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洗刷
“好。”薛玉言说着,稍沉默了几秒,又问道,“是他救了你吗。”
“是。”
乔汝宁平淡地回答。
“那他的情况如何?按照我对皇后的了解,皇后肯定会重新清洗那一批团队,即便是再干净的人,都会被挖出些见不得天日的。”
薛玉言有意躲闪和乔汝宁的目光接触,假装玩弄着手中的水杯,里头的水在她的手指震动下,一点点地荡开来。
“你和他应该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吧,问我,我也不能给你准确的答复。”
说着,乔汝宁若有所思地笑了。
“我和他断了联系。”
“那他就是有意蛰伏起来了,既然如此,你何必多问?”
薛玉言立刻觉得脸燥热了起来,他所有巧妙的心思,都可以遮掩在平淡无言的语气中,但是这一次,他察觉到了深刻的威胁。
这个威胁,不是来源于沈康佳的,更是来源于乔汝宁的。
卓青玄在谈到乔汝宁时,眼神中焕发着熠熠的光。
不像是下属对主子的尊崇,更像是对乔汝宁的无尽怜惜。
“我想卓青玄还没有告诉你,在天枢阁中,即便是总舵主,也应该承担消息传递的职责,请你不要误会,我问你有关他的消息,并非僭越。”
乔汝宁笑道,“果然是卓青玄身边最好的徒弟,说起话这不卑不亢的样子,真是一脉相承啊。”
薛玉言看了看外头的光景,夕阳西下,红色的光晕透过了窗户纸,一点一滴地照耀在心头上,他说,“外头已经流传开对你不利的传言了,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你帮我将外头的禁卫军料理好,今天晚上,我要见一个人。”
“你要单独出去吗?宫里头的路你又不熟,万一走错了地方怎么办?”薛玉言问道。
“我没说是我出去,但是有人应该会来。”
晚间,在吃了十分寡淡的蔬菜与粥汤之后,乔汝宁在院子里走动着,他始终觉得,此时此刻的处境并不算太糟,毕竟,这里的花草不需要有内务府打点,这里的膳食也不是膳房的杰作,这里的一切,好像是流离于皇宫之外的所在。
虽不优渥,却很自由。
“小姐,外面风寒,你还是进来吧。”习音小步疾走,来到了乔汝宁的身后,要为她将披风披上。
“我不冷,若真要觉得冷,也该是你吧?”
乔汝宁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习音,从被关进来开始,习音身上的行装好像越来越少,连头上的簪子与金饰都不见了,想都不用想,必定是他将这些东西拿去换了稍微新鲜的饭食。
“我皮糙肉厚的,打也被打过,骂也被骂过,这一点点风寒算什么?”习音自嘲地说道。
“可是据我所知,慕容府最是宽待下人,你这打你这骂又是从何而来的?”
习音的眼神中稍微露出惊诧的神情,然后说,“从前对我自然是好的,只是到了这皇宫之内,少不得要受些委屈吧。”
习音的手指头相互交错,握在前方,的确是冷了,北方的冬天,荒芜孤寂,寸草不生。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那一日在慕容府中的场景,屠戮遍地,哀鸿遍野。
“习音,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到底经历过什么?”
“奴婢的经历与小姐相比,有什么可谈论的资本?”
说着,习音沉沉地低下头去,对于这个话题,他真的希望,乔汝宁不要再追究了。
这风,一阵紧过一阵,像是有摧枯拉朽的本事一样,要将大地上所有的草木都连根拔起,乔汝宁看了一眼乌乌的门外,说道,“你有没有听见外面的声响?”
“好像是他们交接班的声音,这一群酒囊饭袋,若是有钱才给他们,他们就像狗一样的听着,若是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了,自然是一股脑的冲上来,像是要将人分食干净一样。”
习音所说的字句里,都带着饱受摧残的沧桑,将人形容做狗,是从前的习音永远都不会做的事情。
“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在我的身边,戾气不要太重,稚气也不要太重。”
乔汝宁说着,转身而去,他一步步地走到房间中,那里有一端的烛火,在等着自己。
不记得外头的更鼓敲过了几声,乔汝宁都快要觉得,自己的判断是越来越不准确了,他的眉头沉沉的,其实已经很困了,可是私心里,又很盼望那道身影的出现。
叶子朝的分析和判断,原来比叶子阳的琴声更加有吸引力。
“小姐,你还不睡吗?”习音站在一旁,他的头跟捣蒜似的,狠狠地向下啄去。
“你去睡吧,我还有事情没做好。”
乔汝宁说着,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中的方块,莫名奇妙的执着,在这个晚上,喷薄而出。
“小姐这个样子,是不是为了等什么人?”习音问道。
“你现在可是越发的多嘴多舌了,我也不需你照顾着,你给我操什么心呢?”
“说是这么说,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看了也不能心疼一下吗?”
习音在这个时候,反而流露出了小孩子的心性,好像一定要陪在乔汝宁的身边,即便到了天明,也没有关系。
“好了好了,我自有打算。”
习音看到乔汝宁坚如磐石,也不过在他的肩膀上加一件衣裳,陪着等就是了。
树叶的剪影倒映在窗子上的时候,正好映衬着房子里的烛火,那些树叶,有的像鸡爪子,有的像松茸,有的一团一团的,有的直挺挺地立着一根,像是能扎人心肺的针。
习音正在自娱自乐的时候,突然就看到外头闪过了一个人影,大概这就是乔汝宁要等的人了吧?
习音迅速地走上前去,将门打开,主动将人迎进来,总好过发现。
“是你?”
习音看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时,下意识地吐露出了这两个字,他马上回过神来,行了个礼,说道,“参见四皇子。”
叶子阳挺拔的身形站在门口,像是一颗岿然不动的松,苍翠有力,乔汝宁抬起眼来,是错愕,还有些许的惶恐。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直面这个男人,每当这个男人有话要说的时候,他身上总带着一股狠劲,一股非要爱自己的狠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