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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斯泽赫档案·杂事 拾叁,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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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档案存放:loszeharc】

  【档案整理·归档者:tovrau】

  【档案运送·监视者:livrivn】

  【档案记录·先行者之书:predixwod】

  【先行者之书归属:tacrw】

  【档案归属·能源:csieveia】

  【本章取向:无】

  【出场人物:隋子敬,艾利,汉清玄,奥夫塔】

  【正在载入档案——】

  ————————————

  人们常说,活在世界上,努力是要的。但是最终决定你的,要看命,也要看运气。

  那么,艾利,齐齐加尔·艾利·埃菲斯德,他绝对是最努力的那个,命也是最大的那个,同时,运气也是最不好的那个。

  至少,在遇到奥夫塔与主上之前是这样。

  他走在走廊上,穿着埃菲斯德的军装,从堡垒的窗口向下看着那群正在训练的士兵。随后他看见了那个他熟悉的身影——那是他的主上。他那双蓝色的狼眼一向是敏锐的,就算隔着几十米远,还从俯视的角度看下去,在一堆士兵中,他还是能看见他的主上没有穿鞋。

  他立刻就跑下了楼梯,走到室外,踩着那些有些脏兮兮的雪,默默地站在了自己主上身后不远的地方。主上正在训练士兵,他听从主上的命令不去打扰他,直到训练结束,那个人回过头,他才开口。

  “主上。您又没穿鞋。天气太冷了,我抱您回屋。”

  “啧,我要穿了鞋,我可就什么都看不见了,你这只蠢狼要我说多少遍才能听懂了?”主上的声音细细的,像是的十几岁少年,有些嫌弃地说了一句。

  是的,他所服侍的主人,厄尔·隋子敬·埃菲斯德,就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看起来是十几岁的少年。此人身材矮小,脸庞稚嫩漂亮,唯一可惜的是,是个半盲人,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视线内只会有一点光亮,其余的都是黑。不过好在,他是地精灵,所以只要稍加训练,就能通过双脚感知大地震动,从而知道附近发生了什么。

  隋子敬往艾利的身后走,却被这个身高快要两米的大狼一个公主抱抱了起来。主上惊呼一声,顺势抓住了艾利的衣服,抓的紧紧的,缩在他的怀里。

  “你——你快点把我放下来!你这个蠢狼——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喂!很恐怖的啊!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地上冷,我送您回房间。”艾利只是这么说。要是隋子敬能看见的话,会发现这只蠢狼在微笑。他喜欢隋子敬身上的味道,是那种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是药的香气——这让他想到他的父亲。不,准确来说,是他的养父,一位医生。

  七岁啊,七岁。那个时候的他只有七岁。他的家族被灭族了,因为顶撞了贵族,只有他,因为事发时在外边与小伙伴玩而躲过了杀戮与火灾。谁能想象他回到家,站在一片刚扑灭火的废墟之上是什么感受呢?他自己也想象不出来。他只知道,没有人管他,他坐在那些烧焦的木炭上,一点点扣着砖瓦,从里边找到了还在发烫的,属于生父的戒指。他明白他现在是孤儿了。

  “你在这做什么呢?”身后有人问他。他回过头,是一位黑头发的外族人,背着一个斜挎包,旁边是一匹金白色的兔鹿马,“已经很晚了。”

  然而小艾利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人,看着红焱慢慢从他的身后落下去,将他的身体一圈镶上了金红色的光。

  “你是迷路了?我可以送你回去。”

  艾利还是没有回答,手里只是攥着那个发烫的戒指,把他的手心烫伤了。

  见艾利还是没有回答,那人干脆半跪了下来,让自己的视线与这个银灰色头发的孩子齐平。他注意到了孩子手上的烫伤,轻轻握住他的手,让他的手指张开。他看见了那枚戒指,问艾利:“你喜欢这个?”

  “这是我爸爸的。”艾利小声地说着,脑袋几乎一片空白,连手心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那人明白了点什么,不再说话了,只是发动了他的能力,默默地给孩子治疗起烫伤来。艾利看着那个蓝色的柔和光线笼罩在他手上,凉凉的,很舒服。他拿了一根绳子,将戒指在上边栓好,挂在了艾利的脖子上。

  随后那人剥了个橘子,将橙色的橘瓣撕下来一块,送进了孩子的嘴里。艾利嚼着那个酸甜的东西——给的很及时,他正好觉得渴了。橘子很好吃。

  “很晚了,先去我那里休息吧。”那人又说了一句,伸出了手,“好吗?我叫奥夫塔。”

  于是,艾利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艾利【aili】。”

  那人是个影龙族的旅行医生,名叫古角·奥夫塔【ogftag】·埃菲斯德。艾利被他抱上了兔鹿马,他扶着兔鹿马那个像是枝杈一样的鹿角,而奥夫塔则跨上了马,从身后环抱住艾利,扯着缰绳。艾利闻到了一股药香,他回头,看见红焱给那人镶上的光圈还在,是那么亮。

  从此,那人便成了他的养父。奥夫塔去哪儿,艾利就跟到哪儿。

  奥夫塔经常旅行,从云鲸岛的这一头又走到那一头,居无定所,四处给人看病——不过艾利觉得无所谓。他经常就变成一只狼的样子跟在养父的马身旁跑,在途经的草地上打滚,父亲扎营的时候就去池塘边玩耍,顺便还抓几只鱼回来。每次他在草地上玩完,卷了一身的草屑,再变回小孩的时候,父亲就会非常耐心地帮他拍干净。父亲也有在河边钓鱼的时候,这时艾利就会在河里游泳,奥夫塔就会苦笑着说,“鱼都被你吓跑了”。

  然而奥夫塔不知道的是,他桶里的鱼都是艾利这个小狼在河里抓住,拴在钓钩上的呀。父亲也有很糊涂的时候呢,比如说,这次又忘记放鱼饵了。

  他和奥夫塔一起辨认草药,也有调皮的时候,吃了不知道什么药草半边脸都肿起来——这种时候父亲就会无奈地笑着,说教几句,然后摸摸他的脸,给他吃点其他的草药消肿。然而并不是狼不认识那些让他脸肿起来的草药,他就是喜欢父亲凑近自己,然后摸摸他——这样他就能闻到那股他喜欢的药香味了。他问奥夫塔,这香气是什么?

  “安神香。”父亲回答说,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了一个丝绸的香袋,“你喜欢这个味道?”

  “闻起来能让我安静下来呢。”

  “哈哈……是啊,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喜欢这香味的。你要喜欢的话,我给你包一个吧。”

  于是,他得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安神香小香包。

  父亲是个好人,非常好的人,没脾气,所以经常被当做软柿子捏。他给穷人看病,对方没钱,他就干脆不要了——这个艾利能理解。但是富人呢?虽然说大部分富人都是好的,会招待他,会尊敬他,并且在治完病之后握着他的双手感谢他——但不管怎样,只要是有人的地方,老鼠总是有的。那些老鼠赖着帐,嘴上还说着“你只是给我们看了一下,只给了个药方,又没有给我们药”,认为不给钱也是理所当然的——那穷人还想方设法请父亲吃一顿饭呢。

  于是,他就会变成狼,狠狠地撕咬那群老鼠——他不允许那群老鼠在他的父亲身上乱窜。而父亲呢?他明白这群老鼠想做什么,所以并不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看着,到了一定程度,就会摸摸艾利的头,示意他住手。

  “可是他们还没给你钱呢,爸爸。”艾利骑在一个被他挠花了脸的男人身上,仰头看着奥夫塔。

  “哦……我的小蠢狼。”奥夫塔只是将他从地上抱起来,用手帕擦擦他脏兮兮的脸,将他身上的衣服弄平整了,掸掉上边的灰尘,“钱从来不是问题。”

  “那么什么是问题呢?”

  “问题是,你增加了我的工作量呀。而且啊……不许杀人。要对所有的生命抱有尊重之心——哪怕是老鼠的性命。”奥夫塔笑了笑,将艾利抱上一旁的椅子,然后转身跪在地上给那老鼠治疗。老鼠站了起来,呲起了牙,一脸凶相,以为自己是老虎呢,然而被艾利这头狼的一个表情就吓回去了,老老实实给了钱。

  艾利还喜欢帮父亲做一件事,就是念书。父亲总是会借来各种各样的书,除了医学文献是他自己看的以外,他有的时候还会从图书馆借来图画书和童话给艾利看,然后自己看其他的。没过多久艾利就发现奥夫塔看书的时候总是停下来揉眼球,于是问他,他说用眼过度了而已。

  “那么,我念给你听吧,爸爸。”小狼慢慢摇晃着尾巴,变成了孩子的模样,将书拿了过来,一字一句读着。起初他并不能明白书里边讲的是什么东西,这有点超出他的理解范围了。但是读的书越多,他就越明白里边说的是什么。这很有趣,比童话有趣多了。书里会拿一些很有趣的比喻来说明一件事,而且不像童话,结局永远是好的——这些书里的结局各式各样,更贴近于这个世界,更贴近于生活。

  书里有时会讲到男女之事,艾利读着读着就会脸红。这个时候父亲就会笑起来,说,“行吧,就当先给你上了那方面的课了”。他也会问为什么会做这种事,父亲就对他讲,“因为人们相爱啊。相爱之人便会结合,为夫妻。而孩子就是相爱之人的成果,为家庭——当然,也有恶果。”

  “恶果?”

  “就是非相爱之人所诞生的孩子。”

  “非相爱之人会有孩子吗?”

  “会的。强迫结合就会如此。这些孩子,有些幸福,但也有不幸的。”父亲说着,合上了书,看着艾利,“强迫结合,通常是男性才会做的事,这些人是连自己的下体都控制不住的混账。而你,艾利,我将会告诉你要尊重女性。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做这种事。”

  奥夫塔还喜欢喝茶酒,艾利也想要尝尝,就会被父亲打手阻止。“你还没成年,烟酒不沾。”父亲这么说,自己又喝了一口,然后就会收起严肃的面孔,又笑起来,“快长大吧,这样,就能陪你爸喝上两杯了。”于是,艾利每天就在想,什么时候能长大。

  然而,从奥夫塔被害死的那天开始,他就再也不想长大了。

  奥夫塔那天回到了艾利的家乡,为一户贵族治病,然而,他们家的那位少爷实在是病得太重,奥夫塔已经无力回天。在三天的努力之后,那少爷还是病逝了。奥夫塔累得够呛,脸色都是白的。小狼跑过去抱住他,问他怎么了。父亲疲惫地笑笑,说魔力消耗过度了。

  狼听见了这些人的窃窃私语,他们低声议论着,影龙族不是会起死回生之术吗?为什么不将少爷起死回生?他们觉得这位医生是个自私的人,而且这个议论变得越来越奇怪,最后变成了一个荒唐的谎言——他们认为这位医生是其他人派来害死少爷的人。于是,在那天夜里,他们派了人在端给医生的茶酒里下了毒。要是在水里下毒,狼一定能闻出来的,可是酒香掩盖了毒药的气味,奥夫塔就这么死了。

  “心脏病吗……可惜啊,你的父亲竟然发生了这种事。”这家的主人假惺惺地说着,看着跪在地上抱着奥夫塔哭泣的艾利。然而艾利在父亲的嘴里闻到了那个剧毒药草的味道,狼发狂了,要撕咬这家的主人,然而被关了起来。他们看见了狼脖子上的戒指,明白了什么。

  “原来你就是五年前那个被我们灭掉的贵族的贱种啊。”

  这家人发现了,狼很强壮,强壮到可以当一个非常有用的奴隶,然而狼绝不会服从。他们灭了自己的家族,还害死了自己的养父,若不是他被绑着铁链,他绝对会跳到这家的主人脸上,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无奈之下,他被买到了竞技场,帮这家贵族赢钱,并且对他说,等赢够了多少钱,他们就放艾利自由。

  那一年他十二岁,被扔到竞技场上,和那群三十多岁的壮汉战斗。他开始害怕第二天,因为到了第二天,就是新的厮杀——他要赢,他要去杀人。他很难过,也很害怕,因为他违背了父亲对他的教诲。但他若不这么做,他就会死。就这么,十年过去了,他成为了一个杀人的机器,战斗中绝不犹豫。血腥气不再让他感到恐惧,反倒是更加兴奋。他早早的就学会了喝酒抽烟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戒指的意义他已经忘了,在战斗中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去;奥夫塔与他的香包也被遗忘了,或者说,被他封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里,艾利没有那个脸面再见到他。

  因为他知道,要是奥夫塔看见自己变成了现在这种样子,一定会很伤心吧。他也许,就再也不会和自己喝酒了。

  ……尽管,他永远也不能和自己喝酒了吧。

  可是他从来都没忘记过养父的忌日。

  每过新的一天,他就会问那群人什么时候放他自由,而那群人的回答永远都是“再赢下最后这一场”,可是这群老鼠从来没有兑现过自己的诺言。他认为,他早就赚够了那群贵族所要的钱——而事实确实如此,早在第九年的时候就已经赚完了。可是这是一棵摇钱树啊,他从来都只会赢,怎么可能会放他走呢?

  狼自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狼不愧是狼,他的耐心是足够的。他磨尖自己的爪牙,蹲在草丛里,只在最关键的时候一口咬穿猎物的喉咙。他在奥夫塔被杀害的那一天,赢下了他认为的最后一场。对方是个小女孩,六岁左右,她眼里的眼神像是十二岁那年的艾利,恐惧,无措。他手下留情了,他仅存的一点同情心让他没有杀死对方,随后,他从竞技场杀了一条血路出去。

  狼逃出了关着他的牢笼,他现在要去杀了将他扔进牢笼里的人。

  自由将他心底的仇恨重新燃烧了起来,他要去将那个贵族的主人咬死,连骨头都嚼碎。那人是毁了他的家的人,是杀了他的养父的人,是毁了他的一切的人。他加入了佣兵会,摸清楚了那位老爷的出行轨迹,然后杀死了他。这一举动当然遭到了贵族的不满与追杀,于是,为了不牵连佣兵会,他开始了去往西边的逃往。

  “只要去到冷冽镇就好了,那边非常安全,你可以重新开始。”佣兵会的人是这么跟他说的,帮着他在黑市变卖掉了那个贵族老爷的衣物,攒够了足够的路费,“愿云鲸带来的好运与你常伴,弟兄。”

  冷冽平原是整个云鲸岛最冷的地方,而且他听说,正在发生战争。他明白徒步穿过冷冽平原是最危险的一件事,可是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能坐火车,不能坐飞机,因为那样会暴露他的行踪,他需要让那群贵族无处找他。半路上他遇到了一只噬靶囚,那种高大的怪物,就算是狼也无法赢过。他尽力了,拼尽了自己全身的力量,虽然将对方打跑,可是他浑身受伤,和死了没有什么两样。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朝前走,最终,倒在了冰冷柔软的雪地里。

  也许,就到此为止了。他很努力,是的,他从来都很努力,他的命也很大,躲过了家族的杀戮,得到了奥夫塔的收养,在一次次竞技场的战斗里活下来。这看起来都很幸运,但对他来说是不幸——也许和奥夫塔在一起那段时间才是幸运的吧,其他的事情,他宁可跟着家族被杀,他宁可在竞技场被某位强者一刀斩死,他受够了,活着太痛苦了。

  而现在,也许是给他的一个解脱?

  而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问他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父……父亲……?奥夫……塔……?

  随后他看见眼里出现了一团阴影。

  “哎呀……哈,原来是一只受伤的狼啊。被噬靶囚咬成这样……嗯,还能活下来,命真硬,真是厉害。”

  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人抬起来了,然后是一口清凉的酒,那是茶酒,灌到了自己的嘴里。他将酒咽了下去,咳嗽了一声,身上暖和了一些,睁眼想看清楚是谁。谁料到那人摸了摸自己的脸,他闻到了一股安神香的药香味。那人摸索着,将手放在了他的眼睛上,让他闭上眼。

  “哈哈~还逞强睁眼吗?是头好狼!但是现在先休息一会吧。或者说,你要吃这个吗?”

  过了一会,他的嘴里被塞了一片橘子。橘子很好吃。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救他的人,就是隋子敬,是艾利发誓这辈子都会效忠的主人。狼族一生只能认一个主人,而他决定了,他会为了隋子敬而将自己右边的一缕头发编成三股辫——那是认了主的狼族才会做的事情。他抱着那个慌张的少年,把他带到了暖和的屋里,才把他放下。隋子敬跺着脚,象征性地往艾利肚子上打了两拳,然后自己拐回房间里了。狼两三步跟上,看见少年蹦跶到了床上,于是非常自觉地接了一盆水过来,想给自己的主上洗洗脚。

  “不用。”主上一脚踩到了艾利的头上,挥了挥手,“你去给我念书听吧。”

  “遵命。”

  于是,主上自己坐在床上,泡着脚,玩着盆子里的水,艾利则站在一旁,打开了一本书,读了起来——就如同他给奥夫塔念书一样。念了一会,隋子敬自己就迷迷糊糊倒在床上睡着了。艾利合上书,将少年抱起来,放到被子里去。随后他出了门,整顿了一下士兵,又操练了一会,也放他们回去休息了。

  他回到了主上的房间里,变成狼的样子卧在了隋子敬的床边,不断飘进他鼻子里的那股淡淡的安神香气息让他感觉一阵舒适。

  就像是回到了奥夫塔的身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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