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杨宛山自从痴迷武学以来,就算没有师父监督也还是每天晚上都到桃林中练剑,对家里的生意就不太上心,加上年纪小又心性不定,杨母默许她习武之后,越发贪玩了,白天不着家也是常事。
当然,她如此放心也是因为杨母能独当一面。所以当她知道杨母被人欺负、自家包子铺被胖子和瘦子吃霸王餐时也是懊恼后悔。若不是杨宛山当日撞见,杨母不知道还要忍气吞声瞒她多久。
起初,胖子是来问这包子的价格有没有去做登记的。其实他是故意多此一问,谁不知道若没做登记,这包子铺是开不起来的。有了这一问,他也就顺势尝起了包子,后来见这包子味道极好,便起了歹心,胖子有个和体型一样大的胃口,索性尝个没完没了。
瘦子也在一旁继续发扬他的强盗作风:“尝一个不知味,晓不晓得?这个好吃,你能保证下一个也好吃吗?买卖还不让尝,会不会做生意?不会爷教你……”
杨母一贯不想惹麻烦,就这么忍着。这份纵容无疑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让他俩愈加肆无忌惮了。他们就这么尝到了现在,一个铜板都没有出呢。傻子都知道他们在欺负人。
“娘,你怎么都不告诉我?”杨宛山咽不下这口气,又不好冲杨母发火。
“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再说了,不就是两个废人吗?又不是养不起。”杨母满不在乎。
废人?杨宛山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她还是第一次见母亲骂人呢。杨母说这话的时候可神气活现了,她在那两个人面前哪敢摆出这副鄙夷的模样。
“你见过能吃掉几十屉包子的废人吗?”杨宛山没好气地问。
“要不,咱们还是离开这儿吧?”杨宛山又打着商量,她觉得最近遇到的事就没一件省心的。
杨母口风一如既往的紧实。
不知为什么,杨宛山总感到一股隐隐的危险。桃花镇不是简单的镇子,她若是想改变什么,无异于蚂蚁撼巨峰,不自量力,唯有远远逃离明哲保身才是不二法门啊。
可杨母却说,“待着好好的,走哪儿?哪里又会比这儿好呢?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什么是江湖吗?这就是江湖。表面上风平浪静,谁知道是暗流涌动还是死水无波?”
母亲说“这就是江湖”,但杨宛山却没觉得自己得到了一直期待的答案。
杨母又说:“更何况,除去欠的债不说,现在卖包子还是能赚很多钱的。”
“……你也知道要把债去掉啊?所以一旦把债算上,就差不多底儿掉了啊。”杨宛山痛心疾首。
“……”
杨宛山想谴责母亲财迷心窍,当然,只是想想,她说不出口,那毕竟是母亲大人。
对于被讹这件事,杨母再三叮嘱她说不要追究,等他们吃腻了自然就走了,她还没见过谁能吃一辈子包子呢,大不了大家一起熬,看谁熬过谁。现在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真是乌龟做法,杨宛山闷闷生气。
杨宛山口口声声答应了,但到底是口头上的,哪里肯让这件事就此过去?她原来想的是捉弄他们一番,精心为他们准备胡椒味、盐巴味、辣椒味的包子,杨宛山甚至泄愤地想还可以有牛粪蛋蛋味的包子,可是这么一来完全也把自己暴露了呀。
杨宛山稳住性子,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秀才遇到兵秀逗了才跟他讲理,对待强盗自然得用强盗的做法。明察暗访一番,她知道胖子和瘦子今晚不去看守桃花镇大门,而是看守盘龙堡,而看守盘龙堡的护院们后半夜都会小赌怡情,于是双眼一眯,计上心头。
傍着现在一身武艺,她胆更肥了。是夜,她身着玄色夜行衣,只身一人,悄无声息地潜入盘龙堡。
盘龙堡坐落于镇子西南角的半山腰上。
伏在盘龙堡大门墙根的暗处,杨宛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看门的小喽啰。杨宛山不想弄出太大动静,私事应该私了,她挑了个较隐蔽、低矮的墙角,纵身一跃,翻过墙头,脚尖轻点,在里院着地站稳。
弯月如钩,风安静得下一秒它自己都要叫出来。
院里一切如常,各个护院佩着刀、丫环小厮提着灯笼来往巡逻,却浑然不觉堡里多出了个外人。
杨宛山仍用后背贴着墙,用脚尖走路,竖着耳朵,一旦察觉有人经过靠近,便即刻隐入黑暗里。她觉得自己此刻像一只老鼠,对黑夜十分敏感以及第一次做坏事的提心吊胆。
或许是长久以来的平静安宁,使得这里的护卫并不多,看起来稍显松懈。希望他们真如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最好都能成为自己的手下败将,杨宛山想。提到手下败将,杨宛山突然又想到镇民,对大老爷来说,他们又何尝不是毫无还击之力?顿时又叹了一口气。又想到近日来大老爷的残忍和嚣张,想到元宝叔和桃花,杨宛山不由得义愤填膺。少年心气高,血气冲上头。
突然,杨宛山的视线里出现了胖子的影子。原以为还要费力找一阵呢,看来老天都忍不住要帮她了。
他来到一排低矮的长厢房前,想来这是下人的住所了。杨宛山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见他闪身进入厢房中的一间,一下就没影了。她看准了是那间,一个飞身,跃到了那间的房顶上,悄摸揭开一片瓦,轻手放在一旁,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火光如豆,但却是一览无遗。
胖子将裤腰带上那个空憋憋的钱袋解下来,疑神疑鬼地往窗外看看,确认没人跟过来后,他弯下身子,但碍于他的体型太肥厚他并没能弯下多少。
他单只大手放在屋角那个大缸的缸沿上,没见使力便已把缸举起来放在一旁。杨宛山不由得在心里惊了一声。
原本藏于缸底下的东西此刻无所遁形,暴露在杨宛山眼里:那是一个布袋子。听着那微微响声,加上胖子一直前怕狼后怕虎的神色,她已猜到了里边是什么。
那胖子拽起布袋子的口子,手探向里,摸索一阵后才把手□□,此时手上多了很多银子,有碎有整。果然,杨宛山嘴角勾起。
银子在又短又厚的手掌上掂了掂,似乎在计算着银子的多寡。把几块整的丢回布袋子后,胖子把剩下的装到方才取下来的小腰包里。最后,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缸挪回原来的位置。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这一切都被杨宛山看在眼里外。好家伙,原来是这么藏钱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杨宛山嘴角的笑变得狡黠起来,她知道接下来该如何了。
“叩叩叩”
敲门声出人意料地响起。胖子陡然虎躯一震,动作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杨宛山也随着眼神一凝。
“哥!”
杨宛山目光平静地看着胖子的大圆脑袋朝门口的方向扭去,从里边看不出来人是谁,不过听这声音倒是有几分耳熟的。可惜看不见胖子的神情。杨宛山料定胖子此刻看起来一定像一尊怒目金刚,因为他的声音粗鲁急促,还带着一丝提防:“谁啊?”
“哥,兄弟几个都还等着你呢。不是说好一起找乐子去吗,在这儿磨蹭个什么呢?是不是在屋里有什么好东西,藏着掖着可就不够意思了啊……”
杨宛山都听出来了,胖子不会不知道是谁。
瘦子在门外拍了拍门,做势要进来。
胖子还来不及走到门边开门,那木门自己就裂开一条缝,门外那人显然已经边说边往里挤了。
胖子怒气汹汹,呼啦一下拉开门,瘦子险些跌进来。杨宛山真担心他把门板都拽下来,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门确实都还好好的,松了一口气。
胖子稍微收拾了神情,还是一副粗声粗气,简直跟他脖子一样粗:“得得得,一个个的,恨不得贴着我脚印子走,怕我跑了不成!”又问:“你,是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
杨宛山差点就笑出声来,她急忙捂住自己的嘴。胖子这是,连自家兄弟都要提防啊,他在担心瘦子发现他的小金库。杨宛山越想越好笑。
“啊?”瘦子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刚到啊,我早到还不早叫你了?”
胖子听完才放了心,没让他在门口多废话,将那人推至门外,自己锁上了门,又习惯性地砸了几下检查牢靠,才和瘦子一齐离开。两人瞎侃了几句,无非是些荤素不忌的玩笑话,随后搭着背,离杨宛山越走越远。
杨宛山眼看着他们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心里有了数,接着跳下房顶,依次检查那些窗子,没一扇是忘了落锁的。够贼的,杨宛山心想。她倒一点都不担心,手指上沾了口唾沫,将窗户纸濡湿捅破,细长的手指伸进去一拨弄,插锁一下就开了。杨宛山眼角一瞥,果然没人往这个方向来,将窗子用力往外一拉,窗缝开得大些,便如蜻蜓点水般轻巧翻身进去,又从里边把窗合上。
放在一年前,杨宛山是不屑于做梁上君子的,可如今形势所迫,她也不算损了名节。
杨宛山速战速决,拿了银两数了数,心念:“这是你欠我们杨家的。”转身要走,又突然想起什么,又多拿了些放在手心里,“保不齐你今后还要吃霸王餐,这些钱我先收着。你若识相地改邪归正,日后我定悉数奉还。”相比起他们自己,杨宛山觉得自己简直是真君子且侠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