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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入桃花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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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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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宛山来到客栈,在厨房找到正帮大厨劈柴的王二。厨房里没别人,大厨还没上工呢。

  王二回身突然看到她的样子,愣了一下,险些没认出来,“你当你是女娃娃?涂脂抹粉的像什么样?”

  怎么?杨宛山用手背蹭了蹭,果见一手白。想不起什么时候竟让面粉沾脸上了,她又胡乱拿衣袖揩了揩。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

  掌柜的正好经过,听到王二的话,说,“哟,我差点也没看出来,我当是哪个小姑娘家来找王二这小子呢。”说完又瞧瞧杨宛山,这小子平日便显出如女子一般的娇俏,此刻虽是胡乱抹的□□,但却有几分效仿女子涂脂抹粉的逗趣。

  王二不知从哪儿捧出一木盆水来,盆沿上还折着一方巾,“你自己看看。”

  杨宛山看了看水中的自己,松了口气。“你瞎说什么女娃娃?我看你是想女娃子想疯了,没看出这是面粉吗?”

  杨宛山取了毛巾浸水,大方擦脸。毕了,又将毛巾拧干,挂起。举手投足间有些豪气,又有些微微的小女人气韵。掌柜又将目光移到杨宛山身上,心说这细胳膊细腿的倒真像个女人,听说还在练剑,也不知道能不能握得住。女人?掌柜马上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恍惚了一下。

  掌柜仔仔细细地看了她眼,许久,顺着刚才的玩笑话头说:“小杨姑娘啊,我们平时对你好不好啊?现在客栈里忙得人仰马翻,桃花这几天也无心干活,能不能请你这几天过来帮帮忙?可以付你工钱。”

  掌柜的一声“姑娘”叫得她颇不自在。杨宛山连忙说:“大家对我都很好,既然客栈需要,我一有空就马上来。”

  “那明天能过来不?”

  看来的确是很缺人手了,杨宛山爽快应道:“明天,可以啊。”

  掌柜笑眯眯地走了。

  王二看着客栈走远了才说:“哼,还小姑娘呢?我看根本就是个傻丫头,傻乎乎地这么快就被人收买了,赵师傅都不在了,还来当免费苦力啊?”

  小姑娘?杨宛山心里有些恼这词,耳朵快要烧起来了,一急喊道:“才不是!”

  又接着补充:“不是免费啊,你没听到吗?有钱赚的。况且你们平时多照顾我啊,我这是知恩图报,你和大厨平时都对我那么好。帮点忙是应该的。”

  “哼,小财迷。”

  “对啊,我是啊。”杨宛山接得坦坦荡荡,倒是王二无话可说了。

  王二没再逗她,转身继续干活去了。

  杨宛山立在王二身边,时不时搭把手。师父自从经营自己的小生意后,就辞掉了跑堂的活。但他住的地方还是原来那处,就在王二隔壁。杨宛山想从他这儿打听更多详情,也是为了多找个人讨论如何救回师父。

  原指望王二能提供多一点的讯息,谁想师父被抓走当晚,王二在屋里呼呼大睡毫无察觉。

  “人家都来到家里逮人了,你竟然还睡得着?”杨宛山睁圆了眼睛问。要是人家把刀架他脖子上,他大概也是鼾声如雷,不知死活吧。

  “我都说了我白天和赵师傅喝了酒,晚上就是天塌了我也未必能醒,再说那酒劲头是真猛……”怪不得王二一直嚷嚷着酒有问题,能醉倒这个程度,的确值得怀疑了。

  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新鲜的讯息,该知道的杨宛山已经从镇子上其他人口中听说了,她甚至怀疑自己知道得比王二还多些。

  至于说到救人……

  两人之间堪比杀父之仇,王二一提起大老爷仍是咬牙切齿,一脸戾气,“等着吧,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会有人收拾他的。”

  “你可别疯。”杨宛山知道他一点武艺也没有,要真的拼命,那真是以卵击石。

  “放心,现在想要他命的人多了去了。”王二指指楼上的方向,“桃花不肯嫁给大老爷,每天闹着要上吊,掌柜的恨不得把大老爷给——”王二右掌在虚空中一劈,做砍骨状,“咔嚓了。”

  “而且我听说那些矿产老板们最近都叫苦不迭,金子和银子都被盘龙堡低价收购了去,流到镇上的少之又少,那些老板们早就想反了。当然,想反的还不止他们,村里的农庄今年收成少,税可是一点不少……”

  王二当然知道一人力量不足为惧,所以才想要联合着四面八方的势力。

  杨宛山木然地听、点头。可是真的能组织起来吗?又或者师父能捱到那个时候吗?

  想到杀人和血腥,杨宛山本能地头皮发麻。谈到杀人这档子事,不管是谁被杀,她是怎么也没法习惯,不是心软,只是反胃。估计是上一次观刑的余悸犹在。她,也要准备手刃敌人了吗?

  接着,杨宛山又朦胧地想:大侠是不是要杀很多人?双手沾满腥血?这样的大侠,她还想当吗?

  婚期在即,盘龙堡那边,大老爷将抢人策略、强盗思维贯彻到底,要求掌柜把桃花千金提前一天送过去,好好在盘龙堡调养生息,免得大婚当日被繁文缛节折腾得精神不济。

  于是就在桃花将要被送走的这一天早上,杨宛山给母亲把几十屉的包子都蒸上,而后去客栈帮忙。一走进客栈就被客栈哭唧唧的气氛给感染了。杨宛山也很难受,于是拼命跟王二形容:“就好像,就好像自己嫁女儿一样难过,而且还是所托非人的感觉。”

  王二想了想,觉得桃花有种莫名被占便宜的感觉:“……你这忧伤太跨越年纪和身份了。”说着下巴点了点在站在杨宛山身后的掌柜和桃花的奶娘,两个人像是刚从河里捞出来似的,仿佛还滴滴答答挂着水。

  那叫一个惨绝人寰,与他们的伤心相比,杨宛山真是小巫见大巫。

  也就在这婚礼的前一天,杨宛山对营救师父的事还是毫无进展。果然那些大小老板们都是说得欢脱,实干却不行,三天两头生病、家里有事缺席,压根组织不起一条战线。他们也有利益被侵占,却选择了忍耐和周旋。

  现今大老爷喜事将近,轻了杀戮的念头,暂时还没宣布要怎样处置师父,但如若不争取时间,师父多困在盘龙堡一分,性命就堪忧多一些。

  就在杨宛山极有分寸地止住悲伤时,意外听到了楼上传来桃花的凄惨哭声,当然,其他人也听到了,于是大家齐齐地默默地抬起头,看着二楼的方向。奶娘和掌柜雨势更大了,杨宛山听得是心烦意乱,她不喜欢别人唉声叹气,更不喜欢听人哭泣。

  期间,杨宛山实在不忍,扔下擦桌的抹布,手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雄赳赳气昂昂迈上二楼。刚要敲开桃花的闺房,就被掌柜的拦住了。

  掌柜一边擦鼻涕,一边悲痛万分地表示:“就让桃花一个人待会儿吧,这孩子太苦了,九岁就没了娘……”

  杨宛山也不知道是怎样的鬼使神差,自己竟然就坐在掌柜的屋内……喝茶?

  室内熏香袅袅。

  不知道哪根筋复苏了,杨宛山突然觉得这样的氛围拿来结算这段日子以来的工钱倒是极好的。

  不过……杨宛山的对面坐着一位涕泗横流的老妇人,即桃花的奶娘。这叫杨宛山怎么好意思开口提钱呢?本来就够他们一家子伤心的了,不能再伤了他们感情啊。

  于是杨宛山正襟危坐,神色戚戚然,颇有愿与他们同甘共苦的决心。

  老妇人先是与她闲聊了几句,无外乎家中都有什么人,做什么营生之类的,家里客栈远近等等。

  老妇人给自己倒茶,杨宛山只觉得受宠若惊,一来,她一向恪守尊老爱幼的中华美德,消受不起,二来,奶娘实在哭得太凄凉了,就在斟茶的当口,还在不停抹眼泪。

  杨宛山觉得年轻人和老人的眼泪还不一样,年轻人哭得尽兴、果决,一颗是一颗,老人的眼泪比年轻人干得多,像风中残烛泪,浑浊的,一片一片,粘连化不开,平添一份沧桑无奈,更惹人心怜感慨。

  于是,杨宛山更见不得老妇人哭了。须臾间,她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如果不幸的人是自己……这么一想,心就好像泡在了这片泪海里,柔软得不成样子。

  “别别别,我自己来吧。”杨宛山起身接过茶壶。

  奶娘看着头发苍白,却是十分执拗不肯松手,“听说,客栈最近都是你在帮忙?辛苦了,我这个老太婆想帮点什么怕是帮不上了。”

  “没事,我忙得过来。您过谦了,我觉得您还挺硬朗的,您看起来就像个慈眉善目的老神仙,定能福泽绵长,颐养天年的。”

  听罢这话,老妇人哭得更狠了。

  “……”杨宛山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唉,桃花那孩子就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奶娘开始回忆往昔。

  杨宛山:“……”好巧。

  奶娘拭着泪,“别介意,我就是想到,苦尽甘来了,可有好日子我也无福消受啊。我福运浅薄啊。”说完又兀自痛哭了起来。

  怎么说风就是雨啊。杨宛山有点手足无措:“……怎么会呢?不会的。”来回就这几句,说了她不会安慰人的,于是她索性任由她哭着。

  因为桃花没有年长的女性长辈,出嫁在即,需要有经验的人随行照顾提点。桃花的娘走得早,掌柜这一脉在镇上是单只,没有什么家族亲戚,更别提年长女性了,遂把仅有的奶娘请了来,要陪桃花走一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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