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命,在这里继续延
“阿肆伯！”眼前的情况已是十分危急了，她叫喊着跑到阿肆伯身边。
眼前的阿肆伯全身盈满汗水，身体内的水份被抽取得所剩无几，深陷的脸颊上嘴唇干裂。
他发烫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上下颤动着。
股股黑气从他背部侵袭而上，再由手肘直蹿上臂、脖子。
柳絮颖看着眼前的阿肆伯，泪水夺眶而出。
“胖子！”她大喊，“把那东西拿出来！”柳絮颖指着火塘里的深蓝色布偶，“快啊！要不阿肆伯就要死了！”
听到这句话，林一臻惊诧地看着柳絮颖。
“你说这个吗？”胖子跑了过去，但他并不明白，为何一个燃烧的布偶能置人于死地。
“用柴火把布偶掇出来！”
“啊？”见她十万火急的样子，胖子只好照办。
这时，一只手猛然擒住了胖子的上臂，胖子的手僵在半空。
林一臻神色肃穆的站在二人面前。
“你干什么？”柳絮颖质问道。
林一臻没有作答。
胖子就像被挟持的人质，完全听不懂他们的对话。
“你们究竟知道些什么？”胖子忿忿不平，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为啥都知道内情，就我不知道？！这不公平。”
“你等等，”林一臻持住胖子的手，她继续看着柳絮颖，审视着她脸上的神色。
“你”林一臻心中充满了疑惑，“你怎么知道那布偶的事？”
柳絮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能摇摇头，看着阿肆伯干瘪的面容。这张面容在一分一秒的时间流逝中，不由分说地弥漫死亡的气息。
柳絮颖夺过胖子手中的柴棍，朝布偶捅去。
然而，另一只手又搭在了她手上。
“不不要动，”阿肆伯用尽力气，按住了柳絮颖的手。
柳絮颖感觉到这只手烫的厉害。她转过脸，却看到一张心满意足的平静面庞。
“小妮子不要伤心，这是我的天意，我走了他才能活”阿肆伯喉咙里发出呢喃。
柳絮颖不断地摇头，用双手紧紧抱着阿肆伯，不让他瘫倒。她紧紧抱着他，像拥抱着自己的孩子。
她林一臻心里涌起一阵异样的心情。这么多年的社会人，什么大事儿没见过？
但，却从没有过现在这样的心情。
类似于一种同理心，又像是心电感应般，林一阵忽然理解到柳絮颖的感受——一个年迈的部落巫医，此生都在救人、研发、保护他用一生捍卫着部族的历史和荣誉，用一生沿袭着部族巫医的使命。
阿肆伯，伟大的殉道者，为了镍门族的信仰，为了更强壮生命的诞生，他以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心甘情愿地退下历史舞台。
此时，林一臻半跪在柳絮颖身后，用双手扶着她的臂膀，给予她心理的支持。
——她应该是想起了什么事往日的情感，令她在此时的阿肆伯身上找到了同样可以诉之为悲痛发作的渠道。
柳絮颖哭泣着，近乎于无声，然而眼泪却珠帘似的滚落在阿肆伯的胸前。她的鼻子和双眼由于毛细血管的充血破裂而显得通红。
但此时，就算有再多难以割舍，也必须令毛虎活过来。理智令林一臻抱住了柳絮颖，将她整个扶住，“嘿我们让阿肆伯安心走吧，”林一臻在柳絮颖耳边安慰道，“重任，该落在毛虎肩上了”柳絮颖抬起模糊的泪眼，看着阿肆伯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阿肆伯苍老无力的身影在她眼中逐渐虚化，一阵眩晕，她看到了另一层时空里的画面——
哭喊声，马儿在被恶狠狠地抽打，马车里传来男人粗狠的骂骂咧咧
那位年过古稀的老人带着满身的伤追了出来，却再也追不到她
暴风雪中，她拼命挣扎，然后拼命往回跑她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向着老屋跑去。
一个踉跄，跌进了老人怀里
漩涡，小女孩跌了进来，胎记和尚、泪水、脸上冒脓疱的王教授、穿长衫的俊俏男人、各种混乱的东西不断在柳絮颖眼前掠过。
“嘿你没事吧？”林一臻捧起一把凉水，浇在她脸上。
一个激灵，柳絮颖睁开双眼。
天边的晚霞烧的更红了，柳絮颖像做了一个春秋大梦，这才彻底醒了过来。
“没、没事。”她抬眼看着周围——自己正躺在院坝的桃树下，林一臻在她身旁。而胖子和副官正扶着谁站在门槛处。
她坐起身揉揉眼，毛虎清晰的身影浮现在她眼前。她顿了顿，思绪和现实终于接轨，这是现实，毛虎活了
柳絮颖暗暗对自己说。
“你没事就好，毛虎，收拾好东西，我们一道回镍门村，”林一臻对着那边说道，她又看着柳絮颖道，“已经联系到之前我的长官了，特警部队会来。”
“嗯”柳絮颖看着她，很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对了，还有，谢谢你”柳絮颖长出了一口气。
“没事，对了，”林一臻说，“你要跟我去一个地方，”她认真的看着柳絮颖。
“什么？”
“刚才，我看到了你背上的胎记。”林一臻接着解释，“不是故意冒犯你，我只是想印证和尚说的话。”
“他说的什么？”柳絮颖不知从何说起。
“他说你背上的胎记很重要，还说，他师傅给你留了东西，让你去拿，我们现在过去。”说着，林一臻扶起柳絮颖，便径直朝公路对面的山路走去。
而这边，毛虎一行人抬着阿肆伯，走在屋后的山路上。四周屋村里陆续走来很多的村民。
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有些老者看起来比阿肆伯还要老。
在一棵粉华如盖的桃树下，一行人捧起最后的黑土，洒在了属于阿肆伯的土地上。毛虎跪在面前，从长衫内拿出那本带有牛皮封面的手缝书籍，缓缓唱起了属于部落，让死去灵魂安息的歌谣。
“唱着歌出生，唱着歌死了。来了来了，祖先又多了一个。让我们继续，活着的人，就继续放歌”
书籍随风翻动，在注定的那一页悄然停住。阿肆伯的名字，慢慢浮现在那里。他的生命，即将在古书里继续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