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皇
蒋小舟还是给方澄回了句“知道了”。
擦干净眼泪去客厅找开水跟感冒药。
李子明在沙发上睡得很不安稳。
轻轻走到沙发旁边,把水放到茶几上晾着,药在旁边。
李子明身上盖的毯子一半被蹬下去,一半搭在身上。
蒋小舟轻轻挪过去把压在身下的角抽出来,帮他重新盖。
不等蒋小舟掖好毯子角,李子明翻个身,毯子又掉下来一半。
无可奈何的笑了笑,耐着性子又盖一遍。
“舟儿……”
听到李子明开口,蒋小舟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那张皱着眉头的睡颜。
还以为李子明不小心被碰醒了,开口时声音沙哑得可怕,仔细看看原来是说梦话而已。
蒋小舟有点好奇,凑近了些去听,耳朵几乎靠近李子明的脸,从李子明口鼻里呼出的气息热得发烫。
“……”
李子明唔哝着,还是听不清。
蒋小舟手撑在沙发上,李子明脑袋旁边。
李子明眼睛张开了一些,浓密的长睫毛湿漉漉的翘在一起,仿佛浓密的水草,迷迷蒙蒙像在梦游。
“小舟……”
猝不及防的,李子明的手臂搭上蒋小舟的腰,然后收紧。
嘶——痒啊……
蒋小舟浑身冒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但是为了李子明能安心睡觉还是勉力支撑着。
“小舟……”
“小舟……”
“小舟……”
听着李子明嘶哑的声音一遍遍叫自己的名字,从最开始的心疼慢慢变成惊讶。
哪里不对……
李子明眼睛又睁的开一些,蒋小舟能看到对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有水波流转,有什么东西在眼睛里勾缠成一种深不见底的漩涡。
望而却步……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们是亲密的朋友……
蒋小舟一只手撑着,另一只手拧到身后试图拉开李子明用力的双手。李子明感觉被拉扯,反而死死抓着不放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李子明的眼睛慢慢又合上,一条手臂松开了些,蒋小舟刚要侧身抽出来,却被李子明从腰上放松的那只手扣住后脑勺,用力压下去。
额头上传来柔软潮湿的触感,酥酥麻麻流向四肢百骸。
……
五雷轰顶,劈得她晕头转向。
“别走……”
“舟儿……”
“别走……”
……
蒋小舟彻底懵了。
胡乱地扯开李子明放在她身上的手,跌跌撞撞的跑回自己屋里。
关了门躺在床上,眼睛朝着天花板飘忽着。
细细密密的窒息感堵在脑子里,胸膛里。
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要睡着了,蒋小舟梦见自己肺里面长出大片的潮湿的植物,纠缠着生长,胀着、闷着、堵着,拉扯着,夺走她所有的力气和氧气,然后穿透壁垒,牢牢捆绑住整个胸腔。
不知不觉,蒋小舟感觉自己头重脚轻的沉下去,沉进水里,沉进泥沼里……
……
醒来的时候,身体像被放在蒸笼里捆着,潮,闷,窒。抬一根手指头都要牵动全身的力气。
特别像一只泡在浴缸里的海绵,随便压一下就能从全身挤出滚烫的水,那是汗。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
这期间好像一直在开灯关灯,海绵觉得浴缸里有时候明亮得刺眼,有时候却黑漆漆的。
旁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各种声音,男的,女的,担心的,愤怒的,各种各样……潮水一样,绵绵不绝,乱人心神。
真正清醒过来几乎是一天一夜之后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医院,下意识的想让人关灯,太刺眼了。
万物的声音回到耳朵里的时候,蒋小舟才意识到自己全身湿透了,嗓子干哑到连最简单的音节都没办法发出声来。
还是闷。
还是昏沉。
胸口好像堵着潮湿的棉絮,因为虚乏无力而抬不动四肢让蒋小舟有种愤恨感。
真没用啊……
李子明怎么样了呢,没有清醒的脑袋去想了。
身边来来去去很多人,蒋小舟从最开始的看不清、听不清到后来的完全清醒。
老妈一直陪在身边,握着蒋小舟的手一根一根的捏手指头,看她醒过来的时候几乎要掩面而泣。
老爸会尽量抽空过来,一下课就往医院跑,蒋小舟能想到自家老爸火急火燎的样子。
泰哥派的学生代表带着水果牛奶之类的来看过一次,蒋小舟看见了肖晗,特别沉默的杵在旁边,等人都散了的时候才过来数落几句,数落完了才一脸心疼的劝她好好休息。
蒋小舟扯出虚弱的笑容跟所有人打了招呼,也说了再见。
李子明……没有出现……一直都没有出现。
“我在期待什么?”
那天晚上额头上湿润的触感仿佛还在灼烧着。
在期待什么……
……
后来方澄放学过来,拿来了蒋小舟的卷子,改过分数的成绩单,和改正过来的证书。
蒋小舟想起来方澄说过自己分数不对,可是自己没在意的事,方澄全搞定了。
自己真是没用,什么都得靠别人,什么都得欠别人。
“好好养病吧。”
“笔记我给你抄了。”
……
蒋小舟脑袋埋在枕头里闷闷的说了谢谢。
脑袋里出现李子明和方澄两个人,蒋小舟不敢正视自己的心了。
方澄过来刨了刨蒋小舟乱糟糟的头发,轻笑一声离开了。
人一生病就爱胡思乱想,大概是因为只顾着生病太闲了。
方澄方澄方澄……
李子明李子明李子明……
心里堵得慌,蒋小舟觉得自己特别委屈,以前自己就算出个鸡毛蒜皮大的事,李子明都会第一个跳出来,现在他在哪。
可是谁都有自己的苦衷,蒋小舟没办法拯救李子明,李子明凭什么燃烧她的斗志?
蒋小舟从枕头里拔出脑袋。
老天啊,让一切都好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