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春天的日头不算毒辣,让夏和鸢稍稍好受些,跪在地上足足捡了一个多时辰的豆子,每次都是快捡完时便被那林娘子一脚踢翻。
好在那林娘子手上也不是没有事的,站累了也就回去了。
饿着肚子被人扇了两巴掌还跪了那么长时间,捧着一大筐杂粮回到暖香阁时,已是傍晚时分,各选两百粒出来还要炒半熟,看来今晚是别想睡了。
桌上有郁金之前端来的面点,夏和鸢就这冷掉的茶水随便填了肚子,便着手挑起豆子。
本来就落枕脖子痛,又得低着头干活,没多久夏和鸢就撑不住了,咬着唇死命坚持着。
郁金舍不得夏和鸢累着,替她捶了下颈肩后也坐下来一粒粒挑选着,两人熬到三更时分也没挑完,房门却被人突然推开。
“这么晚了还不睡?”
是白日里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如今深夜,他却大摇大摆地来到后妃的住处,实在肆无忌弹。
夏和鸢站起身来将郁金护在身后,眼里全是警惕,“你要干嘛。”
那男子觉得好笑,又看向桌上一大堆的豆子杂粮,不由蹙起眉头,“这是何意?”
夏和鸢不想回答他,却见他伸手想要打翻她们好不容易挑好的圆豆粒,立马惊叫了起来,“不许动!”
“你告诉我,这是做什么用的,我就不动。”
无赖,无耻!
夏和鸢咬咬牙,一字一字硬硬地说道“太后寿辰,这是分派下来的工作。”
男子住了手,没有为难她,眼里却闪过一丝难言的落寞,又很快被笑意遮掩,“所以,你是被人欺负了吧。”
夏和鸢点点头,“我今天动手打人的事,你也知道了?”
自己刚刚穿越而来,这个人就看出自己不是之前那个夏和鸢,而在尚宫局前的闹剧那么大动静,他肯定也是知道的。
果不其然,那男子笑得更甚了,“夏娘子果然厉害,在下佩服你的气性。”说罢也不离开,而是坐在桌边,挑起圆豆子来。
夏和鸢不敢靠近,加之累了一天,此刻更觉得难熬了。
见她迟迟不过来,男子挑了下眉,“不想睡觉了么,还不过来。”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虽然不知他想干嘛,但夏和鸢只好坐在他边上,继续枯燥难捱的动作。
直至黎明,三人终于挑完了各自两百粒豆子,郁金拿去膳房炒制,夏和鸢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男子的精神倒不错,撑着脑袋仔细打量着熟睡的夏和鸢。
原也是个娇养的小女子,气色却不大好,眼皮子有些浮肿,脸上隐约可见泛着血丝的五指印。
一想起她抓着豆子砸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这个假的夏娘子,倒还挺有脾气的嘛。
待到豆子炒好,郁金端着四个碗回来时,房里只有夏和鸢一个人了,身上还披了件外衫。
对于这个莫名出现的男子,郁金打心底是不怎么害怕的,临走还记得帮小姐搭件衣服,足见他对小姐没有恶意。
看看天色,由不得多睡,郁金叫醒了夏和鸢,两人端着熟豆子往碧熙院走去。
可碧熙院在哪,她们根本不知道,只能一路上问人,旁人见了她们却全都躲开,有心要看她们为难。
“你们要去碧熙院啊,我知道的。”又一个娘子不怀好意地把她们往南边指,却被旁边一个位分稍高些的温婉女子制止了,“我带你们去吧,我就住在碧熙院。”
对于这样的话,夏和鸢已经不想相信了,那位温婉女子却毫不在意,“我是薛宝林,和赵宝林住一起的,你们不是要赶在辰时之前到那么,我带你们过去。”
听她的口气,昨日也是去过尚宫局的,夏和鸢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再相信一回,屈膝向薛宝林行了一礼,“那就有劳姐姐了。”
好在薛宝林确实没有坏心,尽管一路无话,但夏和鸢能赶在辰时之前到达碧熙院,已是万幸。
可就在她入东厢房求见赵宝林时,却在门口被人狠推一把,连人带豆子全部摔倒在地。
“你个毒妇还敢来!”
说话的是一个小婢子,夏和鸢隐约记得她就是昨日跟在林娘子身后那个不讨喜的丫头,尽管自己位分低但也好歹是皇帝亲封的妃嫔,居然被她一个小婢子推倒!
可这个婢子之所以敢这样以下犯上,全是因为有赵宝林撑腰,倒在地上的夏和鸢还没来得及站起,赵宝林就走了出来,让自己的婢子和其他两位娘子捆了她,要押送司正局去。
“无缘无故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无缘无故?!你害死林娘子,还敢跟我说这话?”
赵宝林的话让夏和鸢诧异万分,昨日那个林娘子,死了?可她死了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那个林娘子的婢女拉扯着她的衣领好不撒泼,“就是你!拿蝎子蛰死我家小姐的!你个毒妇!该死的毒妇!”
她维护自家小姐,郁金自然也护着夏和鸢,明明一个瘦弱的小姑娘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把那婢子扯开,“你少血口喷人!我家小姐什么时候害死林娘子的!”
赵宝林嫌吵,命人将郁金也给捆了,“昨夜里林娘子被毒蝎蛰了,不治而亡,而你又刚与她有过争执,不是你还能是谁。”
这什么道理,竟然一点不凭证据就信口开河!
夏和鸢心下了然,也不挣扎,任由她们捆着自己,“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们,要这么置我于死地?”
许是她的眼神太过凌厉,那赵宝林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去,“你自己犯了事,怎的就成我们为难你似的,你要是不服,我就告到慧才人那里去!”
哦,原来如此啊……
慧才人,陆冬歌,是她在给自己下绊子,生怕她日子好过了是么。
夏和鸢咬着牙,低着头,思绪百转却想不到任何让自己脱困的法子,只能被人推推搡搡地押去了司正局。
那里是关押惩处宫人的地方,低品阶的妃嫔也可以送去那,只是一般人不会这么干,毕竟……太失颜面。
就像电视剧里情节一样,夏和鸢和郁金在司正局里被鞭笞仗打,但到底没有实际证据,也不敢对她乱用刑。
“要不娘子你就招了吧,说是自己捉了蝎子丢到林娘子床上的,也少受些罪。”
那个负责审问的老姑姑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却依然能轻描淡写地面对着血肉模糊的夏和鸢悠悠品茶。
“我……我没有做过的事情,凭什么承认,我连那个林娘子住哪都不知道,何来毒害!”
被抽了几十鞭子,又在皮肉绽开的地方棍打了三十下,夏和鸢只剩下一口气,而郁金反而没有被为难,恐怕,这也是那陆冬歌的意思吧……
老姑姑放下茶碗,摇头叹了口气,“娘子,你真以为司正局,正么?来这儿的宫人有多少是冤枉的,但最后还不是招了?我就说句老实话吧,到最后啊,你为了求死,什么都会招的。”
为了求死而招供……夏和鸢遍体生凉,好狠的陆冬歌啊,竟比现代的那个,还要狠……
“可我,没有做过,就一定不会招,大不了你把我打死。”
打死了,她没准就能回到现代了,把自己所受的痛苦,全都还给那个陆冬歌!
可司正局是不会让她这么如意的,既然是得了慧才人的令,自然要慢慢磨着她,怎么难熬就怎么来。
郁金哭得嗓子都哑了,却偏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夏和鸢被打到全无人样,一面不住地咒骂慧才人。
就在郁金的嗓子彻底哑掉,夏和鸢也没了动静时,一道诏令突然传入司正局,娘子夏氏被人诬陷毒害林娘子,全无证据,枉受刑灾,着即刻放出。
“这是……陛下的诏令?”
那老姑姑难以置信,却被来传令的大监狠狠呵斥“这是太后的诏令!你还不快去放人!”
太后的……老姑姑不敢怠慢,连滚带爬跑去给夏和鸢松绑,那大监没走,帮着一起搀扶夏和鸢走出了司正局。
而夏和鸢没有失去意识,尽管匪夷所思,但好歹是被救下了,她只想回到暖香阁,更想,回家……
虽然被放了出来,但太后并没有指派人去照顾她们,郁金身上虽然有伤,但比夏和鸢还是好得多的,可娘子的位分太低不能找御医,这里也没有任何的伤药,除了用清水擦擦,什么也做不了。
趴在床榻上的夏和鸢很安静,牙关已被咬的酸痛。
在现代,她从未为难过陆冬歌,可陆冬歌却贪心不足,要她的男人,要她的家产,要她总裁的位置。
来到古代,依然也是这么讨厌的一个人,明明自己独宠还落井下石让她日子难过,居然还起了杀心,真真是个蛇蝎!
受了伤又没有药物治疗,夏和鸢很快便发起了高烧,伤口也渗出脓液,被郁金一遍遍地擦掉。
待到傍晚时,夏和鸢的病症更重了,全身都烧得滚烫,人也迷糊了起来。
就在郁金急得大哭时,之前那个来去无踪的男子又来了,郁金来不及给夏和鸢盖上被子,便被拉到了一边。
此时的夏和鸢已经晕厥过去,趴在榻子上一动不动。因为要擦伤口而不着寸缕,本是雪肤冰肌,却被皮肉绽开的伤口所覆盖,可谓触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