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眼科主任
“老秦,你外甥女还没找到呢?”市三甲级医院的眼科主任办公室里,眼科主任仇海将一盏茶推到对面的高大男人面前,疑问中带着许多担忧。
被教老秦的人似乎并不老,打眼看过去不过四十出头的样子,一个大背头梳得整齐利落,干净油亮得很是提气,凭白愣是让人减龄了好几岁。
他摇了摇头,剑眉微皱。
仇海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太揪心了,整整两年了,这么杳无音信还无人关注。恐怕再过一段时间,连这个人是不是曾经在这世上出现过都会变成一个疑问吧?
抬腕看了眼时间,仇海的屁股挪了挪:“秦主任,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急诊那边转一圈儿?”
虽然是眼科主任,但因为一些原因,他到目前为止每周都会有一天的时间到急诊科去巡诊,时不常接个病人缝几针之类的。
“行啊,看看去。我都得有几十年没在急诊晃悠过了,再过几年就退休了,估计更没机会了。”
“就你?”仇海开门让他先往外走,一面还不忘调侃他:“这放外面说你是个奔六十的人谁信?北京那帮人估计都在哄着你打算让你再多干二十年呢吧?也是真快啊。眼见着小山都结婚了。”
电梯下楼,秦刚觉得这几年的光景过得很是恍惚:“是啊,真快啊,都这么多年了。”
她如果没出意外的话,现在也应该是一副亭亭玉立的模样,笑眯眯的站在他跟前跟他撒娇,或是把男朋友带到她哥哥跟前去炫耀了吧?可是事情都变了模样,那个小丫头如今在哪儿他都不知道,又该怎么跟自己那可怜的妹妹交代。
三甲级医院的急诊室无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是忙忙碌碌的。仇海带着他熟门熟路地往分诊台去,就听见有个少年的声音穿过人群响起:“师父,这儿有个皮裂的!”
一眼科主任,居然在急诊科有个徒弟,秦刚觉得很是意外,但也跟上了仇海的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去了。
伤者被洞巾遮住了脸,只能看到一个长约10毫米的口子在上眼皮上。初步的清理已经完成了,应该淌着血的伤口这会儿被碘伏消完毒呈现出一种黄色。
“我本来想自己来的,一抬头就看见师父您来了。今儿有几个实习生,不然也给他们演示一下优秀眼科主任的眼科缝合手法呗?”少年的胸牌上挂的是主治医师,可言语行为好像怎么也没法跟这个职称重合到一起。
站在一旁的似乎是伤员家属,这会儿忍不住皱了皱眉眉头:“医生,缝伤口能不能快点儿……”
有秦刚跟在身后,仇海哪儿敢托大。此时忙道:“今儿你们有福,有从北京来的眼科主任来咱们医院微服出巡。老秦,这群孩子们早听说你的缝合手艺了,要不然你来缝?不然给小姑娘留了疤就不好了。”
急诊科室从来都是最忙的。既然已被邀请,秦刚也没有再谦虚推托的必要,接过护士递过来的白大褂,从裤兜中掏出一张名片和一个胸牌递给站在急诊病床前的患者家属手里,一面转身进行手部清洗消毒一面开口:“我是北京第四医院的眼科主任秦刚,今天来这里是做学术交流的。如果患者伤口以后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拿着名片打我电话或直接去北京找我。”
其实有仇海作保就已经够了,根本不需要他再掏出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只是从医几十年,他已经习惯了。让患者放心,让家属放心。
伤口已做了充分麻醉,他一面探查着伤口一面随口问:“这口子不大,深度可是不浅,还好比较整齐。怎么弄成这样的啊,小姑娘怎么这么不小心。”
被洞巾遮住脸的患者刚努了努嘴准备说什么,就直接站在病床前的高个男生抢了话:“拍戏,一不小心撞玻璃茶几上了。”
“还好是撞玻璃茶几上不是摔碎玻璃碴上了,不然可麻烦喽。”确认只是一个外伤,又没有碎玻璃碴之类的异物,秦刚这才真的开始拿着有齿镊和持针钳进行缝合。
虽然是要退休了,但他的缝合力度很是合适。伤口很是整齐地对合在了一起,创缘距和针间距很是均匀一致,这也能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后期不会发生泄漏或是发炎的状况。
这样的教科书级缝合做得行云流水观赏度极高,连刚刚有些心急的伤患家属都静下心来耐心观赏。
中途只是出去打了个电话很快就回来的大男生看着秦刚最后一针已到尾声,这才重新开口:“秦大夫,这样的伤口大概多久能愈合啊?”
“少则五天多则十天。不过这样的皮裂伤口多多少少还是会留下痕迹的,回头化妆品能少用就少用,不要留下色素沉淀。”缝合结束,秦刚一边进行缝合后的对皮一面交代着。这才听见被洞巾遮住脸的女孩儿软软糯糯的“嗯嗯”了两声算是回应了。
真是稀奇,能有姑娘脸上伤成这样还不哭不闹相当冷静,到这会儿缝合完了才有声音。这江南的女孩子还真是秀气啊。
他一面想着,一面顺手就给她用酒精消毒了缝合后的伤口,贴上了纱布预防感染。一面掀开那块手术用洞巾一面交代刚才咋咋呼呼这会儿还沉浸在自己缝合手艺中的小年轻:“行了,开单子吧,先把口服抗生素开上。记得伤口要隔天换一次药,七到十天后来拆线,如果伤口有愈合不良……”
话音在洞巾彻底拿下的那一刻停顿了,他看着受伤女孩儿的那张脸,一度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然然?”他轻声叫她,换来的只是女孩儿一个疑惑的眼神。
怎么可能,他的外甥女不认识他了?
“秦主任,您说什么?”小年轻一听后面没了声音,以为是自己速度太慢错过了什么。
“如果伤口愈合不良,我这几天一直在上海,家属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本来要说什么已经不记得了,他冷静了一下头脑把那后半句给补上,站起身来刚要走,就听到那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家属叫住了他:“秦主任,我有些事情还需要向您请教……”
很好,他也有事情要向这位陌生人请教。
秦刚装的像模像样地点了点头,迈步走到了急诊室外面一个人少的角落,还没等他开口,男生已经抢先开了口:“秦主任,刚刚我听见了。您管她叫然然,你知道她是季默然对不对。”
“什么叫我知道?”秦刚觉得讽刺,“那是我外甥女,她是谁我能不知道?我倒是想知道知道了,阁下是哪位?”
高魏望皱了皱眉眉头,在心中掂量了一下轻重,似乎是在思考到底该不该告诉眼前这个他并不认识的男人。
四面楚歌。
不是说他们年纪小剧本看多了喜欢给自己加戏没事儿闲的瞎想,只是那天柳导偶然提起的话题说得很有道理。一个受过相当良好家教的姑娘突然间成了一副谁也不认识的模样,说明这背后本身就隐藏着很多事情。在这样的情况下,可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去相信的。
秦刚似乎也已经看出了他的顾虑:“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吗?在摸不清头脑无从下手的情况下,或许你可以考虑暂时相信我。毕竟我的职务身份都握在你手里,我不会把自己最后几年职业生涯都搭进去就为做些蠢事不是吗?”
“我相信你。”男生皱了皱眉,看对上秦刚的目光时多了几分确信,“两年多前,我从她嘴里听到过你的名字。”那个时候从季默然嘴里说出的当眼科医生的表舅和表哥,是她的男神她的骄傲啊。
那么可以确定,这就是季默然没错了。
可是为什么,刚才他叫她,这个从小跟着他跟着他儿子屁股后面长大的小丫头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们这些当医生的,应该知道失忆是怎么回事吧?”在目光所及的不远处,李希达正在为柳晏忙前忙后的。不过她似乎是被茶几磕傻了,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呆呆笨笨的状态中。“你不要想着把她从上海带走。我不知道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意识到北京一定是有个龙潭虎穴一般的局在等着她。你们这些做长辈的,连自家的孩子都保护不好吗?她的父母到底到哪里去了?”
“她的父母……两年前那场意外的时候已经死了。”
秦刚话语平静的答案让高魏望感到震惊。
“那天我在医院值班,人送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具焦尸了,我亲自配合警方认得尸。”
焦尸……火灾……两年前……
高魏望的眉头彻底拧做了一团,一切支离破碎的信息似乎拼在了一起。两年前的火灾,那岂不是……
“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秦刚上下打量了下他:“然然跟她哥哥说过,她有个男朋友,高高帅帅的。”
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了。还真是有够高高帅帅,这个身高一点儿都不比自己那身高近一米九的儿子逊色。
想到这个,秦刚拨通了电话:“你明天去跟医院请假,马上到上海来,有事找你。”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还争辩了几句什么,被秦刚严肃驳回:“不管怎么样,马上到上海来。你过来我回去接你的班儿。”
原来当医生还有这种操作?
高魏望觉得自己看呆了,等反应过来时眼前的长辈已经挂断了电话:“小伙子你叫什么?我可不可以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这个态度,可比刚才问他“阁下哪位”的警惕要好太多了。甚至还主动打开了微信要加他好友。
高魏望忙打开微信加了秦刚为还有,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就在这样一个突发状况,这样一个场合……见家长了?
急诊室中,女孩儿坐在那里摸了摸眼皮上的纱布,小心翼翼地问在帮她忙前忙后的李希达:“姐……我这样会不会耽误了剧组工作啊。”
这个问题问的李希达一愣。
一般情况下,一个姑娘碰到这种事的第一反应难道不应该是——会不会留疤,什么时候能好,留疤了怎么办之类的吗?她可真是比剧组里正经拍戏的人还敬业啊。一个助理而已,剧组没了她还能不转了?
李希达那副奇怪又莫名的表情让柳晏觉得很是尴尬,明明已经清理干净血迹的脸上又现出一层红晕:“姐,那是我的工作,不是因为我觉得剧组没了我不行。”
“对,那是你的工作。”高魏望没好气的附和她,“但你别忘了你现在的工作就是老老实实给我当助理。我不在的时候你往卢倩颖跟前瞎凑什么?本来躲她还来不及呢,你知道现在造成了多少麻烦?她可以因为不小心害你受伤这个理由一次又一次来找我。回头你跟希达姐工作量更大更麻烦。还嫌自己事儿不够多是不是?”
他伸手去轻捏了捏柳晏的小脸蛋,转头看向李希达:“姐,能走了吗?我带她回去了。”
李希达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来回游走了几番,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高魏望这哪里是对待一个助理的态度?分明就是对待女女朋友。可惜他对待的这个姑娘多半是脑子有点儿问题,都这么明显了她还没有点儿危机意识,就这么让他这么跟自己暧昧下去了。
可她明明看出来了又不敢多说什么。眼前这两位祖宗是谁?一个是她的少东家的干妹妹,另一个是顶头大老板的得意弟子。两个人她可都得罪不起,就算公司有规定,艺人和员工不能男恋爱。可是像她现在碰到的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安全?
高魏望又发火了……
柳晏的注意力从将缺席工作变成了另一个,转移的也真的是快。
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她被高魏望拉着走来走去,最多的一条路就是从某地到他们住的那套公寓的路。
“高高……为什么刚才,那个大夫,也管我叫然然?”她是伤了眼睛,不是伤了耳朵好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耳朵不好使了,尽在她耳边叫着别人的名字?
男孩胡乱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圈在自己怀里轻声安慰着:“可能是认错人了,你没见那眼科大夫眼睛镜片那么厚呢?听说还是个快退休了的老专家,老眼昏花也是有可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