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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濯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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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五十八章 黄 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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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个狠心的丫头。”顾恒心内忍不住苦笑连连。杨言那神来之笔的一眼刚过来他就心知不好,果然接下来峰回路转,一直作壁上观的自己转背就成了城门的池鱼,被狠狠地摆了一道。

  这一手掐着点儿的挖坑埋人填土,真是一气呵成,干脆利落得让人忍不住击节叫好。

  “也亏得那丫头装出那幅又急又恨又羞的小模样,第一眼差点连自己都恍惚了过去。”顾恒摇了摇头。

  虽明知道是假非真,可见杨言为自己吐血的那一刹那,他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公子,在想什么呢?”张百花点完蜡烛,顶着一张掩不住细纹的脸,风情万种地转身又缠了过来。

  顾恒叹了口气,收了心神。

  “没什么。”顾恒好脾气地笑了笑。

  他很清楚,若是硬碰硬,他绝不是眼前这个妖妇的对手。为今之计,只有虚与委蛇,尽量周旋,再图后计了。

  “哼,骗人!奴家可先把话撂这儿了,若公子在想杨言那丫头,奴家可不依。”张百花嘴一噘。

  “哦?谷主可是醋了?”顾恒忙一把握住张百花那只在他身上乱搓的手,笑道。

  “醋?奴家有什么好醋的。那丫头有什么好,冷冰冰硬邦邦凶霸霸的,又狠心又绝情,一点情趣都没有,哪儿比得上奴家?是吧?”张百花嘴一撇,满脸的不屑。

  顾恒想了想,竟不无赞同地点了点头,很是真心诚意地接道:“还真是。”

  张百花闻言顿时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公子识趣。”说着,心急火燎地就要把人往榻上带,惊得顾恒忙强忍住不适不动声色地将张百花一揽,凑到那张徐娘半老的脸边,在她耳边悄声道:“这么心急,可就不叫情趣了,我的谷主。”

  张百花意外地十分有耐心,“咯咯”一笑,手指尖轻轻一点,娇嗔道:“讨厌,你们这些贵公子啊,花样就是多。”说着,竟松了手,由着顾恒将她揽到了桌边坐了下来。

  “来,先喝点酒。”顾恒拿起酒壶,倒了两杯,自己还未沾唇,张百花就已经抢先将一杯端起来一饮而尽了,末了,放下酒杯,笑盈盈地看着顾恒,一副等着看顾恒还有什么花招的表情。

  顾恒嘴角一勾:若论花招,这些个乡野村妇可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上纨绔子弟的。

  “谷主可知,这酒其实有很多种喝法的。”顾恒一面说一面慢慢将张百花的杯子添满,不等他放下酒壶,手就被张百花握住了,酒壶被接了过去放在了桌上,然后手被捧了起来,只见张百花一笑,竟慢慢地舔上了顾恒的手指,末了还给了一个满含挑衅的眼神,才将顾恒的手放了下来。

  “刚刚公子说要怎么喝?”张百花的舌尖轻轻地舔了舔嘴唇,满眼的志在必得。

  顾恒深深地吸了口气,风度不变,泰然自若地答道:“喝酒总要起个令,长夜漫漫,若这样一杯接一杯地灌,未免有些煞风景。”

  张百花旋身往顾恒的身上就是一坐,一手勾住顾恒的脖子,一手慢慢地抚过顾恒的脸,悄声道:“奴家就会划拳,公子你说还要不要起令呢?”

  顾恒笑了笑,端得是从善如流:“既如此,划拳也有划拳的趣味。”

  张百花这才满意地一笑,一扭身坐了回去,一手托腮,露出小臂:“划拳总有输赢惩罚,要不输的得喝一杯酒,赢的嘛,就脱一件衣服,公子你说好不好?”

  形势比人强,顾恒别无选择,只得应允。

  张百花顿时兴奋地两眼发亮,直勾勾的眼神将顾恒一身的鸡皮疙瘩逼得此起彼伏,怎么也消不掉。

  “那丫头应该留了后手吧?”顾恒不无担忧地想,望着越来越靠近的张百花,一滴冷汗顺着背脊一直淌到了底。

  顾恒在楼上煎熬,杨言几人在楼下也不好过。

  张百花一关门,几人就被那唤作尸花婆婆的老婆子一根拐杖逼着换到了柴房。留下足够的笔墨并一盏油灯后,也不捆也不下毒,便大大方方地将门一关,自留了弟子在外头将一间小小的柴房围得铁桶一般。想来那尸花婆婆想着有顾恒作人质,也不怕他们几个在里头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呜呜呜,我可怜的少爷啊,自小没人疼没人爱,好心救一回人,结果竟因为被个姑娘喜欢了就摊上了这等事。还不知那女人会把他怎么样呢?呜呜呜,若少爷你有个万一,我哪还有脸面去见死去的夫人啊,不如一头撞死算了啊——”不等杨言和阿凉出声,王诚就先抑扬顿挫地嚎了起来,难为他刚挨了张百花一掌,一脸的灰败,还能嚎得有声有色,起伏有致。

  阿凉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分明就是怨上杨言,挟恩逼她就范了,更可恨的是,居然还把杨言看上顾恒这种没影的事当了真。阿凉可不觉得顾恒除了有个贵公子的身份有哪里好,刚要反驳,杨言那边忽而就咳了起来,慌得阿凉忙忙地还未到身前,杨言已经一口血染红了月白的衣衫,阿凉登时腿就是一软,惊呼了一声“阿言”就扑了过去,“你不要紧吧?”

  杨言双颊潮红,手心发烫,却仍然摇了摇头,好容易喘匀了些,张口就对王诚道:“你莫要胡说,我……”一句未完,又喘成了一处,折腾出了一脑门的虚汗,把个阿凉心疼得不行,又气又急之下,抬头冲着王诚就呛了声:“你给我闭嘴!就你们少爷那个金玉其表的风流纨绔坯子,我呸!若不是赶在我前头施了把援手,我们阁主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搞不好这会正趁了他的意,跟那半老徐娘快活着呢。”

  “你你你,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少爷最是洁身自好,所谓的‘风流’也就是做给人看看的,不然,早被人下了黑手了。”听人这般埋汰顾恒,王诚也急了,“呜呜呜,我可怜的少爷啊,那女人练的什么‘采阳补阴’的邪功,少爷这就是如羊入虎口啊。”他嘴一撇,又接着嚎了起来,一面嚎,一面还拿眼偷瞄阿凉,倒把阿凉生生给气乐了。

  “什么如羊入虎口,你家少爷那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就是那朵牡丹稍微老了点就是了。”

  王诚被呛得一噎,喉咙里呜咽一声,刚要换腔,忽而就闭了嘴,与此同时,阿凉也神色一变,浑身紧绷,将面白如纸双眼微闭的杨言小心地护在身后。

  柴房门“吱呀”一声就开了,尸花婆婆黑着脸站在了门口。

  “都给我老实点,再编排我们谷主,小心老婆子一把火先送了你们上路!”言罢,拐杖往地下重重一落,恶狠狠地瞪了阿凉和王诚两眼,又在杨言的身上顿了顿,这才招了招手,便有低阶弟子从她身后转出来,端着的托盘上就盛了一个馒头,待那弟子将那托盘放下地,便转身“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快下雨了,老身劝阁主还是吃了这馒头早些动笔,回头等柴房漏了雨,就不好写了。”老太婆嘶哑的声音隔着柴房闷闷地传了进来。

  “鬼老太婆。”阿凉“呸”了一声,低低地咒骂了一句。

  “死老太,抠门到家了,就给一个馒头……”王诚也跟着恨恨地句骂了一句,望着那唯一的馒头咽了口吐沫,到底没好意思拿。

  “还有点眼力价。”阿凉“哼”了一声,起身将那馒头端了过来,刚要用银针试毒,就被杨言一把接了过去,抬手就将那馒头一掰两半。

  “这是……”王诚也凑了过来,一看就泄了气,“什么嘛,居然好意思留了个洞却连口馅儿都不舍得放,真是抠门抠到姥姥家了。”

  阿凉没作声,只是微微一叹。

  “阁主。”阿凉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馒头接了过去。

  杨言空着手,抬头看着漏风的屋顶。

  “要下雨了呢,阿凉。”杨言的声音轻地几乎难以听清。

  阿凉心下一酸,随即若无其事地起身扶杨言重新坐下:“是啊,阁主还是先歇歇吧。”

  杨言看着垂头用银针专心试毒的阿凉,神情动了动,而后难得听话地点了点头。

  “杨……姑……阁主,我们少……少爷?”不知为何,王诚看着杨言白得近乎透明的脸,竟结巴了起来。

  杨言不无深意地看了王诚一眼:“你家公子有你也算是有福了。”

  “呃……”王诚脸一红,知道刚刚自己那嚎哭被看破了,顿时有些讪讪,“那个……我家公子……”

  “若他能把持得住……”杨言淡淡一笑。

  可惜,顾恒快把持不住了。

  他不是个雏儿,也曾花丛中自若地来回趟过,自诩该见识的都见识了,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狼狈。

  那张百花真是划得一手好拳,两人纠缠了快一晚,就没输过几把。起先顾恒还暗自庆幸不过多灌两杯酒,不用脱衣服,然而很快,他就笑不出来。

  他不用脱,张百花却十分自觉地一件接一件脱得好不快活。几个回合下来,顾恒一身中衣还算齐整,那张百花已经脱得不剩什么了,这还不算,两只手牢牢地搂住他的脖子,不住地在他身上扭,百般挑逗。偏那酒不知加了什么,越喝人越燥。可怜顾恒一个血气充沛的年青男子,自出京以来又几月未近女色,这么两下里一夹攻,饶是他定力再好,心里再抗拒,身体都不可自抑地被撩拨地起了兴。那张百花又力气奇大,将人缠得又紧,顾恒又不敢硬把人往下甩,只得咬牙忍受,不一会儿就呼吸粗重,出了一头的汗,却是冷热不知,当真苦不堪言。

  “这辈子再也不喝花酒了,谁请也不行!”顾恒暗自咬牙,“多漂亮的花魁都不行!”

  “公子,快喝呀。”张百花却一手端了酒杯凑到了顾恒嘴边,“刚刚公子可是输了哦。”

  顾恒勉强笑了笑:“谷主何必心急,喝得太快醉倒了岂不就没得玩了?”

  “讨厌。”张百花娇嗔地推了顾恒一把,身子前后一动,顾恒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感觉到顾恒的反应,张百花“咯咯”地笑得十分开心,笑完还倒打一耙道,“公子自己不喝,光让奴家脱,坏死了。”言罢,将杯子一放,道:“既然公子想看,奴家就脱给公子看就是了。”说着,抬手便又去解衣带,慌得顾恒忙伸手制止。张百花灵巧地躲过顾恒的手,直接来了个声东击西,一把拽顾恒的脖子,抄起杯子就灌了下去,而后欺身上前,将顾恒嘴角溢出的酒液一点一点地舔了个干净,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开,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公子的嘴角真甜。”

  她早知道顾恒是在百般拖延,她也大可以将顾恒放倒强行欢好。然而,虽然肖想了很久,张百花最终却不打算那么草率。她只要一想到眼前这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杨言的“心上人”,最终会在她的挑逗下一点一点地失控,浑身就腾升出一种恶意的快感,就像小时候她将村头李丫宝贝的白绸帕子偷出来狠狠地踏在烂泥一样,特别开心。

  “不过这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还挺能抗。”张百花不由得感叹。寻常男子遇到这种阵仗早就按耐不住缴械投降了,顾恒却已经跟她耗了大半个晚上了。

  “不过也快了。”张百花不无愉悦地又是一蹭,满意地看着顾恒红着脸呼吸又粗重了几分。

  男人嘛,有几个能真正经得住挑逗?她笃定顾恒逃不出自己的手心。

  想着,张百花便妖冶地一笑,凑到顾恒的耳边,轻轻一口气一吹:“公子,别再忍了,伤身。”

  顾恒当即眼睛一红,呼吸一紧,一把捉住了张百花乱摸的手往旁边一甩,接着在女人刻意的惊呼声中,猛地托起女人粗暴地往桌上一扔,一挥手,将酒菜尽数扫落在地,在一片杯盘碎裂声中,狠狠地压了上去。

  他可不能坐以待毙。

  见顾恒终于忍不住了,张百花十分得意,娇声道:“公子真是一点也不温柔。”

  顾恒眼一眯,不动声色地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舌尖,让血腥味与疼痛夺回一点清明,闭了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强忍着恶心,咬着张百花的耳朵,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小声道:“难道谷主不喜欢?”

  张百花轻轻推了身上的男人一把,满目春情:“讨厌。”

  顾恒一笑,顺势捉住了推他的手,狠狠地一拉,一面看着女人的眼,一面轻轻地用嘴唇碰了碰女人指尖,而后趁其不备,一把将女人的两只手都按在了女人的身侧。

  “你们那儿的女人都像你这样吗?”顾恒居高临下地按住张百花。

  张百花两眼汪出了水,难耐地扭了扭,益发地欢喜:“想不到公子还有这般手段。”说着抬手就想去搂顾恒的脖子,却被顾恒强硬地按住:“谷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声音温柔而又不容拒绝。

  张百花也不生气,只是嘴轻轻一撇,嗔怪道:“就知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花样多。我们那儿的女人,哪儿的女人?公子是想问杨言那丫头吧?”

  顾恒勾唇一笑,两手绕到女人的后腰,猛地一用力,又将人拉了起来,头慢慢凑到张百花的脖子,含混地答道:“谷主真是聪明。”

  张百花正受用,顾不上犯酸,软绵绵地“哼”了一声道:“我告诉你,那丫头再喜欢你,她那容不得男人近身的毛病不治,也白……啊——”说到最后,声音就变了调,却是顾恒将她翻身狠狠地摁在了桌上。

  “那正好,我也不喜欢女人随便近身的。”顾恒声音冰冷,一个手刀狠狠地劈在了张百花的脖颈。

  “你!”张百花猝不及防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尤其是你这种老妖怪!”顾恒站起了身,嫌恶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一堆白花花的肉,毫不犹豫地抬手伸向女人的脖子,忽而一阵眩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狂跳,两眼金星乱冒,整个人一晃,手往旁边一撑竟落了空,整个人“哐啷”一声就摔下了地。

  “这亏真是吃大了。”顾恒好半天才勉强撑起上半身,倚着桌腿喘息,闭上眼,试图平息从身体深处一波一波往上涌的燥热。好容易把……从脑海里清走,又蹦出了一张眉目如画的脸,一见那脸,他当即就恨不能狠狠地扑过去,攫住那颜色浅淡的唇,辗转吮吸,用血色将它染红。

  “我真是疯了。”顾恒捂着头低低地□□了一声,两眼红地几乎要滴出血。

  “这样不行。”顾恒咬了咬牙,颤抖着手在地上摸索到了一片碎瓷片,撸起左手袖子,毫不犹豫地顺着青色的血管一划,拉出了一道口子,滚烫的血渗了出来,整个人顿觉一轻。

  可惜那瓷片到底不够锋利,伤口浅了点,好容易感觉略好点,血竟慢慢地有些凝了,满身奔腾的血气没了出口,又开始叫嚣了起来。

  “看样子不下狠手不行啊。”顾恒苦笑一声,抓起碎瓷片,看了看,照着刚刚划出来的口子狠狠地按了下去,然后慢慢加深,一点一点地移动。

  这世上最磨人的莫过于钝刀子割肉。

  “嘶——”顾恒疼出了一背的冷汗。

  好在那种燥热感终于被压下去了。

  顾恒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垂着半条鲜血淋漓的胳膊,头无力地往后一仰,靠上了桌沿。

  就在这时候,门窗“嘭”地一声竟同时大开,霎时间无数支锃亮的箭头直指房中。

  “少爷!”王诚抡着大刀在门口被人揪着腰带又跳又叫,旁边的人一身月白衣衫,盈盈而立。

  正是杨言。

  “来得真是有够晚的。”顾恒喉咙一动,有些不自然地将目光从杨言色泽浅淡的唇上移开,心内抱怨了一句,整了一把领口,吃力地站起身,眨眨眼,嘴巴动了动,刚想扯出一个笑容,忽觉身边有异,就见门口已然热泪盈眶的王诚顷刻间就变了脸。顾恒心下一沉,还未来得及动作,一条胳膊就缠上了脖颈,冰凉滑腻的触感让顾恒胃里一阵翻腾,还来不及作呕,后背就贴上了……,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往后一拉。

  “下次记得再用劲点,公子。”张百花凑到顾恒的耳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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