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鬼录

  雷音车行的人搞着公司活动，魔都这座国际化大都市也依旧繁忙，当然有些人，不是一般的繁忙。比如，在昨夜超度亡灵的那座立交桥下的隧道中——

  午夜，一辆加长林肯违规停在路边，前后各有一辆吉普打开双闪停下，表面看起来好像是发生了交通事故一般，远远地摆出警告牌。加长林肯上，下来几个穿着很是高大上的科研人员，手里拿着各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仪器。在路中间来回走动，好像在测量着什么。

  不一会儿，一个人停下，很确定的招呼了一下其他几人。他所站立的位置，正是昨夜万冰冰做法时祭坛的位置。另一个科研人员从车里拎出来一个旅行箱，放在先前确定位置的人脚边。打开后，一个黑色的圆柱状物体自动升起，上面还盘旋着各种错综复杂的电路，顶端是一个把手。

  科研人员握住把手，旋转半圈，往下一按。一阵嗡嗡声响起，圆柱体忽然亮了起来，刹那间光芒大盛，但一闪就灭了。仿佛在隧道里划过一道闪电，可还没等经过的车辆中人反应过来，就消失不见。搞得大家都怀疑是不是刚才看错了，也许是对面汽车的大灯晃了一下。

  随后，科研人员便迅速的将那个圆柱型的仪器收起来，上车收拾东西走人。三辆车不过在隧道中停留了短短的几分钟，便离开了。

  这些科研人员来到了一座大厦，拎着那个旅行箱乘电梯上到顶层，在一个超豪华、超酷炫、超前卫的研究实验室中，重新打开了那圆柱型机器。

  不知科研人员做了什么，现场场景忽然变了，就好像是科幻电影里的三维立体投影技术。而这投影的内容，竟然是……昨夜立交桥下隧道里的场景。法坛、万冰冰、段不悔、雷小飞，还有……鬼魂和黑白无常……

  ……

  就在那些科研人员在实验室里看着昨晚隧道中发生的一切时，还是那座立交桥，还是那座隧道下，又出现了一个人。

  男的，身材高大，长发披肩，裤衩背心人字拖，手里拿着根冰棍儿吃的正嗨。晃晃悠悠走到昨夜那个路段时，这人把冰棍筷子胡乱一扔，从裤衩兜里取出一个八卦镜，往隧道墙壁上一按。奇怪的是，那金属材质的八卦镜就好像沾了胶水一般，稳稳黏在了有些阴湿的墙壁上。

  只见这男的双手飞快在胸前掐诀结印，也不管路过车辆里的人是否注意到了他，而后照着八卦镜一指，小声喝到：“镜花水月！”那八卦镜中就像放电影一样，开始播放画面。依然是法坛、万冰冰、段不悔、雷小飞，还有……鬼魂和黑白无常。

  世界，就是这样奇妙。两拨人，两种方法，做着同样的事，看着同样的画面，窥探着昨夜的秘密。而这窥探的结尾，则是段不悔的断喝——“看够了？看够了就滚蛋！”

  ……

  实验室中，三维立体成像忽然消失，紧接着轰的一声，那圆柱型的仪器爆炸了。弄得实验室一阵混乱。科研人员东倒西歪，虽没人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众人脸色都不好看，好像承受了多么大的羞辱一般。

  于此同时，就在老段那声“滚蛋！”之后，隧道下，那男的面前的八卦镜，也是啪嚓一声裂开，从墙上掉下来摔在地上，金属材质忽然变成了玻璃一般，摔了个粉碎。

  那男的好像是要弯腰去接八卦镜，但显然是没赶上。嘴角透出一丝苦涩，“哎！可惜了！”摇了摇头，双手插兜，如他来时一般，晃晃悠悠地继续向前走去。

  就好像是天宫想要洗去这些人的踪迹一般，雨又下了起来。

  ……

  酒店之中，雷音车行的活动也到了尾声。胡乱而墨迹的踊跃发言节目，终于是闭幕了。众人已经横七竖八的要么趴着，要么躺在地上，打呼噜磨牙放屁声此起彼伏。人群中间，只有两个人还醒着。

  黑仔掏出烟来，给雷少点上。雷少深吸一口，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双脚自然地架在饭桌上。待到黑仔也点着烟，雷少才忽然开口：“黑仔，我恐怕得离开一段时间！”

  “啊？”黑仔听后一惊，手里的烟差点没拿稳。但随后却是点点头，“怪不得今天……”说着朝四下看了看醉倒一地的兄弟姐妹。

  “嗯！”雷少答应了一声，表示承认了黑仔的猜测。又抽了一口烟，好像是喝醉了产生幻觉一般，语气并不十分肯定：“别问我为什么，也别试着为我做什么！你跟我时间最长，比较靠谱，好好地替我看家。知性一点，别一冲动就使用暴力！”

  黑仔又点了点头，“那玛丽姐那边，你是不是知会一声？”

  雷少想了想，叹了口气，“不了！你去替我说一声！她懂的！”说着，雷少竟然又拿来一杯酒，轻抿了一口。“我和玛丽姐，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啊？哪样？”黑仔错愕，兀自坐在椅子上像骑马一样，前后慢慢地晃荡。

  “我们没想在一起！”雷少一脸诡异笑容的瞪了黑仔一眼，“你该不会以为我俩会结婚成家吧？”

  “呵呵！”黑仔忽然笑笑，“听不懂！”

  “哼！我就喜欢你这点！会装傻！”雷少摇了摇头，又仰头靠在椅背上。“我们，就像是冬天一起走夜路的两个乞丐。天冷风大，互相依偎。她有野心，一般男人难入她眼。当年她……”说到这里，雷少尴尬的干咳了两声。

  “我跟你说过吧？”雷少语气慢慢恢复淡定，“当年，是她强（和谐）煎的我，为了给我破处儿！”

  黑仔晃动的椅子僵住了，只有两条腿接触着地面。

  雷少自顾自的接着回忆起来，“那时候我被老大丢到花丛中，却是个雏儿，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呵呵，所以就被玛丽姐，半勾引半糊弄的把我给办了！本来嘛，论起来也算是企业培训。老鸨训练龟公而已。”

  “玛丽姐很漂亮。”黑仔插话，眼神却很飘忽，似乎不敢看雷少。“就算比起那些头牌也毫不逊色！我听一些还在帮派里的小兄弟们说，不止一个老大打过玛丽姐的注意。可惜如今玛丽姐已经做大，没实力根本摸不到门。”

  “呵呵，知道为啥玛丽姐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吗？”雷少弹了弹烟灰，看着手中闪烁的烟火。

  黑仔很配合的摇了摇头。

  “知性！”雷少笑了，“论年轻漂亮，满大街都是。随便捡个五官端正的来，培训俩月都能成头牌。但是气质，那种出淤泥而不染的高贵，或者说大家都知道她是做下九流生意的，却偏偏愿意自欺欺人的相信她的纯洁。哈哈……这就是知性。”

  黑仔这次坐稳了，看着雷少爷，眼神僵直。在那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知性的真谛。人世间本身就充满了欺骗，有的人骗人，有的人骗自己。能够让别人心甘情愿的欺骗他们自己，这就是黑仔无法触及的层面了。

  “我们就是两个相互安慰的人！”雷少爷喝掉杯中的酒，把杯子放回桌上，“她给我人生经验，我给她安全。至于感情……我们只讲交情，不谈感情。其实我们也都没资格跟对方谈感情的，不是吗？”

  沉默，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对坐着抽烟，直到烟头燃尽。

  黑仔忽然低声笑了笑，“哥，上回你刚失踪两天就天下大乱了，这一次……”

  “所以，你还得跟大家解释清楚！”雷少不好意思的笑笑，上回可真是个大乌龙。

  “可我咋说啊？”黑仔面露苦涩。

  “嗯……就说我……的……就说我，修仙去了。”

  ……

  夏日的魔都，绝不是个好地方。若是在北方，比如京城，即便是三伏天，一场大雨过后，总是能有一阵凉意，让人偷得半刻愉悦。而魔都，哪怕大雨倾盆，依旧酷暑难耐。

  早晨，雨已经停了，太阳早早的蹦了出来，混不吝地继续挥洒着他的火热。

  誉八仙，正宗港式早茶，那些人模狗样的所谓金领，总是喜欢故作姿态地，在这种地方亲民近民一番，拿着洋文报纸，装的很有修养和内涵的样子。惹得那些真正的老主顾一顿白眼。

  然而此刻，无论是老主顾还是假金领，都被火急火燎走进来的一道婀娜身影，牵走了目光。

  好风光总是稍纵即逝，那身影不过几秒钟，就走进了后方角落里的一个包间。

  万冰冰摘下墨镜，很不客气地往桌上一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双手搓了搓，看着一桌刚刚端上来还冒着热气的早点，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一点搭理一下对面段不悔的意思都没有。

  老段则是很尴尬的僵了僵面孔，然后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又是递餐巾的一旁伺候着万大小姐享用早茶。直到万冰冰几乎横扫了桌面上的食物之后，这才抬起头瞟了段不悔一眼。

  “吃饱了？还要再来点什么吗？”段不悔很客气的问询，不过他那幅生硬的面孔，如今做出谄媚的表情来，怎么看怎么像是在犯贱，而且犯的很死板。

  “别废话了！”万冰冰却很不客气地挥挥手，“说吧，有啥事？我昨晚快五点才回半岛酒店，刚睡着就被你吵醒，叫到这里来。睡觉不足吃饭补，也是为了抑制揍你一顿的冲动！赶紧说啥事，我还能回去再睡会儿。”

  “得嘞！”老段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倒边说：“前天你布置的三道结节，昨晚破了两道！”

  “啊？？？”万冰冰惊讶出声，随后发觉自己的失态，赶紧捂住自己的嘴，目光透过门缝朝包间外瞄了一眼，发现没人被惊动，这才放心。探头靠近老段，低声问：“还真有人来查探那事儿？”

  “呵呵，不然呢？”老段悠闲地放下茶壶，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我估计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有雷小飞这么个人存在了。最迟今天晚上，他们就能查出雷小飞的行踪。”

  万冰冰听后若有所思，最后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明白，他们这些人一般是不露面的。怎么这次对那小子这么来劲？”

  “不是针对雷小飞，是冲着夏晶莹去的。”老段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感情。“看来就连我都把事情想简单了，也是有些措手不及。”

  “夏晶莹的尸体不是被你处理了吗？还是我选的阴宅！灵魂也被我超度了！这些人还想怎样？”万冰冰摊摊手，脸上有些怒气，“要是依着我，早就给夏晶莹增加修持，结天道契约，让她去找那些害她的人报仇去了。有了天道维护，谁敢阻拦就是逆天。我是见你另有谋划，这才忍住没出手。怎么着？如今我肯忍气吞声、息事宁人，这些王八蛋还咬着不放是吗？”

  老段见万冰冰情绪上来，赶忙安慰：“别生气、消消气，这事情牵扯面太多，背后肯定还有事，你急啥？话说回来，究竟幕后是谁害的夏晶莹，不是还没查到吗？没理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报仇也找不到正主儿不是？”

  万冰冰把老段倒好的茶水拿起来一饮而尽，砰的一声，把茶杯砸桌上。“那你要让我干啥？”

  “晚上帮我照看一下那位雷少爷！我现在功力尽失，怕顶不住他们。”

  “哼！你顶不住？我就能顶住了？”

  “诶……你不是还有天师府那块招牌吗？他们不过是想探查一下雷小飞到底知道多少，不会拼命的！有天师府挡着，他们也得掂量掂量，为了个毛头小子，值不值得跟龙虎山闹翻！”

  万冰冰听到这里有点不乐意了，身体往后面一靠，鄙视地朝着老段笑笑。“说起来，天师府也比不上你们黄羊滩吧？要是你树起黄羊滩的招牌，不是更好？”

  “呵呵，那恐怕就闹大了！”老段一脸苦涩，挠了挠鼻头，“之前他们就算看到我出现，也只会把这事儿当成是黄羊滩在处理普通灵异事件。如果我又出来挡在雷小飞身前，傻子也能猜到黄羊滩快触摸到事情真相，到时候就是鱼死网破、你死我活的局面了。”

  “那我挡在那小子面前，他们就猜不到了？”万冰冰翻了个白眼。

  “嗯！虽不能打消怀疑，但总能缓上一缓！”老段看了看手表，“你可以拿那小子的体制说事儿，就说是你要研究渡劫之法。我得去一趟京城，做些安排，应该明天上午就能赶回来。到时候麻烦你护送雷小飞到虹桥机场。”

  万冰冰点点头，也不啰嗦，说走就走。

  老段站起身，送走万冰冰，这才给雷少爷打了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