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天光大亮，太阳照进屋子，温热的光洒满了那伏在床边睡着了的小小少年，他鼻息浅浅，睡得正香，在逐渐热烈温暖的阳光下悠悠转醒。他揉了揉眼睛，暗自懊恼后半夜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忙起身去看那床榻上裹了满身白布的少年。
“二哥，你醒了？！”
却见赵襄已经睁开了眼睛，只是极虚弱得半阖着，闻声“嗯”了一声。
“我…我马上去叫阿湦姐姐和卓大夫！”长明见他虽然有些乏力虚弱，脸颊倒没有昨天惨白得厉害，许是晨光照拂，竟还显出丝丝血色来，当下惊喜至极，立刻跑了出去。
赵襄的视线轻轻得落在床帘上一处不甚起眼的小小梅花状的色块上，那有些干涸的檀色是他昨日飞溅起的血沫子，他盯着那小小的血染成的梅花许久许久，慢慢得、微弱得笑了一下。
“卓大夫！卓大夫！”长明“砰砰砰”得敲着卓群深的门，卓群深一开门，他就跳了进来，兴奋得拽着卓群深，“卓大夫，我二哥醒了！他醒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卓群深衣服也顾不上穿，裹了件外衣就就去了他们的厢房，见赵襄躺在那儿抬眼看着他们。
他伸手摸了摸赵襄的额头，确认没发烧，又给把了把脉，翻了翻眼皮，啧啧称奇：“你这孩子真是命大，这么重的伤，居然没事了。我给你开两幅药，等会让长明给你抓药去，调养调养，估计就差不多了。等下午我再给你伤处换药。”
赵襄垂眼，“谢谢卓大夫。”
“二哥，你昨天吓死我了！”从外头跑进来的长明紧跟着说了一句。
“阿湦…阿湦姐姐呢？”赵襄轻声问他。
“不知道，我刚刚去敲门，姐姐和星巽哥哥都不在房里。”
赵襄闭上眼没再说话。
长明一改昨日对卓群深的轻慢，此刻眼巴巴得守在桌边等卓群深写药方，拿了药方也不走，扭扭捏捏得跟着他，卓群深眉毛一扬，“你这是干什么，我还要回房间换衣服呢，还不赶紧抓了药给你二哥煎药去！”
“我…我不会煎药…”长明不好意思得说。
“不会就让小二帮你煎，走走走！”卓群深一边回房一边不耐烦得赶人。
长明捏着药方，看着只披了件外衣，头发散乱，下巴已经冒出青茬的年轻大夫，眼下还有两团乌青，想起昨夜他一个人抱着满身是血的赵襄冲进客栈的样子，鼓足了勇气忽然给他行了个大礼，“对不起，卓大夫，昨天我不该说你是乡下土郎中，我现在信了，你真的是神医。”
卓群深一愣，乐了起来，胡乱用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一头头发揉的乱七八糟，“你这小鬼！赶紧去抓药吧！”
长明眼睛亮晶晶的，看看他，也不好意思得笑了起来，又给他鞠了个躬，抓着药方跑出去了。
此刻的青湦正和星巽在一块挑宅子。星巽大清早就抓着青湦出门，说要给雪儿母女买处宅子，好好安置她们。青湦睡眼朦胧，万分疏懒，千百个不愿意去，直道这等小事你星巽难不成自己做不了，非抓着我干什么？
星巽手一摊：“可我没钱啊！”
那一万两银子可都在青湦手里呢。
银子既然是青湦的，她就免不得陪星巽走这一趟了。毕竟是自己的钱，全数交给星巽她可不放心。
唉，青湦边梳洗边偷偷得想，来人间不过短短时日，竟然就有了凡人的计较心肠了。
要说起来，星巽也确实是个麻烦的主儿，挑宅子也是横挑眼睛竖挑眉毛，看了一上午的屋子也没看中如意的，不是嫌不够雅致，就是嫌不够僻静。
青湦冷眼旁观，直到看完最后一处房子，她才皮笑肉不笑得问，“这个房子够安静又雅致，总该满意了吧？我的星巽公子？”
“不行啊，”星巽大大叹了口气，“静是静了，离市区太远，她们母女两个住着总是不太妥当。”
“你真以为自己金屋藏娇呢？”青湦哼了一声。
“秋夕向来喜欢幽静文雅，我也没办法，我倒是愿意住的热闹些，人来人往的。”星巽笑眯眯得说。
“雪儿是雪儿，秋夕是秋夕，你真以为是一个人吗？”
“她们就是一个人呀！”星巽说。
青湦还想说点什么，看着星巽满不在乎的神情，终究咽下去了那句话。
没有共同的记忆，没有相同的容貌，甚至没有共同的秉性，也算是一个人吗？
青湦只要上了街，免不了就是东张西望，看看这个她没有、看看那个她也喜欢，忍不住又要买这买那，横竖花的不是星巽的钱，星巽倒也没有催促她。
路过胭脂铺子的时候，听见几个姑娘在里头笑的开心，又忍不住进去，见几个巧笑倩兮的姑娘正在脸上试胭脂，那桃花色的胭脂细腻柔滑，一个本穿的素白看着有些丧气的姑娘一涂上脸，就平添了几分喜气，粉腮含笑，说不出的动人。
她站那儿看了一会，又去翻台子上其他的眉黛唇脂，一个个都装在精美的描金瓷盒中，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又喜欢。
掌柜的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见状凑过来笑道：“姑娘看着端庄美丽，就是脸上少些颜色，不够娇艳，女儿家呀总是打扮打扮多些妆点才招公子喜欢，我们铺子里的胭脂水粉都是最上乘的货色，连宫里头的娘娘都是用的这种呢！”
青湦分不清这话里头有几分真假，有几分夸大其词，只听到什么“不够娇艳”、“公子”之类的，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继而对这些小盒子爱不释手。
也是的，她见到的那些千娇百媚的青楼娘子哪个不是眉如翠羽，红唇如樱，相比之下，她望了一眼店铺中大铜镜中映出的自己，越发觉得自己如同这女掌柜说的，显出几分寡淡。
过去她在山中，有时去看影姬，也会碰上她描妆。
她画眉用的是是人间每年夏至时分雷雨忽至时乌云最深的颜色，她用的胭脂是一年中霞色最美的一天保留下的红色，她用的唇脂更是集齐了各色花卉盛放的精华，尽皆收置在东海白蚌壳中。
她没有影姬那样的细心和耐心，守着天地间的短暂的绚烂时刻，去将它们一一保存下来，何况如同影姬那样日日描妆，也不过只有她一人每日孤镜自赏。
青湦的手拂过那些精致的小盒子，对着掌柜粲然一笑。
“好！这些我都要了！”她手一直，将台子上呈出的眉黛、唇脂、胭脂一网打尽。
看着青湦一脸喜气洋洋得提着一捧东西出来，星巽无奈扶额，女人啊女人，别管是凡间普通女子还是仙女，都是一个毛病。
过去他每次下凡，影姬也免不了要给他一张长长的单子让他给捎些东西，对于仙人来说，凡间的东西虽然粗鄙，却也是难得的新鲜。
大约是看出了青湦的懒散，星巽勉为其难挑了所带着小院子，三进三出的房子，地段尚算可以，最主要是靠着官府不远处，想来对独居的母女比较稳妥。
把雪儿母女从客栈接出来后带到了小宅子，白依依似乎不敢置信世间竟有这等好事，直到星巽把房契和五百两银子交到她手里，她才如梦初醒一般跪倒在两人脚边。
“公子和小姐的大恩大德，依依今生无以为报……”她哭哭啼啼得好一番陈词滥调的感谢，星巽温声道，“往后你带着雪儿做些寻常小生意也好，紧着点花也好，这五百两银子也够你们用上些年岁了。不要委屈了雪儿。”
白依依看了看一旁年幼的女儿，又抬眼看看如同天人一般俊美的公子，啜嗫着说，“雪儿跟着我这么个娘，名声也好听不到哪儿去，将来也许不到什么好人家，若公子不嫌弃…就让雪儿报了公子的大恩吧……”
星巽还来不及说话，却听青湦道，“正好正好，我家星巽公子缺个夫人，等雪儿长大了就给星巽做夫人吧！”
白依依一惊，垂下头，惶惶道，“雪儿哪里配得上公子，日后做个偏房侍妾，能够安安稳稳一辈子，依依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星巽扶起她，温柔得安抚道，“我妹子说笑呢，你们好好过自己的安生日子就是了。”
青湦看着他言不由衷的虚伪嘴脸，撇撇嘴暗笑。
白依依千恩万谢得将她们送出门后，青湦和星巽沿着官道旁的杨柳慢悠悠往回走。
“你往后不还是会娶雪儿么？刚刚又推辞什么，不该是正合你意你么？”
“爱是两情相悦，我可不愿意因为报恩以身相许，总得等她长大了才好说这些。”星巽看起来心情好极了，笑得一派春意，眼角眉梢都写着“舒心”二字。
“上次你说找到秋夕就回去，现在雪儿也安顿好了，你是要回去了吗？”青湦看着他问。
“当然不回去”，星巽“哗啦”一声打开他的玉清扇，那双总是含情脉脉的眼睛看向她，柔声说，“我要陪你去找绮妃降妖除魔呀小莲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