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鬼录

  雷小飞的担心是多余的，当他贼眉鼠眼的打开病房门时，门口站岗的两位武警“叔叔”直接把他的尿遁给憋了回去。看来老段还是有布置的。

  果然，时间不长，便有两位便衣警官到来，将雷少爷的私人物品归还，并告知雷少所有费用由他们单位负责。最关键的是，出租车也修好了，尤其是被子弹穿过后的风挡玻璃，已经被一块崭新的代替。

  雷少爷不得不赞叹如今执法部门的工作效率，高，实在是高。就连雷少爷的衣服，都是洗干净后烫平的。大概是过去留下的习惯，雷少对政府部门的人，尤其是警察同志，总有种天然的……额……亲切感。表面上看是自来熟，内地里到底是怎么个心思，怕是要心理学家去分析了。

  于是，在雷少爷从夜总会修炼出来的花言巧语之下，两位警官大人很快就露出了微笑。几人在一阵警民合作的热烈赞颂中，愉快的相互告别。

  雷小飞来到停车场，坐上车后，这才长吁一口气，点了根烟叼着，打开了手机。微信里的留言都暴了，看来很多人都在找他。信息提示音还没响完，电话铃声便响起。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黑仔。雷少赶忙接听。

  “我靠！老大！你终于开机了！你还活着吗？”

  “怎么说话呢？出门没刷牙吗？注意素质！知性！知性懂吗？”

  “雷哥，真的是雷哥的声音，你还活着呢！”

  雷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懒得再去管黑仔说的丧气话，“有事儿没？没事挂了吧！我正忙着呢！”

  “别啊大哥，大伙儿找不到你，怕你出事儿，都疯了！纷纷找关系打听你的下落。尤其是黄哥，特别自责，你不是替他盯的班吗？结果你生不见人、死不见车，他连跳楼的心都有了。就怕你是被仇家做了！咱们车行，还有帝豪夜总会玛丽姐那边一起在道上放的话，要是有人敢动你，不管什么人，什么势力，开打！不死不休！”

  “靠！不至于吧？”

  “不至于？雷哥，这才刚开始！沙河帮柳帮主，昊龙公司的龙爷，六合堂的林爷，昨晚也都放出话来了。就找你震天雷。只要你平安回去，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要是你死了，几大势力当着祖宗的面发誓为你报仇，也是不管对方什么来路，死磕！”

  “过了吧？”

  “还有还有，青帮各堂口也放话了！说是江湖事、江湖了！谁破坏了规矩，大家都不能轻饶！所以若是三天没有你的音讯，就要放‘追杀令’替你报仇，谁敢动你，就会受到南六省十八门的追杀……”

  “我去！黑仔，马上联系老黄他们，让他们放消息说我回来了！召集大家伙，我这就回公司！”放下电话，雷少爷震天雷差点被烟头烫到，赶忙发动汽车朝着出租车行猛开。

  整个下午，江湖人称“震天雷”，我们的雷小飞雷少爷，都是在电话中度过的。

  雷音车行——也就是雷少爷开的这家车行里，自己的这百十来个兄弟姐妹就不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见外。可其他那些道上的朋友，人家肯开口，就是肯站桩，总要表示一番谢意。

  帝豪夜总会的玛丽姐那边，雷少是自己打的电话，毕竟曾一起共事，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在。其他的地方，则是靠车行里几个当初身份够重的兄弟，跟各大势力引荐一下，雷少爷再亲自说话表示感谢。当然光打个电话是不够诚意的，日后免不了还要备齐礼物登门当面去感谢。那是后话。

  总之，雷小飞昏睡的这两天，以魔都为中心的整个东南地区的黑道势力，都发生了一次小型地震。一时间，震天雷雷小飞的名头又叫响了起来，就像十年前一样。

  至于为何这些江湖大佬会这样，自然也是有原因的，并非真是跟雷少爷有感情。不过具体为何，老大们也都不约而同的一起装神秘，留到最后再让手下的老兄弟们去揭开谜底。毕竟这是一次良好的内部培训的机会，值得去花一番心思。当然这就需要一个过程，所以弄得很多新进社员摸不清状况，只好胡乱瞎编找个心理平衡。不然，凭什么一个年纪轻轻就退隐江湖的小子，能搅出这么大动静来？一时间，流言满天飞。

  有朋友关心雷小飞这两天到底干啥去了？他的解释则颇显无赖——喝多了！至于那些大势力得知这一消息后，则都非常守规矩。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不知道。很明显，即便你说的不是这般无厘头的理由，人家也不会相信。你肯说个理由出来，算是交代了。

  总之忙忙活活一整天，总算是把各路关系都感谢过来，又把车行里自家兄弟安抚一遍，雷小飞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后面。几个车行里的老人要叫着雷少出去喝酒，被雷少礼貌的回绝了。开什么玩笑，这时候出去招摇，被人看见咋办？如今雷少正在风口浪尖上，人怕出名猪怕壮，怕自己死的慢吗？

  再说这几天的事，有点乱，雷少爷得静静思考一下。虽然当初雷小飞也是经历过风浪的人，神经线条没有那么纤细。但是，撞见鬼这种事，他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雷少爷从办公桌下面摸出了一根雪茄，收拾了一番点着叼在嘴里，又从橱柜里拿出瓶黑方倒了一杯。深吸口雪茄，闷一大口酒，雷少爷这才双脚往桌面上一架，舒舒服服的向后仰着。

  老实说，雷少爷心理是有火的。好心帮着手下一个兄弟，替班开个车，居然撞到鬼。总算命大被老段救了，却做了那么一个奇怪的梦！刚醒过来，就赶上车行兄弟们好心办坏事，惹得道上起风。

  其实那些大势力，不过是又再利用自己而已，这一点雷少心知肚明。也正是因为这样，雷少爷才气不打一处来。人家摆明了利用你，你还得舔着脸给人家道谢，好像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当然，雷小飞雷少爷当初金盆洗手时，就想到了会有这些问题。当年的老大也提醒过他，名利名利，名在利前。震天雷的名号在那里戳着，就算是雷少爷挂了，这个名字二十年内也会被废物利用到极致。

  所以，雷少心理还是有准备的。让雷少隐隐觉得烦心的，反而是那个梦。直觉告诉雷少，恐怕这回他是掉进一个大坑里面了，可是具体哪里让雷少爷这般不安，他自己又找不到原因。

  烦啊！

  雷小飞弹了弹烟灰，眼神没有焦距地，在这间不大的小办公室里摇晃着，看着满墙满窗的大明星万冰冰的海报。“哎！仔细想想，有多半年没去帝豪了。这次要不是玛丽姐，怕也不至于闹起来，呵呵！不知道帝豪的姐妹们现在怎样？”想着，雷少爷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起身走出屋外。

  叫上黑仔开车，雷小飞打算去帝豪。一来看看姐妹们，二来洗个澡吃个饭，三来，也是对玛丽姐好好酬谢一番。

  可惜，车在半路上，一通电话就改变了雷少的行程。

  “雷小飞？我段不悔！”一个充满磁性的，略微沙哑的中年嗓音传来。

  “老段啊！你吃饭没有？晚上我请客！我得谢谢您的救命之恩不是？”雷少热情道。

  “也好！那你来接我吧！”说着，老段报出一个地址。

  听完这个地址，雷小飞面色忽然凝重：“老段，这不是我上午给你指的那地方吗？”

  “呵呵，没错！赶紧过来吧！”说完，老段挂掉了电话。

  雷小飞听着手机里的盲音，有那么两秒钟，有点出神。随后才恢复过来，让黑仔朝那个地址开去。时间不大，便到了地方。

  夏天天黑的比较晚，视线清晰。这里在旧城改造圈内，大部分人已经搬迁，为数不多的钉子户还在这里竖着红旗。街道上颇有些上世纪美国西部老城的味道，就是那种一股风刮过飘着荒草的感觉。隔着老远，就看到老段大热天还穿着个风衣，西服革履滴站在路边等着。然而当车停在他面前时，他却没有上车。

  “来，下车跟我散散步！”老段很直接的以命令的口吻对雷小飞说道。说完便转身慢慢的向一个胡同走去。

  “诶呀哈！这老头谁啊？”黑仔听到老段的口气，很是不屑。“傻玩意大夏天还穿的像个社会大叔，这是在拍电影吗？拍解放前的上海滩那？？？”

  “素质！”雷少无奈的摇摇头，“别总开口就带脏字！跟我出来混，就算你没文凭，也要装出个有文凭的样子！知性懂吗？知性！”雷少批评教育一番后，才解释道：“这是老段，就是……额，以前曾经救过我的命，你在车上等等，我去去就回。”

  安抚下黑仔，雷少下车追上老段。一瞬间，雷少有些出神。

  这个地方他似曾相识，但他确定自己没来过这里。即便是拆迁以前也没来过。

  这里是魔都护城河的下游，过去连郊区都不算，就是农村。改革开放后，这里便成了外地打工人员的集散地。

  上世纪九十年代，一位领导为了规划城市发展，把这片区域纳入市里，成立了老桥区。换届后，新领导新思路，建设重点移到别处，所以这里刚搭起了架子，整片区域的又成了烂尾工程。

  庆幸的是，魔都好歹也是直辖市，直通车连接着中央。多少位阁老都曾经在这里履职。所以面子上，还是要打扫干净。因此，这片区域当初还是能和国内三四线城市的繁荣程度相比较的。

  如今呢，城市地价越来越高，圈地就是圈钱啊。把基础建设做好，行政命令搞土地置换，利国利民。就拿这护城河老桥一段来说，原来的棚户区零星夹着几幢楼。拆迁加基建，财政投入不过上百亿而已。老百姓回迁后，都是最时尚的高层社区，方便了生活。护城河治理成公园，作为人文典景工程。企业回迁或者土地置换到其他地方，也能保本或者微利。开发商就不说了吧！总之是得民心、树政绩、添实惠。

  现代的都市生活，不怕远，就怕堵。堵车已经成了城市发展的制约。而这老桥区，距离城市虽然远一些，但不堵车。黑仔开车出城二十分钟，上了环城立交，开到这里还不到十分钟。基础建设好嘛！

  雷少爷还没琢磨清楚自己的熟悉感由何而来，就被老段带着穿过一片高矮不一的楼宇，拐过一个弯，眼前的一幕，吓了雷少爷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