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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囚之吾谁与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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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雪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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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云之上,一道九丈高的人影浮在空中,周身燃烧着阴森可怖的灰焰,五官很模糊,脖颈和双手缚在一具锈迹斑斑的青铜枷锁里,也在望着剑柄顶端的圆台。

  “就算雷音寺被魔族烧光,玄天观改成面馆,和尚的酒量还是赶不上你!记得悟道山顶,你倒空三清像前的九鼎香炉与和尚斗酒,气的那群老邦菜差点去啃柱子”

  圆台上竖放着一具三人高的青石棺,像是一名末途骄雄宁死不肯倒下,石棺左侧绘着释宗的浮屠壁画,右侧是一轮道家的阴阳鱼,棺板上刻着二十八个大字:

  一生梦往凌青云,一身懒骨寻落拓。

  封道求魔杀亦赎,谁见本色谁笑我?

  骨白大蛇头颅朝后缩了缩,似乎怕石棺里的人随时会站起来。

  “那年西荒魔潮,天关守卫全军覆没,天壑山前,你一人一剑斩敌八万七国伐妖,满口仁善的秃驴牛鼻子都冲在前面,你为救一个妖族婴儿,剑不出鞘挡了百万修士玄骑十日你比和尚我都混呐,庄大哥!”

  一个少年僧人抱着尊小山般的青铜鼎,背靠石棺,叹一句抿一口鼎内的酒,话音正是雪域上的诵经人。

  他十五六岁的模样,斜披件墨绿僧袍,仿佛几万年前出土的古物,破烂的不成样子,手里握着串铭满金纹的雪色念珠,脸上青白交替,嘴角淌着血,似受了不轻的伤,却依旧抿酒自顾自的说话,对云天上两尊恐怖的魔神浑不在意。

  只是那双深邃如古潭的眸子望向北方,一片平静的雪岭。

  那里的雪是黑色的。

  “它们醒了。”灰焰沙哑的挤出四个字。

  “唔,《楞严经》前日读完了,今天我们上音律课,学一首《求佛》!”少年僧人放下铜鼎,从衣袖里掏出一本满是油污的曲谱清了清嗓子——

  “嗷洪”

  冰原上传来一阵悲愤的兽吼,激起大片雪花,似是来自山峰停下的方向。

  “麻烦翻译下,那位进化不完全的施主想表达什么?

  “怀生秃驴,它问——你想怎么死?!”骨白大蛇声音无比悦耳,即使最后一句充满杀意,听上去依旧如女妖般魅惑。

  “撑死还是醉死?阿弥陀佛,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是默默忍受小僧选择老死!”

  “死的,够多了。”

  怀生望着远处横无际涯的冰海,脸色铁青,似乎想到些可怕的场景,轻声叹道。简短的五个字,没点明死的是哪个地方,哪一类的人,或许是指一切本该活着却消逝的生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冰原下究竟镇压着什么,方才试探【外核】不到百年的累积已如此凶险,非那人的剑气不能抗衡,想到最深层千年万年甚至上古时代的存在,他心头忽然笼罩上一层悲凉。

  “世上已没有那样的人了不如,让本座吞食你的舍利,佛魔双生或许还有几分转机。”骨白大蛇盯着少年僧人的心口,极力掩藏着瞳里那份贪婪。

  “大长虫,莫说几分,有半分,和尚当年连人都跳进你嘴里,何况——”怀生抬头望着高不可测的天穹,眉头一挑道“世上没有,那世外呢?”

  “可笑,【天算子】若真能通晓将来,为何会算不出自己的死期?那道预言只配蒙骗世间的蝼蚁,还想扯来当保命符么?若没有这道剑阵,你早就——”

  虚空中像有几百万座大山同时落下,空气变的异常沉重,骨白大蛇的话戛然而止,怀生已扛着铜鼎站在它面前,破烂的僧袍上泛着金焰,雪原上的“卍”字印随着他呼吸忽明忽暗,仿佛浑然一体,一轮方圆百丈的红莲在他脚下蓬勃绽放。

  “早就挖了你的蛇胆下酒?那够喝四百年的。”

  怀生左手不知何时已多了根灿金降魔杵,指向骨白大蛇颈下要害,右手托起青铜鼎像随时要撞向灰焰人,缠在臂上的雪色念珠散开,随着他脚下红莲运转而动,勾划的方位奇绝,似乎是佛门某种失传的阵法。

  灰焰人朝前迈了一步,落脚处十丈以内的威压便无影无踪,他望着对面那个包裹在金焰中的少年僧人,混沌的眸子里多了些情绪。

  “你竟敢解开封印?!”骨白大蛇身上蓝光疯涌,恨不得将他嚼碎,却丝毫不敢上前,它心里忽然多了分怯懦,即使位列冥渊巨头,危难关头它也会如一条最普通的蚯蚓般怕死,而对面那僧人却不怕。

  它想起上古年代,一群已渐行渐远的身影。

  是他喝了太多年的酒?还是在那道剑阵里待了太久?好像无尽岁月前,他也是那群身影的一员!

  “【天算子】是生是死,预言真亦或假,小僧也无从知晓,但这毕竟是一线生机,有胜于无,先人万代心血,后人能否存衍皆在今日决断!要么拼个你死我活,大劫到来时任这天地众生永堕黑暗,要么,放手让我去寻。”

  灰焰人的眼眸越发清晰,直到近乎像一双人的眼睛时,又重归混沌,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青铜枷锁,应了两个字“也罢。”,话音落下,身上的焰火连同颈上的青铜枷锁都变得虚淡,慢慢消散在风雪里。

  地上传来起一阵隆隆声,陡然陷入沉寂,“雪峰”已不知去向,骨白大蛇扭动着庞大的身躯,眸中满是不甘,独自也奈何不了少年僧人,凶嘶一声,闪电般缩回那片池子。

  雪域上重归沉寂,怀生一挥袖收入金杵、铜鼎,悄悄擦去嘴角的血迹,脸色再度虚弱,他回头深深望了眼石剑,身影一晃已消失在天际。

  而就在离石剑不远的那片墨色的雪岭,某座不起眼的峰顶,一个红衣小女孩坐在悬崖边缘,自始至终摇晃着一只陈旧破烂的拨浪鼓,仿佛方才的异象都不存在,少年僧人和三尊魔神也没察觉到她的存在,她不过四五岁大,一头瀑布般的发却白如霜雪,一件鲜红的衣裙也像由血染成,边摇着手中的拨浪鼓,边欢快的唱着一支童谣:

  大兔子病了,

  二兔子瞧,

  三兔子买药,

  四兔子熬,

  五兔子死了,

  六兔子抬,

  七兔子挖坑,

  八兔子埋,

  九兔子坐在地上哭起来,

  十兔子问他为什么哭?

  九兔子说,五兔子一去不回来!

  咿咿呀呀的童谣回荡在冰原上,风雪陡然变急,小女孩只穿了件红纱衣却丝毫不觉得冷,她仰起脸望着浩渺的天空,一片雪花落在她没有眼白幽深如夜的眸子上,瞬间被染成了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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