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进 庄 一
翌日，云溪山庄外。
卯时刚过，手持英雄帖等着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就开始三三两两地在山庄门口聚集了，这些人大多出身小门小派，在江湖上没什么名气，能参加武林大会已是万分荣幸，若是能再亲眼目睹传说中的高手过招，便是几辈子的谈资都有了。
杨言便夹在这一群人中，脸色有些发白。
一群跑江湖的粗豪汉子，有的几个月都想不起来沐浴更衣，至于擦牙漱口这等小事，更是没个准了。这些人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扬州，久未换洗的衣衫发出的馊臭味与说话时喷出的口气混合在一起，气味着实销魂，偏杨言为了不被人识破，临出门的时候，服了一粒无忧阁为红叶堂高级探子特制的秘药“归尘”，十二时辰之内半点武功也用不出，连个闭气都做不到，只能忍着，听这些人打招呼，攀叙交情，拓展人脉，有冲着跟她打招呼的人，还得回个笑，心中万分后悔前日没问清楚萧景清青云山的到场时间。
正煎熬，忽而前头一阵骚动，原来是云溪山庄的人出来了，只见两个家丁摆出了一张桌子，竖起了旗子，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冲着众人一抱拳：“诸位英雄好汉，今天大家伙能光临鄙庄参加武林大会，是看得起我云溪山庄，在下先代我们庄主谢谢各位了！”
众人一阵欢呼，还有人兴奋地对旁边人道：“想不到竟是云溪山庄的二管家，江湖人称铁掌利刃的范必，云溪山庄八大高手之一啊。”
只见那范必将手一抬，示意大家伙安静：“诸位，为防止无忧阁的宵小潜入山庄破坏武林大会，我们要逐一对大家伙手中的英雄帖予以核验，核验无误方能进入，请大家能够谅解。”
此话一出，底下又是一阵乱糟糟，有守规矩的当即便开始招呼认识的人开始排队，也有心高气傲的觉得受了怠慢有些不快，但多少顾忌到云溪山庄和正气门的名头，没敢闹出来，不过嘟囔几句便罢了。
就这么地，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往山庄里放人，假的英雄帖还真有，却是一些无赖地痞想进去混吃混喝，一经查出自然被云溪山庄的人轰走。随着日头越来越高，人也越来越多，一些有头有脸的门派也开始出现，当然，这些人彼时一现身，自有专人迎进山庄，排队的人虽艳羡，却也无话可说。
不过，总有出挑的。
“英雄帖就是英雄帖，验就验了，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就是揣怀里揉皱了些，你们云溪山庄哪来那么多事！”一个六尺大汉粗声粗气地突然间就叫嚷了开来，杨言听着声音觉得有些耳熟，一看，竟是城外耍横的那一位！
一直在门口迎客的范必却不是萧景清那等莽莽撞撞的愣头青，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冲着那大汉一报拳：“这位好汉请了。在下方才也说了，此举不过是为了防止无忧阁的宵小潜入，故而验得细了点，有劳了。”
“哼！”那大汉显然一点都没听进去，将腰间的板斧一抽，高声道，“你看看你们那查验的态度，分明就是把俺当贼防哩，俺老石今儿就把这话撂这儿了，你云溪山庄要验，可以，就请你范必的铁掌先问问我手里的这把斧头吧！”
话音刚落，呼啦一下，一块三尺见方的空地便被自动腾出，那大汉正站在中间。
这是要挑战比武了。
作为江湖上出名最快的法子，挑战比武这事可谓日日发生。若是能在武林大会这样的场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向成名高手挑战成功，必然顷刻间就能名动武林。
这大汉显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范必当然明白此人是拿自己作筏子扬名立万来了，跟他说理只怕是无理搅三分，平白耽搁了时间。眼见得还有那么多人排着队，他也干脆得很，当即一个轻跃，也进了圈。
所谓看热闹不嫌事大，众人立时轰然叫好。
“敢问英雄高姓大名？”范必先行礼问道。
那大汉将手中的板斧往肩上一抗，抹了一把脸道：“在下石投，诨号‘石头’！”
众人一怔，随即哄堂大笑。
范必也忍不住含笑，但他到底自矜主人身份，待笑声低了些，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石壮士，请。”
那石头在众人的哄笑声中早涨红了脸，听范必这么一说，登时就扑了过来，人未至，板斧带起的罡风先扫向范必的面门。那范必却是极为老辣，不过微微一个侧身，让到了石头的左侧，避过这一劈的同时右脚向斜后方一迈，却是转了身背对着那石头，电光火石间抬手仅凭一双肉掌就生生地夹住了那十来斤的斧面。
“好硬功。”站在外围的勉强看个影的杨言心道，果然一众看客顿时叫好声一片。
石头被人夹住了斧头也不着慌，不但不往外拔，反而仗着力大，右手加力下劈，那范必运劲上抵，哪知那石头却同时左手挥拳便打，那范必仿佛身后长了眼，不待那拳落下，已经松了一边的手，一个闪身钻到了石头右侧，粘在板斧上的手运劲一推，直接将人给侧推了出去。那石头却借着那一推之力，一个旋身将板斧换了手，又扑了上来。范必不禁皱了皱眉，大抵没料到此人名不见经传竟还有些难缠，当即运起铁刃掌就迎了上去，两人你一斧头我一掌的对拆开来，围观众人情绪愈发高涨，打呼哨的，拍手的，叫好的，都快赶上看杂耍了，便是杨言见此情形也不免失笑。
正看得认真，忽而肩膀上被人一拍，杨言心内一惊，一回头，却是萧景清露了八颗牙齿，笑得一脸灿烂。
“早啊天宁兄，这是看什么呢？”萧景清问。
杨言忙回了一个揖：“萧兄早。可算把你盼来了，快看，那日在城外耍横的大汉同这山庄的人打起来了。”
“什么？那么个随意欺凌弱小的混账东西居然敢跑到云溪山庄来撒野？”萧景清一听就义愤填膺，当即撸起袖子就要拨开人群上前助拳，杨言正拉他不住，就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道：“景清，你这是要作什么？”
两人一回头，就见一个四十出头容长脸的青衣道士带着七八个或俗或道的人正含笑望着萧景清。
“掌门师兄。”萧景清忙敛神行礼。
原来这就是青云山现任掌门广云子了，想不到青云山对这武林大会这般重视，竟是掌门亲自前来。再看广云子，三缕长须，修剪得整整齐齐，倒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
“这位是？”广云子早不动声色地将杨言打量了一遍，只见这位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目光清亮，却并无特殊华彩，太阳穴略略下凹，倒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一时竟看不出来历，便出口问萧景清。
“哦，掌门师兄，这位是我朋友李晏李天宁，天宁兄，这位就是我最最和善的掌门师兄了，道号广云子。”萧景清嬉皮笑脸没个正形，显见得在这位掌门面前很随意。
杨言忙行礼：“小生李晏，见过道长。”
广云子忙虚扶了一把，同时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杨言露出的手，更加看不出会武功的样子，他心中益发不解，干脆宣了道号问道：“贫道广云子，李居士有礼了，不知居士是何门何派？”
“不敢欺瞒道长，小生并非江湖中人，只是机缘凑巧与萧兄结识，便来见识见识。”杨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哦？居士既不是江湖中人，怎么会对武林大会有兴趣呢？”广云子又问。
不待杨言回答，萧景清就抢先道：“本来天宁兄都不想来的，是我硬拉他来的。”说罢，嘿嘿一笑。
“你也是胡闹，武林大会何等严肃，怎么由着性子想带哪个来就带哪个来？”不等广云子说话，身后一个须发花白的老道便开口训斥道。
“我……”萧景清不敢多说，显见得十分畏惧这老道。
还是广云子解了围，他知道这个小师弟的性子，看刚刚的情形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料想是这姓李的书生不知怎的与萧景清交上了朋友，萧景清头脑一热，就拉着人来武林大会看热闹了。
“无妨的，既来了，就同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吧。只是都是些打打杀杀的，就不知道李居士看不看得惯了。”
杨言显得颇为感激：“不瞒道长，这一大早一言不合两人就打了起来，乍一见，还真有点心惊肉跳，不过多看了会，觉得热闹倒是真的。”说罢，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对了，掌门师兄，里头那个找云溪山庄麻烦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人，三个不来就欺凌弱小，且让我去助云溪山庄的人一把可好？”萧景清忙道。
“师弟，人家云溪山庄哪用得着你来帮忙呀，回头你帮忙不成，又让人给打了。”插话的却是姚菁岚，只见她从那花白胡子的老道身后探出头，冲着萧景清调皮地眨了眨眼。
萧景清被说中心事，登时就闹了个大红脸，刚要分辩，就听得人群一声惊呼，一转头，就见那围好的圈子冲着他们的方向自动开了一个大口，一个庞然大物“砰”地一声正好摔在了杨言和萧景清的脚边，正是那不可一世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