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如果你要拦我，我们两败俱伤，免不得要回去修养，到时候你还出得来吗，你还见得到你的秋夕吗？”
青湦又补充了一句。
星巽终于闭了闭眼，似是赌气一般，转过身去，再不去看她。
青湦把扇子扔给张大老爷的手下，“钱我已经花完了，不过区区一万两，想来张大老爷也不该在意吧，先把赵襄放了。”
拿到扇子的张大老爷爱不释手得把玩着，对于一万两确实没了计较的耐心，他不耐烦得一挥手，“放人。还有一个等我们回府了，再给扔出来，晚些你们自己来抬人吧！”
一个仙人，居然要受凡人的威胁？
连青湦自己都想不通。却也只能眼铮铮看着他们用刀架着长明的脖子，一行人大摇大摆走远了。
卓群深抱着委顿在地的赵襄匆匆回了客栈，星巽沉着脸也回了房间，那个叫做清归的女子亦步亦趋得跟了进来。
星巽往床上一躺，那女子就要过来给他盖被子，星巽几乎跳起来：“你做什么？”
“伺候上仙呀！”她睁着一双妖媚的眼睛，无辜得说。
“我早说过了，不需要你以身相许，你快些走吧！”星巽深吸一口气，尽力温声相劝。
“上仙于我有点化之恩，此恩更胜母恩，唯以此身不能报君。”清归温顺得说道：“上仙曾说独爱秋夕姑娘的容貌性情，要与秋夕姑娘相伴。清归愿成人之美才放手离去，这数百年来，清归都在模仿秋夕姑娘昔日的言行举止，品格相貌，今时今日，自问能比肩当年的秋夕姑娘，何况秋夕姑娘已经仙去数百年，上仙难道不寂寞吗？”
星巽生平第一次有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感觉，视线里湖绿的衣衫一闪，他忽然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阿湦？快过来！”
青湦想着星巽多半还是生气，正在房门口犹犹豫豫听了半晌没进门，直到星巽出声才踏进来，脸上显出一抹愧色。
“对不起……”
她轻声说。
“没事，快过来。”星巽温柔得像是方才一番争斗从没发生过，起身过来迎她，揽住她的腰肢，对着有些愣愣的清归道：“四百年前我爱秋夕不假，可四百年后，我爱的是这样的姑娘。”
边说着，星巽吻上了青湦的鬓发。
青湦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无法动弹，等她反应过来脸上已是红霞漫盖，不等她推开星巽，清归的尖叫声已经炸了开来。
“你…你…你！你们！”她捂着脸气愤得指着他们，“我不信！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明明说爱的是秋夕那样的性子，你们明明刚刚还在打斗！”
“我怎么会骗你呢，”星巽紧紧搂住青湦，“我们是住在一间房里的，若不是情人，怎么会住在一起？哪有人四百年来只钟情一个人的，我四百年前喜欢秋夕不假，可是现在我就是喜欢这样的姑娘，会与我争锋相对的、会与我争斗打闹的。”
说罢偷偷一掐青湦的腰，青湦会意，只得挤出一个甜甜的笑，“是这样的，这位…清归姑娘，不管你与星巽有何种渊源，都忘了吧，星巽的确…已经心有所属了。”
“好！你很好！你很好！”那清归气的发抖，脸上显出一抹怆然来，手指哆哆嗦嗦指着他们二人，“这四百年来，我真是…真是虚度光阴，既然上仙另有所爱，我便告辞了！”
说罢，清归化成一道藕色虚影，霎时就不见了。
几乎是瞬间，青湦就猛得把星巽推开了。
星巽望着那消失的身影，长长舒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这样一位美人缠着你，你该高兴才对。”青湦唇角微弯，似笑非笑，分明还在气恼他刚刚不由分说的一吻。
“好了好了小莲蓬，这次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星巽声音不由自主得散慢下来。
“你和这个清归究竟是什么关系，她怎么会缠上你？我看她可不像是仙人。”她忍不住疑问道。
“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曾遇到过一只鹿精么？”星巽大大得叹了口气，将这清归出身娓娓道来。
四百余年前，星巽初初下到凡间，也还未遇见自己的情劫秋夕，有一日来到一个山谷，见到一只鹿在溪边喝水。
那鹿生的极为俊美可人，也不怕人，睁着双圆圆的鹿眼围着星巽打转，星巽见它灵性非凡，颇有慧根，一时兴起，将它点化，那鹿便修炼成了鹿精。
鹿精为报点化之恩，非要以身相许，数十年间纠缠不休。星巽避之唯恐不及，深怕这就是自己的情劫，逃出千里万里，直到遇见秋夕。
那鹿精找上门来，见星巽秋夕俪人一双，不免怒气冲冲，于是星巽说道：“你生性莽撞，不及秋夕善解人意，我爱秋夕娇俏妩媚风流无双，明花解语，若你能及得上秋夕三分，或许我会刮目相看。”
那鹿精一看当时鼎鼎大名艳绝京城的花魁秋夕的风流品貌，自惭形秽，黯然离去。却没想到本是一番推脱之词，竟然让她四百年来念念不忘，时至今日，还要来如此纠缠。
“鹿饮寒涧下，鱼归清海滨。‘清归’是我给她取的名字。”星巽叹了口气。
青湦若有所思道：“那这鹿精倒也算是痴情。”
“她哪里懂什么情，她心窍未开，不过是为了报恩罢了。”星巽颇有些不以为然。
“话说回来，”青湦没好气得说，“既然你已经挣脱了长金锁，我们也没必要住在一间房了，我再去找掌柜的开一间房吧。”
若不是方才星巽对清归的一番话，她还没意识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世人眼里的含义，现下才有些反应过来。
“呵，小莲蓬，这是怕谁误会了？”星巽掏出他的菡萏玉清扇来，半遮住脸，笑眯眯得问。
青湦没理他，正要往外走，又听他道：“今晚一定要把玉明扇拿回来，知道吗？”
天色微暗，日头的红光还未完全从天空散尽，红红灰灰的云朵还大片大片得堆积在头顶，青湦便独自一人去了张府门前。
然而一直等到月上柳梢头，也没见人把长明放出来。怎么想都不应该，张大老爷无非是求财求宝，犯不着和个小孩子置气。
越想越不对劲，青湦看一眼黑沉的天色，心下不知为何有些不祥的预感。
她左顾右盼了片刻，便摸到张府墙垣边翻了进去，脚刚落地，就闻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腥臭——
那是妖魔的味道！
她凝神一看，院中七零八落躺了一地的人，个个面色青白，肢体僵直，了无生气，竟是都被吸走了魂魄！
她绕着尸体走了一圈，整个张府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死气，这是大量集中的生命一瞬间被全部夺走生魂才会散发的气，如今的张府已经是块死地了！
那长明？
她心头一紧，慌乱得在张府中奔走搜寻起来。
胡乱得找了一通，除了一屋子又一屋子的死人，既没见到长明、也没见到张大老爷。直到找到最大一间书房附近时，见书房里面隐隐透出翠色微光。一进门便是缭绕不去死气和腥臭，淡淡的灰黑色死气在空气上方奔腾回溯，比起方才所见的更为肆虐。
青湦眉微微一皱，指尖捏了个灵净诀，驱散了房内的乌障之气后，才看见房内似乎经历过激烈的打斗，极为凌乱，桌椅杂物被砸得乱七八糟，地上还有一蓬蓬的血红色絮状物，粘稠得粘在桌椅书画乃至眼前所能见到的任何东西上。
而长明就瘫在书案附近一动不动。
青湦上前一探鼻息，才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只是整个张府的人都死了，怎么唯独他活了下来？
她抱起昏迷不醒的长明，正要走出去，他的颈间一枚用红线系着的玉佩便从凌乱的衣衫里滑了出来，翠色盈盈，微光闪动。
那是——东海夜明珠！
准确的说，那是东海夜明珠雕刻而成的玉佩！
方才房内那翠色光芒就是从这玉佩上发出来的吧。
东海夜明珠，对于仙人来说，不过是偶尔用来照明的灯烛之火罢了，虽然稀罕，却也无甚大用。然而，对于凡人来说，却是驱邪避凶的无上至宝，偶有流入凡间，也是帝后用此来镶龙冠凤冠，却从未听过有人舍得将这等至宝加以刀刻斧削，制成玉佩。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救了这孩子一命吧。
青湦将玉佩轻轻塞回长明衣领口，凝视着他初见俊秀的五官，微笑了一下。
虽然早知这孩子非富即贵，不过从这玉佩看来，他真正的身份只怕更为显赫。
“真不让人省心啊！”青湦自言自语得轻轻捏了捏他的鼻子。
笼罩着整个张府的死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凝聚成了极黑极细的一股，像一条小小的游蛇一般，在张府上空盘旋了一会，见青湦过来，似乎是瑟缩了一下，慢慢向着东南的方向奔去，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里。
“怎么办…我好像真是惹出个大麻烦…”她久久得凝视着那死气消失的方向，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