掩人耳目又不至于缺少补给,两人避开了大港,自小港口乘船顺幼发拉底河而下,要不了很长时间便能抵达波斯湾,之后再步行穿过下游的湖沼地带,最终便可抵达米里亚姆。
船只在沿途诸多大城停靠,司源和北冥便不时去大城的医院里偷一些血袋,储放在捡来的背包里,施以异禀保鲜。如此延续数日后,一如计划那样,船只抵达阿拉伯河河口——波斯湾。两人下船步行。
“要不从帕汀走?”北冥忽然提议,语气有些迟疑。
小观课老师在讲求生技能时讲到过帕汀城。帕汀是座小城,如果徒步到中心枢纽米里亚姆,也就是北冥和司源的目的地,只要一天左右就可抵达。帕汀曾经作为米里亚姆的卫星城繁荣发展。那时米里亚姆还不叫米里亚姆,叫格洛丽亚,有光辉之意。但后来格洛丽亚城爆发了瘟疫,原本拥有七位数人口的格洛丽亚短短数月,人口骤减至六位数出头。焚尸炉昼夜不歇,燃烧的灰烟弥漫全城,导致该城黑尘盖顶,终日不见阳光。格洛丽亚靠近河口,沿河工厂流水线上许多劳工病发猝死,一些工厂老板便直接弃尸入河,一时间河面浮尸满目。城内居民的自来水从被病菌污染的河里压取,疫病无孔不入,防不胜防,城内疫情每况愈下。
尸体越积越多,无处安放。帕汀靠近内陆,离海港和河口较远,且地势较高没有地下水。单从地理环境角度看来,帕汀其实属于水资源匮乏,环境恶劣的那类。因此,地方官员提议在帕汀建一个万人坑,一来可解格洛丽亚近患,二来还不会污染地上地下的水源。于是,帕汀一夜繁华落尽,人去城空。而格洛丽亚也就此改名为米里亚姆,有甘苦之意,以此纪念帕汀城的牺牲。可是,纪念归纪念,时至今日,米里亚姆已经重复荣光,可帕汀城依旧无人涉足复建。城中心那块空荡灰败平地下埋藏的不止是尸体病菌,还有人们心中对繁荣破灭的恐惧。如今,帕汀已经沦落为穷人的窝居之所,不时有米里亚姆等大城的流民乞丐进入,在这里勉强度日。
这块穷酸贫乏的地方没有城防,也没有设城防的必要,几乎是来往无阻。于是司源和北冥大摇大摆地进了帕汀城。但刚进城他们就看见前方狭窄的街道两侧挤着很多人类,一片喧腾,相当热闹。
两人挤过去,混在人群中间,只见六个全副武装,精神抖擞的猎人正昂首阔步,招摇过市,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为首的一个猎人极其的打眼,让身为血族纯血种的司源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摸约三四十岁,挺拔颀长的身躯高出其他人一个头,没有刻意打理的墨黑头发自然下垂,伏在额际。面颊线条刚冷凌厉,凝练的目光,英朗的鹰钩鼻,精明干练,器宇轩昂,同时又带着明显的冷硬。他的穿着也有别于其他猎人。跟在后面的猎人统一穿着藏青制服,而他身着月白长裤和玄色制服,前胸处配着光亮的钢制盾型双枪徽章,徽章上两杆长枪成六十度角背靠而立,极尽威武。这是猎团特有的标志。
他始终昂着头领先于众人一步走着,带着目空一切,不怒自威,凌与万物一般不可侵犯的神情。不同于其他猎人带来的单纯的恐惧或者愤恨,这个猎人骨子里似有一股王霸之气,仅是在气势上就让司源本能地敬畏,折服。
又是这样帕汀这样鸟不拉屎的小城里居然也会出现这样的猎人,总给人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会有相当麻烦的事发生。司源心神不宁,忍不住又探头瞅了瞅那群猎人。
为首的那个男人忽然眯了一下眼,似乎是被设么么东西反射阳光,闪照了眼睛。接着,他夜行猛兽般锐利冷邪的目光便扫向了人群中的司源。司源顿时心如擂鼓,但是马上想到自己有白鱼项链,应该不会被发现,便又平定了心神。思及项链,司源下意识看了一眼胸口,心里立马又是咯噔一下,那男人看向她正是因为白鱼项链反射阳光,晃了他的眼睛
司源恐慌地往后贴了贴,然而背后空空如也,回头一看,方才意识到自己竟和北冥走散了。算了,就算北冥在这儿估计也帮不上忙,他没有项链,搞不好还会暴露身份
司源定了定神,面上做出自然的姿态,嘴里却不由自主碎碎念着始祖保佑始祖保佑可这不是信仰的问题,现实是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那个男人还是踏着步子转了个方向,坚定不移地往她这边来了!
随着那个男人的步步迈进,人群很自觉地分散到两侧并都闭上了嘴,嘈杂的环境一下子静默了。男人离司源还有几十步,盯着她项链的双眼闪着精锐的光。
要是项链被摘下来,司源的眼睛就会放出淡蓝的光,这么近的距离,猎人必能一眼发现。
哎!这种玩意儿你也好意思跟一小姑娘家抢,你还是男人吗?!司源腹诽。
“猎首。”旁边一个配有白钢单管长枪的猎人跟上男人一步,极低地叫了一声。
尽管语调低平,属于猎人特有的冷淡,但这个猎人的音色却是与众不同的柔和——并非感情上的那种柔和,而是水一般的不争不躁,旷达出世的柔和,带着教化般的感染力。这音色与其他猎人威武刚硬的音色有着天壤之别。司源忍不住抬头去看。
不过是看着他的眼睛,却犹如看进了一汪深湖,那样清,那样透,却不见底。仿佛任是外面狂风大作妖风四起,在他眼里依旧是波澜不惊。他肤色白净,细胳膊细腿,加上声音,这个猎人几乎称得上温文尔雅。即使背着杆长枪,但枪的严武好像更衬脱出他的平和。整个人无论是外形还是气质都与他猎人的身份差之千里。
虽然他说那句话时声音很低,但以血族的耳力可以听得很清楚。
他说,猎首(猎团首脑)眼前这个男人就是猎首——血族最大的威胁。
“康彻迪克特,你不用跟来。”男人微微扬了扬手,淡淡地吩咐到。
“是!”那人铿锵有力地答了一声,却模模糊糊带给人语气淡淡的错觉。
被称为猎首的男人很快逼到了司源跟前,把目光从那个算不上好看的项链上挪开,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司源心虚,迫不得已低下头。她总觉得身份似乎已经被男人看破了,这点小把戏是骗不了这个高深莫测的人的。
“呃,那个,威武的猎人先生,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司源颤颤巍巍地主动开口,同时没忘记谨言慎行,假装不知道他是猎首。
“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小姑娘,”男人弯下腰,露出一个在司源看来如狐狸般奸邪的微笑,“是它的错。”他迅疾地出手,唰地扯下了白鱼纹章。项链的挂绳把司源的脖子切出浅浅的伤口。零星的血渗了出来,但伤口很快就自愈了。
司源大惊,人立刻绷直了,紧抿嘴唇,垂下眼睫,一口气活活梗在喉咙里,上下不得。
随后,司源听到了男人吸鼻子的声音,就像血族追踪鲜血时的嗅吸声。她听过一个说法,说是一个人若是捕狼,就会变得越来越像狼,要消灭什么就得先成为什么。司源顿时汗毛倒竖,这比被扯掉项链更加让她不安。
“怎么,就你一个人吗?”男人弯腰凑近,鼻子几乎顶到她脸上,身体把她整个挡住,从旁侧根本看不见司源的脸。
这个距离,就是瞎子恐怕都能看见她的光瞳。司源缩着肩膀,心如擂鼓,恨不得把眼睛闭上。她下意识点头。
被称为猎首的男人一言不发地凝视了司源数秒,突然,他笑一声,神色莫辨,以低不可闻的音量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就在司源下意识抬头的瞬间,那个被称为猎首的男人快速把纹章挂回了她的脖子。
旋即,他气场回转,直起身,语气一如他外表般冷硬,“小姑娘,凑热闹要看场合。”
猎首大步流星地走开了,刚冷严武,目不斜视,凛然不可侵犯。几个猎人紧随其后,消失在司源的视线里。
司源呆愣在原地,一时摸不着头脑。许久回神后,只当是自己幸运,这才软手软脚地四处找北冥。可是巴掌大的小城,长宽不过五公里,四下晃悠了几个小时却仍没找见,她心中顿时一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