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贺荀快马加鞭,千里疾驰入陇西。
赶到陇西已是半月后。
临行前杨易离曾跟他说这次事皇上费尽了心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当然不允许自己失败,这可是凤阁司露脸的绝佳机会。
陇西的集市很是热闹,贺荀图个新鲜,街边吆喝的小贩见他穿着气质不俗,便上前招呼“这位公子,陇西最好的手工匠做的木簪,您买回去送给心上人,包她开心。”
贺荀心道要是小爷我的心上人能这么容易开心就好了。
不过他还是二话不说掏出了银子。
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喜欢,贺荀并非不谙世事,他也有喜欢过的姑娘,不过他从未像如今这样患得患失。
那女人看起来百毒不侵的………一想到纪明月,贺荀便笑了。
闹市熙攘,贺荀手握着木簪,站在摊边,他本就生的风流俊俏,配上如花笑靥,过往人群匆匆,有经过的小姑娘看见便红了脸。
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这么幸运,被这样好看的公子惦念。
贺荀打听到到陇西公的世子是城内最大赌坊的幕后老板。
据线报说,这个便是陇西公策划谋反的据点。贺荀此番来,就是为了拿到他们谋反的布阵图。
是夜,万籁俱静。
贺荀潜入赌坊,这里外面看不出异样。可是入内之后,贺荀便在后院发现了一条暗道。
暗道通向坊市之外的藏书阁。
藏书阁是陇西府私产,平日里严禁众人入内。夜色中的藏书阁巍然矗立如一个怪物。
还真是考虑周全,贺荀嗤笑,袖中藏刀,探身上楼。
他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楼上,月光自轩窗透进,照得一室明亮。
贺荀借着月光翻着书架,找了一会儿,却一无所获。他觉得不对,将目光投向书架尽头一幅锦绣山水图。
可令他不解的是,这之后并没有密室之类的地方。贺荀摘画的时候,突然摸到一处突起,他拿刀沿边刮开画的背面,一张薄纸自夹层掉了出来。
贺荀捡起纸,只见上面写着陇西平城调兵情况和起兵时间。
“谁在那里!”突然楼下响起一阵脚步声,贺荀迅速闪身躲进架子之后。
本来贺荀都已打听好今日陇西世子大婚,人手都被派到陇西公府,藏书阁必然会放松警惕。不料陇西公右眼皮一直跳,怎么想怎么不放心,勒令其侍卫赶紧回藏书阁守夜。
贺荀握紧了刀。
若杀了这几个人,陇西公便会知道事情败露,如此就丧失了此次行动的意义。
还好那几个人搜了几处便停了手。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来这里。”
“走吧,杨二还等着咱们去喝酒呢。”
三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贺荀不敢再作停留,他将薄纸塞回原处,离开了藏书阁。
陇西公发现藏书阁被外人闯入是迟早的事,就算最近世子大婚,他无暇顾及别的,贺荀也拿不准他什么时候就心血来潮去亲自检查一番。
为今之计,贺荀只有速速把情报交到平城守军吴之庸处。吴之庸曾与杨易离有同门之谊,忠于皇室,是个可托付的人选。
吴之庸收到信之后立刻派兵前去拦截陇西公的头兵,陇西公知道自己计划败露,恼羞成怒,发誓要抓到盗走布兵图的人。贺荀本已在回京的路上,不料半路碰到一小队搜寻的陇西人马,厮杀了几回合之后,人是被除干净了,可他自己也负了伤。
饶是如此,贺荀仍一刻都不敢耽搁。待回到凤阁司,将来龙去脉同杨易离道来,杨易离撇了眼他身上的伤,扔下句“回去好好处理。”
贺荀知道这是放他走了。他笑着道“我还得去个地方。”
杨易离早就看出他与纪明月关系不凡,也往那方面想过,但纪明月不是没分寸的人,他也就没管。不过看样子,事情的发展倒是有些超级他的想象了。
“我建议你最好别去。”杨易离道。
“为何?”
“那不是你能碰的人。”
贺荀当然听不进去杨易离的提醒
草草处理过伤口,贺荀便潜进了宫。他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擅闯大内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了。
贺荀刚来到她的寝宫,便见纪明月坐在那里,左边一个小倌给她扇风,右边一个小倌喂她水果,还有一个专门负责给她讲市井段子。
贺荀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凤阁卫的铜面具唬的那几个人一愣一愣的,贺荀走上前将那三个人从纪明月身边拽开。
“滚出去。”贺荀的声音带了三分怒气。
纪明月瞪了他一眼,贺荀不为所动。
“都下去吧。”纪明月只好说道。
贺荀抬起她的下颌“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便是这么对我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唔——”话还没说完,便被他铺天盖地的吻淹了回去。
一吻终了,贺荀说道“你不知道,那我便来告诉你。”
“我看上了一个女人,可她当成是笑话,成天与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
“你…”纪明月杏眼圆睁。
“我看上了一个女人,可她只把我当成值得利用的工具,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
贺荀还欲说,纪明月却打断他“够了!”
“够了吗?还不够。”贺荀手上施力,纪明月微疼,咬紧了双唇。
“你真的就这么热爱权力吗?还是说,你除了权力,什么都不在乎?”隔着面具,纪明月看不见他的表情,可那双露出的眼,却看得她一阵心惊。
难道他,真的对她上了心?
“放开我”纪明月抬手去掰他的手腕,那人却纹丝未动,“疼……”纪明月气势弱了下来。
贺荀端详着她的脸,终于,叹了口气,缓缓松开她。
“纪明月,我从未见过如你这般可恨的女人。”
“那你如今便见到了。”纪明月不甘示弱。
“我们非得这样么?”贺荀抚着她的额角,她的额角有一个浅浅的疤痕,不细看难以发现。
贺荀摩挲着那道疤痕,低声道“我进入暗卫营的第一个任务是灭口,那人全家十二口人,老老少少占了一院子。”
“那些人痛哭流涕的求我别杀他们,可是不杀他们,他们有一天就会害了你。”
纪明月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那些人也知道他们必死无疑了,便破口大骂,说我迟早会有报应。”
“我说,我从来不信这些。”
他的手渐渐移到她的脸侧。
“可我当时想的是,就算有报应,那便冲我一个人来。”
“至少我心里的姑娘是干净的。”
“后来再杀人,我便连一丝的愧疚也无了,不过手起刀落的事,他们在我眼中甚至已经算不得一个生命。”
纪明月发觉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对不起……”纪明月神色复杂。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就像你所说,从来没有人逼着我进暗卫营。”
“而我,亦不后悔。”贺荀拿开手,后退数步,那面具仍在脸上挂着,连眼神都模糊不清。
纪明月眯起眼,想将他看得更真切。
“贺荀,朕曾经爱过一个人。”
此话一出口,纪明月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大殿里的鎏金炉散着龙涎香,笼云细纱垂在四周,薄如蝉翼,檀木的楹联上题着“心天之心而宵衣旰食,乐民之乐以和性怡情。”日头西沉,一切昏昏沌沌,交错在一起,迷了人眼。
“那个人是,文绍。”
贺荀眼瞳一缩。
是了,估计连她自己也意识不到,她在贺渭面前之时,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女儿家的娇态。
“我早该猜到。”贺荀道。
“可是——若是你——”纪明月断断续续的说不出个所以然,便只好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直到来到他的面前。
“朕想,若那人是你——也不至太差。”她仰起头,摘下眼前人的面具。
贺荀整个人愣在当场。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末了,他艰难的开口道。
“我说,你要不要等一等,等我也爱上你。”纪明月定定的望着他。
贺荀突然笑了,艳若春花,明眸顾盼流光。
“好啊。”他说道。
他自怀中抽出一个细盒递给她。
纪明月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定情信物。”他轻笑。
纪明月打开盒子,见里面静静放着一个木簪。木簪顶是一朵精雕细琢的梅花。
“帮我戴上。”纪明月说道。
贺荀拢起她的青丝,将那木簪别在一旁。她不喜金银俗物,如今这木簪当真最最称她。
“贺荀,”纪明月双臂试探着穿过他劲瘦的腰身,脸依依地偎在他的肩头。
他轻吻她的发顶“我在。”
天地逆旅,我亦是行人。至此一生,不能恨,那便去爱吧。
他们都是再俗气不过的人。
“嘶——”贺荀做疼痛状。
“你怎么了?”纪明月松开他,急忙问道。
“小爷我身负重伤。”贺荀故意逗她。
纪明月白了脸,想要查看,却碍于男女授受不亲,她停在他衣带上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不继续了,嗯?”他的气息喷在她耳边,痒痒的。
“你—要不要—请太医—”纪明月心中埋怨自己没出息。
“傻。”贺荀扳过她的脸“我没事。”
纪明月不放心“真的没事?”
“嗯。”贺荀抱她坐到榻上。
“韩尚书来找过我了。”纪明月偎在贺荀的怀里,说道。
“这么容易就被策反了。”贺荀不屑道。
“本来就没有永远的盟友,况且是他们这些人。
韩尚书特意跑来就是为了告诉我陇西公私屯兵马。”纪明月手里玩赏着贺荀的面具。
“你不是早就知道。”贺荀吻了吻她的耳垂。
“是啊,一直没有确凿的证据。”纪明月叹了口气“你此次去,如何?”
“全都办妥了。”贺荀说道“找到了他们的布阵图,吴之庸已经在平城设了防线,切了他们的后路。”
“陇西公那只老狐狸发现他的布阵图被盗,必然气急败坏,你这时激他一激,他再起兵,定无胜算可言。”
纪明月噙着笑看着他下巴的流畅线条,他认真时候的样子太过迷人。
贺荀扳过她的脸“别总盯着我看。”
“……”
俩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贺荀开口道“今天太晚了,不如……在这里睡好不好?”
最后一句未免太过暧昧,纪明月打了个哆嗦“不行!”
贺荀被她窘迫样子逗得开怀,“行了,天色不早了,你早点休息,我先回去了。”
纪明月点点头,离开他的怀抱,直将他送到门口,
“诺,”
他挑眉,不解。
“这个。”纪明月拿起凤阁司出入宫的令牌,交到他手里。“下回别翻墙了。”她脸色微红。
贺荀在她耳边道“等我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