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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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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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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高峰时刻的地铁向来人满为患,为防止安全隐患发生而采取限流措施,增设了几道铁护栏来分流人群。

  遇上早高峰的白葭被堵在护栏通道里动弹不得,耳旁是混合了各种声音的嘈杂声,那声音就像老电视机影像跳掉后,屏幕雪花时发出的刺啦声。

  似静似杂的声音里,白葭呆呆的看着人群神思纷乱的出神。她回想起那个噩梦中人们的脸孔,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忙抚摸上脖颈间的小镜,掌心的透凉给了她些许平静。

  李良歧,如今他在这现世的何处?

  白葭想起李良歧那双温润有光,微微含笑的眼眸,抬起左手,低头去看那系在手腕上的红缎妨音。

  在那段黑暗残酷的过往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深吸了口气,环视了一眼面目带着大同小异疲累的面孔,不禁叹气。

  自从接受了那些匪夷所思的存在事物后,对这现世的予求生活产生了一种恍惚的隔阂。她愈发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想法观念的改变,最为显著的一点就是她不再执着于大城市拼了命的一门心思出人头地,而是开始不时的怀念起老家的父母亲友兄弟。

  “哎,哎,哎,你!”

  一个女高音一个度一个度的拔高音量,白葭被拉回思绪随着众人一齐回头,只见在通道护栏里排队向前挪走的队伍旁,有人正半蹲着去拔护栏底下的插销,显然是想走捷径插队。

  一个身穿制服的地铁工作人员,手直指那人,一脸凛然的怒容,严厉的目光紧攫那人不放,厉声喝道,“你做什么!出去。”

  这样的叱喝声让白葭一瞬间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也想念起老家养的那只被唤作五行,走总喜欢撒泼的小白狗。

  因为五行身上总是掉毛,她母亲怕吃到一嘴狗毛的饭菜,总让它呆在院子里,严禁进门。但它越是不让进,却越是想进来,每次它用鼻尖把门蹭开想要挤身进来时,白葭的母亲总是快它一步站在门口,板着脸呵斥它出去。

  “你做什么进来,快出去。”她总是听到母亲拔高声音对五行说。

  往往挨了这么一斥,五行便会匍匐在地,脑袋贴着地面垂下脑袋,一双眼睛委屈害怕的小心瞅一眼别处又瞅一眼她母亲。白葭见它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每次都忍不住心疼,便会到院子喂它几块饼干陪它玩会。

  “不守规矩的人就会这样像狗一样被驱赶。是不是?”

  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含笑的声音,打断了白葭飘忽的心思,她回头,见一个穿着紫色连帽衫,眉目深邃,身材颀长的年轻男人。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一脸的痞气,似笑非笑的睨眼看她。

  白葭眉头皱起,比起纳闷他如何知道自己所想,她更莫名厌恶和这个随意来搭讪的男人讲话,她对他不予理睬,径直别过头去。正巧这时人群动了起来,她忙不迭的跟了上去。

  谁知那人却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慢声讥讽道,“你难道刚刚不是这么认为的么?”

  白葭觉得这人莫名其妙,脚步一顿回身,拉着脸,却是恼了,“我们又不认识,你干嘛老和我说话。还有,你到底是看不起人还是瞧不起狗?凡事都有例外,墨守成规不见得就永远不会出错,不守规矩可能却是某种情势所迫的最好选择。”

  卡拉一声,那男人咬碎了嘴里的糖,饶有兴趣地欣赏着白葭不耐烦的嫌恶,塑料棒在他唇齿间转了转。“你的想法很好,但人终归斗不过天。”

  这一句话仿佛是一句谶言,让白葭莫名心中一空,隐隐不安。

  “前面的别挡路,你到底走是不走。”愣神的白葭被迭起的抱怨声拉回神,转头只见神情不耐烦的人群,转眼那男人却不见了,而自己早已脱离前面队伍一大截,她顾不上细想那奇怪男人的话语和去向,连忙快步向前。

  赶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到一串精神奕奕,中气十足的长笑声。白葭有些奇怪,进了门才看到主管稀薄的头发梳得整齐定形,红光满面的被众人围在中间,笑得合不拢嘴。

  “哈哈哈,谢谢,谢谢。老余,借你吉言啊。”主管一眼看见白葭,忙招呼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唷,小白来了,小赵快分分。”

  “好咧。”小赵应声,从一个纸箱内拿出两个小盒,笑眯眯的塞给白葭。

  白葭不明所以的接过,低头只见手里的是喜蛋和喜饼,茫然的问小赵,“这是……”

  小赵朝白葭挤了挤眼,“主管喜当爹,得了个儿子。”

  “啊?”白葭一愣,不由转眼去看那个抑制不住笑意,一脸春风得意的主管,又转向小赵,只见他朝自己摊了摊手摇头。

  “好了好了,快到点了。大家都散了啊,去工作。”主管拍了拍手掌,摸了摸自己噌亮服帖的鬓角,对众人说道。

  白葭捏着那两个小盒子,看着满面堆笑的主管喜滋滋的坐在桌前喝茶水。忽然想起半个多月前李问真的那次推算,如今看来是应验了。

  她的心中陡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立即把手里的两个小盒往桌上一放,登时便下了决定,快步走到主管桌前。“主管,我临时有事,想请一天假。”

  “年假没有了,你这样请的话就是扣工资的。”主管放下热气腾腾的茶水,用两根手指抹去鼻子上的油,好意提醒。

  “行,扣就扣呗。”白葭答得利索。

  若是平日里,主管必然拉着一张脸,但此刻他心情大好,笑呵呵的对一旁的经理煞有介事的摇头,“老余,你瞧瞧现在的这些个小年轻,日子真的是轻松好过啊,只要维持自己的温饱就好了,请个假分分钟的事。哪像我们,要拼了老命赚钱养家养孩子。”

  那个脑门快秃了的经理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从电脑屏幕上移过视线看了眼白葭,又看向电脑,含笑道,“老李头,时代不一样了,现在的这些孩子,我们早已经看不懂了。”

  白葭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正是因为看不懂才觉得别人轻松没烦恼,若是懂了,便是各有各的烦恼。

  尽管白葭很想反驳,但她此刻顾不上,只能随两人把自己作为谈资感慨。

  “好,你去吧,记得之后张补假条过来。”主管点了点头,大手一挥。

  白葭心中一喜,忙大步流星的离开,身后的两人又不知聊到些什么,一阵笑声。

  晨光已随着旭日的升起而普照大地,明亮的光被窗户玻璃的横条隔成了一个个小方块,映射在地上。

  白昼的光线带来的暖意,从夜晚的沉寂中苏醒,然而却没有温暖巨大窗户下的一个削瘦的黑色身影。那是个短发的黑衣少女,她脸色苍白,无声无息的坐在一只轮椅中,眼神空茫的望着外面。

  室内有人动了一下,那是一个穿着白衫黑裤的少年。那个少年白皙如玉,有着一头顺滑柔软得如同胎毛一般的黑发,一双眼睛灵动而干净,而前额眉心偏上有一点殷红‘血点’。

  这少年便是太昭。他的目光从窗前轮椅上的黑衣少女落到一旁案几之上一枚断裂的木牌之上,澄澈的纯黑瞳仁中闪过一丝涟漪。

  “那场车祸是由于你母亲当时看到了还是桑夏的我,想要避开而发生的。”太昭转向那个心中已然荒凉一片,虽生犹死的黑衣少女,似乎有些不忍,“黄煌,你怨恨我么?”

  “是的,我怨恨你。”黄煌几乎没有思考的给出了答案,她甚至没有转过头,神情依旧犹如一滩死水无动于衷,那一双漆黑不见底的眼眸中也没有半点神采,望着窗外的虚无。

  “那你为何还要相助于我?”太昭瞧着黄煌,问道。

  黄煌沉默着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个一夕间由孩童“桑夏”变作如今少年模样的太昭,漆黑的瞳仁里渐渐凝聚出他的脸来,“因为比起你,我有更加憎恨的对象。”

  “所以……你想借助我来反抗祇是么?”太昭恍然,他的声音平静清澈,尚自带着少年声线的明朗,却似丝毫不在意自己为眼前的少女所利用。

  黄煌沉沉的黑瞳没有丝毫的波动,冷声答。“是又如何?”

  太昭点了点头,澄亮的眼睛微微笑起,“那么,黄煌,请你帮一个忙。”

  黄煌不动,静静等他继续往下说。

  “李问真已去寻找白葭了。而你,我希望你去帮我找一个叫叶阑声的人。”太昭走到黄煌面前,站在那面巨大的窗户之下。

  阳光璀璨夺目,透过窗户照在两人的侧脸之上,在地上投下两个拉长削瘦的黑影。

  黄煌面无表情的注视着太昭,片刻后道,“我没有李问真的司星仪,也不能掐不会算,如何去寻?”

  “你此去向着这个方向前行,自会遇到叶阑声,而这之后的事……”太昭转头指着窗外的某个方向对黄煌缓缓道,又似有深意的补充了一句,“只有你能做到。”

  黄煌沉默不言,眼神从太昭修长指尖遥遥指向处,定定落回到太昭身上。

  太昭的意识虽然觉醒了,但由于百世千生的桎梏轮回,灵力虚弱,可即便如此,推测演算的这点能力却还是有的。不过,到底什么事是作为神的太昭不能,而唯独她可以做到的?

  黄煌对此心存疑问,但即使是什么陷阱,如今的她也无所畏惧,毕竟不想失去的都已失去。一念及此,她的心下一沉。

  “好。我去。”

  话音刚落,便从轮椅上起身,头也不回的径直而去。只听得“啪”的一下关门声,室内只剩窗下独立的太昭。

  太昭望了一会那扇关上的门,转过头,只见轮椅之上放着一本书。他伸手拿起,只见那书是全黑的封面封底,上面印着一只仰首的长尾白狐,他纤长的指尖缓缓描摹过书页上微微凸起的两个烫银大字的书名,转过书册看到了侧边的书名和作者。

  ——《伐檀》黄煌。

  他掂了掂书本的重量,沉默的看向黄煌离去的那扇门。良久,他对着虚空中某处,叹息:

  “阴主姐姐,我遵守承诺并未大肆横加干涉命运轨迹,可这之后的发展即使是你我也将不得而知。跳脱命运的人们看似依旧被束缚着,但最终的决定权其实还在他们手中。只是这一次,在那股制衡之力下,却不知会有怎样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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