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龙池凝碧惹尘缘
雪芹先生端起玻璃杯，欣赏杯中的茶汤色泽，再轻轻呷了一口，竟赞不绝口：
“龙池凝碧!颇有佛缘的好茶！“
眼前的“雪芹先生”与“孟婆娘子”的来历张铭未搞明白。不过雪芹先生的茶道修为却实在令张铭叹服！
龙池凝碧是一款非常小众的茶。张铭三进九华山，从山中隐逸的制茶老人手中访得此味好茶。世人知之甚少。而眼前这位雪芹先生对茶的见识，让张铭开始琢磨，难道他真是那位写出《红楼梦》的曹雪芹？
正所谓“人有多大，书有多广“。雪芹先生若无如此见识，焉能在笔下幻化出禅茶一味的妙玉？妙玉在栊翠庵中与宝黛论茶的精妙见解，显然是曹雪芹本人的见识。
雪芹先生意犹未尽，以茶为媒继续深入自己的话题：
”此茶采自佛国九华圣境。选叶、杀青、炒制均一丝不苟。茶香如空谷幽兰，层次丰富隽永。只需斟上浅浅一杯，杯中茶汤便似梅雨深潭，凝碧欲滴。入口则鲜爽无比，回甘幽长。“
点评了此茶，话题到了张铭身上：
”张铭先生投茶得法，冲泡恰当。最终成就此茶的无上精妙！非是本人刻意抬举。在我看来张铭公子真乃当世不可多得之青年才俊！云游四方，佛心烹茶；为医为厨，妙手匠心。真乃当世奇才！“
孟婆娘子虽未品”龙池凝碧“，却点头表示了赞许。张铭刚刚放松了警惕，不想雪芹先生话锋一转，又开启了“讲天书模式”：
“张公子才情无双，今有幸遇孟婆娘子点化，他日必青出于蓝。摆渡书中仙早登彼岸，功德盖世！“
对茶道点评确实精彩，可转眼间曹雪芹又不说人话了……
张铭只觉得刚才那千万只“神兽羊驼”又回头重新奔了回来。重复践踏了一番他的小心脏。
又情不自禁开始怀疑，市精神病院是否今天真的没把大门锁好？忍住，忍住……
这世上没有挨不了的骂，却有受不了的吹捧。还有比被人夸奖，却不知何意更尴尬的吗？哪知道这位雪芹先生的酸水还没有倒完：
“曾忆三百年前，孟婆娘子曾问雪芹缘何不愿饮下孟婆汤，了断尘缘？当时雪芹只怕红楼梦断，石头记沉。定要等到摆渡人，送书中仙早登彼岸。“
曹雪芹说到此处突然站起对张铭躬身施礼：
“今日，见张公子执掌人间摆渡人。雪芹可以安心轮回了。“
孟婆娘子似有读心术，看到了张铭内心被千万只“神兽羊驼”反复践踏的场景，赶紧对张铭解释：
“张公子不必烦恼。雪芹先生有感而发，只是没有对你言明前因后果。时机到了，我自会对您言明真相。但不知张公子对幽冥地府的传说知道多少……”
这位孟婆娘子说的话还勉强能听懂。骚扰张铭的”神兽羊驼“终于跑远了……张铭不假思索地回应道：
”我不爱读神鬼小说，所以对幽冥地府了解有限。不过起码读过《西游记》，也听过《白蛇传》的传说。没吃过猪肉，还是见过猪跑的……“
见孟婆娘子面露哭笑不得的表情，张铭突然意识到可能是冒犯了，正在想如何补救。不想曹雪芹雪上加霜的给缝了一句：
“张铭公子，就算你没见过猪跑，也不要紧。眼下孟婆娘子不是来了吗……”
千万只“神兽羊驼”又卷土重来，这回奔进了孟婆娘子内心……
曹雪芹，张铭用眼神各自回敬了对方一只“神兽羊驼”。算打了个平手！
书归正传，张铭内心彻底赶走了那群“神兽羊驼”继续说道：
”从医之人看待生死比较务实。大学开始上解剖课，生生死死见惯不怪。因此少有从医者讨论怪力乱神……“
张铭说到这里，孟婆娘子点头回应道：
“那我就来说说真实的地府幽冥界吧。往生者最先到冥界入口’鬼门关‘，后走黄泉路。这些内容在人间被志异神怪小说反复提到。至于小女子前夜就提及的忘川河，自然就是黄泉路的尽头，人间与冥府阴司的分界河。
河上就是世人皆知的奈何桥。奈何桥畔就是小女为往生者熬制孟婆汤的地方。往生者饮了之后就忘却了前世种种，可以安心进入地府重入六道轮回。每个人前世怨念各异，因此调制孟婆汤也要因人而异。
唯一不变的是孟婆汤都以忘川河水为汤底。就如你‘神隐面馆’里菜式多变，不变的是鲜笋汤底一般。
往生者一饮而尽孟婆汤之前，还可以登上‘望乡台’回望人间的景象。在‘三生石’前读读对自己前世今生的总结。之后便可心无挂碍，了断尘缘了。“
张铭听到此处来了兴致：
”不瞒二位，昨天孟婆娘子您说奈何桥畔三生石前有人等我的时候。我还真的没有相信您出自幽冥。倒是担心有人在背后故意整我！而且孟婆传说中不是一位老婆婆吗？怎会是您这样一位别致的奇女子？”
人间地下，讨女子欢心的手段都一样。孟婆娘子不禁掩口失笑：
“张生见笑。其实小女子前生是在人间知名度更高的的孟姜女。两千年前哭倒长城。悲恸之气动容天地。蒙天地造化，化身孟婆在幽冥地府前的奈何桥修行至今。老妪也罢，少女也罢。不过是众生皮相，权当一笑罢了。”
说道这里孟婆娘子突然想起了什么：
”小女子接连两日叨扰张公子，并非对先生隐私有兴趣，而是您早已卷入人间与地府的是非之中。您可在人间选择神隐避世。却万万躲不过幽冥之事！“
张铭基本确定，来客之前的语焉不详并非玩笑自己。示意孟婆娘子继续说下去，孟婆娘子也不再拐弯抹角：
“今日张铭公子对小女子道出了隐遁之前的从医故事。不过要彻底解开玄机，弄清楚人间与地府之内的乱象，还需要先生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铭并没有承诺什么，但是示意对方可以提问。孟婆娘子整理了一下思路，开始提问：
”您刚才故事只讲了一半。香消玉殒的李鹿苹纵然是您同窗，或许还算是红颜知己。可您在并无实质过错的情况下抛家弃业还是说不通的。背后究竟有何深层隐情？”
估计今夜不会再有来客了。挂钟指到了午夜两点左右。张铭此刻收拾好了厨房，做好了打烊前的所有工作。也为自己沏了一杯“龙池凝碧”。三人对坐“品”字型，正式开启了今夜的“神隐夜话”：
“谈起我和李鹿苹的恩怨情仇……眼下确实不便言明。孟婆娘子与雪芹先生不妨先告知在下，缘何我就躲不开幽冥之事？雪芹先生缘何一再称我是摆渡人？”
孟婆娘子道：
“公子不必顾虑甚多，您与李鹿苹之恩怨纠葛确实事关重大。您若迟迟不能决断，怕是要贻误天机。”
孟婆娘子为了让张铭早做决断，决心先道出一些天机：
”小女子我正是忘川河上千古第一摆渡人。帮助心有挂碍之人饮下孟婆汤，早赴轮回。人间都传说坚贞不渝的男女之情可以做到‘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殊不知，男女要跳出六道轮回永世相爱哪里只是面对奈何桥上等三年之苦？真正的考验是等待过程遥遥无期，等到了两人也可能因为错过轮回的判词，永困河底！
远至自刎乌江的虞姬，近至人间奇女子林徽因。管你是才女，痴女，美女，还是怨女……均在化解了对前世尘缘的痴恋后饮下孟婆汤。可是唯独有一位女子与众人皆不同……”
说到此处，张铭低下了头，又开始玩弄手中的魔方，似乎在等待一个宣判。孟婆娘子也读懂了张铭此刻内心异常不平静，知道是时候说出最重要的事情了：
“张公子，李鹿苹此刻就在望乡台守望人间。而她决心不肯轮回的答案确是因为你，张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