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有两年了
当年分开时，她说要回北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有一天她成了优秀毕业生了，要待在他身边做他的造型顾问。
他至今都记得他们相遇的那一天，飞机晚点延迟起飞，空气混浊的机舱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很是提神醒脑。她就坐在他旁边，晕晕乎乎地睡着觉，好像飞机延迟起飞几个小时都跟她没有关系。
许是睡得太舒服，她的脑袋直接砸在了他胳膊上。可又似乎是找到了一个依靠，毛茸茸的头发还在他的衣袖上蹭了蹭，靠的更紧了。
于他而言，机舱的座位本就是狭窄的，可他却偏还矮了矮身子鬼使神差地想让她靠的更舒服些。
直到飞机起飞，女孩儿被起飞上爬时的嗡鸣声振到了耳膜才转醒，而口水已经落在了他的肩头。
她说她想去咸阳看大墓。前一秒还因为打湿他的肩头忙着道歉而微微泛红的脸上透着兴奋和期待。秦城遗址、乾陵、茂陵、汉阳陵、昭陵都在咸阳，他没想到一个姑娘家居然还有这样的兴趣爱好，而他，只是好巧不巧结束了自己的高考站在首都机场无所事事时买了张最近起飞的机票，又凑巧坐在了她身边，却被她当做了有同样文化追求的知己。
于是作为“碰巧都是要去咸阳看大墓的知己”，他连自己都没想到会跟着她开启了一段儿神奇的旅程。咸阳的大墓、西安的大明宫未央宫……
一直都是她在做攻略，他安心地跟着。一路南下，领略了关中平原的人文，又跑去看大理的苍山洱海。她没心没肺地把他当驴友当知己，而他却早已爱上了她。
有的时候他也会思考，到底爱上了她什么？她身上的味道，她只身一人敢四处闯荡的性格，还是什么？
恩，或许从她撞上他胳膊的那一刻起，他便爱上了她本身。即使两个月过后她要回北京他要去上海上学，他也不惜陪她先回北京，陪她逛人挤人的故宫去听老舍茶馆相声。
那个时候的季默然，精灵古怪心思活络。不到离别时他主动开口承认爱上了她，她好像能一直装傻充愣。送他去上海的航站楼里，他憋了两个月才开口承认自己爱她想跟她交往，女生却好像只是想得到一个确认，憋着笑跟他说：“你等会儿，我去买张机票……”
她居然会为了确定这不是他临走前为了哄她开心的，在飞机起飞前半小时买张机票然后送他到上海上学？
18岁的高魏望哭笑不得，觉得这个女人有的时候真的是比他亲妈还爱操妈妈桑的心。可是他喜欢啊。从小到大，父母的存在好像只是为了提醒他他的出生是个错误。而她却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给了他所有的照顾和安全感。
可是两个月。好像他们的爱情来得很快，维持的太短。
他顺利进入大学学表演，她回北京学她的珠宝鉴定。可这人却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从最初的担心逐渐成了绝望，绝望过后一颗碎裂的心仿佛重新归于平静。
演员，这本就是个人生如戏戏如人生的行业。纵是有千般的悲痛，在舞台上也要把哭哭笑笑全面呈现在观众眼前。
两年过去，他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季默然，却没想到她又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高魏望！回魂！”
表演课上的老师很是不满地点出他的名字，继而皱了皱眉头。
不可否认，高魏望是个天才一样的学生，仿佛骨子里都带着演员的细胞。叶创明能看出这是个好苗子，以后注定是要吃这碗饭的，平日里他若是上课睡觉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可是现在，他居然公然在自己的课上开小差，连眼睛都没有哪怕一厘地注视在他身上。
被点到名字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站起身来，高高大大的身形瞬间变得格外突兀。
叶副教授皱了下眉头：“你觉得表演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心。”谈恋爱最重要的也是心。
“那你上课走心了吗？”
“除了心，还要走脑子。”当年她说，咸阳城每一块砖石板路都是要用心体会的，可是没有脑子，心胸再宽大也没有用。
明明是被怼了，叶创明却无话可说。是了，作为演员，表演要走心，要懂的动脑子地去走心。
“你又在开小差想你的女朋友了。”薛洋倒是懂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问题所在。
刚上大一那会儿，学校在跟电视台合作一档节目，他们几个学生被选为重点进了所谓的实验班。在一次与剧组导演的交流中，几乎全班人都知道了他的情况。
记忆里那个导演好像长得还有点儿gay里gay气的，上来直入正题——你最记忆犹新的恋爱是什么样子的？
他认真思考了许久，站在教室的中间很是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我的女朋友……她失踪了。我们是在飞机上认识的，后来我跟着她去了咸阳走了西安看了大理，还在北京逛了故宫喝了大碗茶。我们没有共同的交友圈，但我很爱她……后来她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明明有给自己打预防针的。可他还是没忍住，声音中夹杂着呜咽，高高大大的个子如今也显得单薄。
明明前脚还笑嘻嘻地跟他说再见，保证再也不会偷偷跑出来自己一个人到处玩儿。然后，就再没有然后了。他甚至都来不及去了解她在北京城是怎样的生活圈子她的父母亲人都是什么样子的。
如今的他对学校而言是个传奇，一个在校期间就能在正剧中出演男一号的传奇师哥。女人缘好也罢，校草也罢，那都是别人给他的头衔。或许是他太执着，太放不下。心中的某个位置，好像一直都是留给她的。
薛洋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走神了？我认识你两年，你居然都没再谈过恋爱。”真是不可思议。他们这个年纪，谁能像高魏望一样经历这样的故事？听着有点儿狗血，却偏偏是真的。
高魏望定了定神，很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当年我就说过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定会找到她的。而且……我好像真的找到她了。”
或者说，是命中注定的，她又一次闯进了他的视线。
“咦……”薛洋觉得很是油腻地抖了抖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你还找什么啊，看见人家柳哥的妹妹就走不动道儿了，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找来找去的结果啊？你这样会同时对不起两个姑娘的。你不能因为太想你前女友了，就把这份感情寄托到另一个姑娘身上。”
反正高魏望女朋友失踪了很多年这件事儿基本上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薛洋也就毫不避讳地直接拎出来说。已经失踪的女朋友，自然是前女友了，难道要说高魏望是用了两年时间在跟一个灵魂谈恋爱吗？
虽然一直都在走神，不过他的心情总归还是不错的。这会儿甚至有了点儿想哼小曲儿的冲动：“可是如果……她们俩是同一个人呢？”
“靠！”薛洋一口水喷出来直接爆了粗口，“高魏望你疯了吧？写剧本都没你这么写的。还同一个人？你是不是想你女朋友想疯了出现幻觉了？要不然咱们去医院看看吧好嘛。”还能更扯一点吗？薛洋觉得自己听到了今年最扯的故事剧情。柳铭半路捡回来的妹妹，是高魏望失踪已久的神秘女友？他凭什么这么以为啊。
高魏望却还在一本正经地说着：“我可以确定没有错的。虽然柳晏失去了记忆，可她身上有些特征还没变啊。或许一场事故会让一个人丧失记忆甚至丧失一些习惯性的行为，可还有很多外貌特征是不会变的啊。”
也太扯了吧……
薛洋不敢相信，却又说不出高魏望这话有哪里是不对的。想了想只能退而求其次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恩……我让她来上海找我。至少先让她待在我身边是一定不会错的。”男生说的很是认真。
“希达姐同意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薛洋可是知道，柳晏是柳铭专门安排过来的生活助理，可他们都是学生，公司居然会同意让一个生活助理跟着一个在校生？
“当然同意了，连柳叔和柳哥都说这样合理。因为接下来我们还有一些宣传任务要做呀，所以有个助理时不常地跟着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啊。”
薛洋干笑两声。
分明就是这个家伙在见到柳晏的那一刻把之前对于公司前辈们安排的不满全都忘了，很是墙头草地觉得前辈们安排的不错。如果不是柳晏而是随便换的个助理，他保证不是这个态度。
下课铃伴着他的手机振动一起响起。高魏望掏出手机，看见上面的来电显示不禁乐了。
私房暖床官……她到了。
“内个……你们学校太大了，我好像迷路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是迷茫。
“告诉我你周围有什么，站在原地不要动，我去接你。”他打着电话径直冲出了教室。还真的是失忆了老毛病却改不了啊。当年无论做多少攻略最后都得靠他去分辨方向，现在直接连路都不会认了。
她就站在下课后熙熙攘攘走动着的人群中，一只手举着电话，小脑袋抬头有些迷茫地看着一栋栋教学楼。个高的好处，无非是能在人群中找到她。
“我看见你了，乖乖站着不要动。”锁定了目标，高魏望挂断了电话，三步并两步走到她跟前来，一只手已经搭在了她行李箱的把手上。
对于这个突然就出现的人，柳晏显然还是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慌忙从随身拎的小包里掏出张银行卡塞进他手里，一面还忍不住抱怨着：“买个机票给我张存了好几万的银行卡。谁买个机票需要好几万啊？做头等舱啊？我是有病才会去花那个钱。你怎么就不怕我直接卷钱跑了。我告诉你我可是很爱钱的哦。”
他收起银行卡，笑着去揉她的脑袋，话语笃定：“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啊。”
不会卷钱就跑，更不会把不属于自己的钱花在不该花的地方。他其实就是在赌，赌柳晏和曾经的季默然是一样的。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无论再怎么爱钱，都只爱属于自己的钱。
在没有确定那让他痛不欲生的两年间都发生了什么之前，高魏望并不打算让她知道她究竟是谁。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无论是谁说的话都不会完全相信的吧？更何况只是他一家之言，他也没那个资格要求她深信不疑。
“先把你的东西放回我宿舍，然后我带你去吃饭。一路过来饿了吧？”
拉着她往宿舍走，男生的口气很是温和。好像他并不是在跟自己的助理说话，而是在跟来看望自己异地恋许久的女朋友说话。
柳晏很是不习惯地打了个哆嗦，紧张兮兮地问他：“那……我今晚住哪儿啊？”
“先在学校的酒店住一晚，明天我们再搬家。”既然是让她来了，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些问题。从电视剧杀青到现在，他可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的。
柳晏也是好骗，就这样居然就骗过去了。很是乖巧的点头“哦”了一声，便再没多余的话可说了。
对于她这样的乖顺，高魏望还真是有些不适应。以前的季默然，无论他提出什么样的建议都一定会多问几个为什么，哪怕是因为撒娇所以产生的小质疑呢。可如今的柳晏……太乖巧了，乖巧得仿佛这所有的事情跟她都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他安排好了她去执行就行。
不过柳晏是真的没想到，所谓的住学校的招待所，就是他带着她去学校的酒店开了间房然后赖着不走了。
“内个……”微微皱了皱眉头。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轰人走的理由。房间是他开的，钱是他掏的，她身为助理总不能让他滚吧？“望哥……你……”
“你要洗澡是吧？洗吧，洗完我带你吃饭去。”坐在椅子上翻杂志的男生不为所动。
吃饭……吃饭确实是个很严肃的事情。
反复确认了一下他确实只是坐在这里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柳晏这才稍稍有些放心，从箱子里拎出衣服来进了浴室。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门的另一头响起，让高魏望忍不住想起他们在云南的时候。两个大学生穷游了一个多月，为了节省房费也为了安全，两个人索性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季默然从开始的提心吊胆心有警觉，到后来就差在自己面前裸奔了。他们之间，说起来好像确认关系没有多久，可又好像已经在一起很久了。如今，仿佛是把陈年旧事又重演了一遍。
洗掉一身风尘的人哼着小曲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抬头就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男生的脑袋抵在她脑袋上，声音低沉似乎是若有所思的模样：“真好……你来了……”
真好，你又回到我身边了。
这样的潜台词显然不是柳晏能听得明白的。不过高魏望也不在意，揉了揉她的脑袋后放开了她：“走吧，我去外面等你，换身衣服跟我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