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六十七章 师 门 二
坐在最边上的宁逸桓当先轻轻一口气叹出,侧头对广云子道:“道长,看来就是了。”
广云子神色一黯,点了点头,看向萧景清的眼神里透出了浓浓的失望:“景清,想不到你……唉……”
一声叹息仿佛一记重锤击在萧景清的心上,他整个人一下就慌了,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急道:“掌门师兄,那……那八个人不是什么好人,出手又狠又毒,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住嘴!”玄宁子一声呵斥,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毫不留情地打断了萧景清的话,“你可知那八个人是什么人?”
萧景清话说到一半,嘴还没来得及合上,闻言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一脸的呆样。
玄宁子几乎让他这模样气了个倒仰,手下一紧,差点将那扶手化成齑粉,若不是广云子忙递了个安抚的眼神挡在前头,只怕当场就要给萧景清好一通胖揍了。
“景清,你当真不知道那八人的来历?”广云子问。
萧景清再无辜也没有地摇了摇头,伤口崩裂的背脊挺得笔直,朗声道:“那八人藏头遮尾,恕景清糊涂,实在不知他们的身份。是,我是同他们动过手,但也没觉得他们是好人。掌门师兄若是就此要治景清的罪,景清……不服。”
“哟,看不出还挺会装。”风世虢显然不买账,“你自己都承认了还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还要将你做的好事在这宣扬一遍你才甘心?”说完,大概是自觉好笑,竟自得其乐地“呵呵”起来,结果两声过去才发现周遭竟无人响应,便有些没趣地咳嗽了一声后不无幸灾乐祸地对广云子道,“如今事实清楚,他自己也承认了,多说无益,还请道长发落吧。”
“掌门师兄!”萧景清顿时就急了。
广云子微微一抬手,示意萧景清噤声,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发落萧景清之时,出乎意料地竟起身向左右抱了个拳,道:“各位江湖朋友,我们青云山行事素来清白,纵使弟子行差踏错,也都是先将事情讲清楚,再依戒律惩戒,为的就是让人心服口服。既然我这不成器的师弟有疑问,可否请各位耐心些,劳烦宁公子先分说一二?”
他这话听着有些说不出的古怪,然而细究起来,却也找不出什么毛病,反而堂皇得很,纵使有人想反驳,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有李挺没忍住,看了广云子一眼,然而到底没吭声。
宁逸桓却应得十分干脆,当下一颔首,便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月余前,我在武昌城外救下了一个浑身被血的黑衣人,那人自称是‘南山八杰’之一,他们兄弟一共八人,此次为取李门主为无忧阁设下的花红专门南下。一路艰难寻摸,终于掌握了杨言那妖女的行踪,谁知妖女武功过于强横,加上又有……相助……”说着,他似有些为难地看了萧景清一眼,意指却十分明确,轻叹一声,接着道,“……他们不但未能取得她的性命,除他一人逃出外,其余人竟已尽数遭了杨言那妖女的毒手。”
“花红?”萧景清呆了呆,倒想起那起子人还真说起过这件事。
宁逸桓接着道:“我本还担心此人说得不尽不实,谁知那么巧,李门主竟正好到了武昌,一见那人,就认了出来。”
李挺点了点头,神情冷淡地看了一眼萧景清,接着道:“武林大会后,小徒陈倚提出要游历江湖。我一时没多想,就应了。后来还是觉得他身份敏感,怕他被无忧阁的人暗算,所以一路打听,带人寻到了武昌。结果好巧不巧,碰上了宁公子。那人之前同他几个兄弟确实为了花红的事找过我。他们兄弟八个人自号‘南山八杰’,出身绿林,虽然行的是强人响马之事,但因为素来只劫为富不仁的奸商与贪赃枉法的官吏,行事颇有原则,在绿林中也是响当当的好汉。谁知道此次就为了我那不过一百两的花红,八人中竟有七人当场毙命,折在了杨言那妖女的手中,连同我那苦命的徒儿一起……”李挺深吸了一口气,一脸的难以为继的悲愤。
“人死不能复生,还请门主节哀。”那宁逸桓轻声安慰道。
李挺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长叹一声:“是我对不住那孩子啊……唉……当初云溪山庄高手如云,贼人尚且千方百计地要冲他下手,结果到头来,我却糊涂到任由两个孩子自己漂泊在外,结果让无忧阁逮住了机会,估计一路哄骗不成,干脆就痛下杀手。即便有那八位绿林兄弟百般相救,结果还是……”说罢,连连摇头,痛惜不已。
萧景清一听陈倚的死竟然算到了杨言和自己的头上,只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这更荒诞不羁的事了,顿时就涨红了脸,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急得几乎跳了起来,嚷道:“胡说!分明是那八个人先杀了冯姑娘,后又逼得陈兄跳了崖,他们才是作恶的人!”
“放肆!”玄宁子一脸冰霜,“给我跪好了!”
萧景清却全然没有要消停的意思,反而更加着急:“师伯,那什么‘南山八杰’根本就不是什么绿林好汉,就是一帮杀手,弟子不知道那人用了什么方法蒙骗了李门主,但弟子愿与那人当面对质!”
“哦?你说你愿与那人当面对质?”李挺问。
萧景清心中希望顿起,重重地点了点头:“晚辈愿意。”
“可他已经死了。”李挺无情地戳破了萧景清的好愿景。
“什么?”萧景清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一旁宁逸桓叹了口气,接着道:“他本就伤重,估计也没几日好活了。谁知无忧阁却还不放过,派了暗焰堂的杀手在武昌城内公然行凶,一刀毙命。”
死无对证。
萧景清只觉得眼前一黑。
“萧景清,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玄宁子一声雷吼,萧景清整个人一颤,耳朵立时嗡嗡作响,心上好似被狠狠剜了一刀,嘴里一股子甜腥。他有心为自己辩解,可惜又天生没有巧舌如簧的能耐,只得语无伦次地将事实翻来覆去地说,结果怎么听怎么苍白无力,倒把自己说得愈发疲累。
“说来说去都是这些,你既无法自证清白,还说什么说!”玄宁子发狠道。
“师伯,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好人,陈兄也不是死于杨……言之手。是他们,是他们将陈兄逼着跳了崖的!那天陈兄和冯姑娘单独出去,等找到他们时,冯姑娘已经死了,就是那些人将陈兄围在了中间,最后将陈兄逼得跳了崖的!杨姑娘还想救他来着……”萧景清情急之下已经有些口不择言。
“混账!”玄宁子猛地一拍扶手,打断了萧景清,“我看你是昏了头了,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我没有胡说八道!”萧景清自觉自己实话实说,“我先头还不觉得,是杨姑娘坚持要去找陈兄他们的。结果还是晚来了一步,杨姑娘只来得及抓住陈兄的一片一角……”
“哎呦,一口一个杨姑娘,叫得还真亲切啊。”风世虢一下就揪住了萧景清的小辫子。
“我……”萧景清还欲辩解,玄宁子已经一个茶盏扫了过去,咣当一声贴着萧景清砸了粉碎,“你给我闭嘴!你听听,你听听你自己都在说什么?一口一个杨姑娘,我看你分明已经被那妖女蛊惑得不分是非黑白了!”
“……不是,我没有!”萧景清急欲分辩,然而一提杨言,他就莫名有些心虚,不由自主地就弱了几分气势,那玄宁子一看他这副模样,心头火怕有三丈高,一把胡子恨得一翘一翘,口中连连唤道:“孽障,真是孽障!来人!将这助纣为虐的混账东西给我押下去!”
“是!”门口的道童应声上前,过来将人拖起来就走。萧景清如何肯就范,当即挣扎着将二人甩开,噗通一声重新跪倒在地,重重一个响头磕了下去:“掌门师兄,师伯,各位前辈,杀人的分明就是那所谓的‘绿林好汉’,他们以多欺少,暗算他人,到头来还红口白牙地诬陷我和杨姑娘,反倒是杨姑娘……”
“怎样?”一直未曾开口的端木腾沉声问道。
萧景清犹豫了一下,一咬牙:“晚辈与那无忧阁阁主一路同行,从未见她有半分为非作歹,反而还千方百计地想法子救陈兄弟和冯姑娘,谁正谁邪,还不够清楚吗?”
这是公然承认与无忧阁阁主相交了,堂上堂下顿时一片抽气之声。
“那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你自己嫌疑都未洗脱,叫我们如何相信?”李挺冷哼一声,显然不买账。
萧景清也豁出去了:“刚刚李门主所言也不过是那‘南山一杰’的一面之词,又如何叫人相信?”
“你!”李挺当即就变了脸。广云子忙一声断喝抢在了前头,“一派胡言!还不给我住嘴!”
李挺毕竟与那风世虢不同,后者虽然好挑事,但在江湖上人品威望远不及李挺,是以青云山可以不甩风世虢,却不能公然打正气门的脸。
萧景清却完全没这个眼色,根本不打算闭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李门主如果强要将罪名安在晚辈和无忧阁的头上,晚辈无话可说!”
“够了!”广云子终于一拍扶手,站起了身,“我看你是鬼迷心窍了!”
“景清只是实话实说。”萧景清梗着脖子,半步也不肯退。
“哦?你好像对无忧阁很是另眼相看啊?”端木腾阴测测地问道。
“……呃,不,不是的……我……我只是觉得他们也不全都是坏人。”萧景清迟疑了一下,仍然实话实说,“总不能老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吧?”
“原来如此,有道理。”端木腾闻言笑了一下,看得萧景清心下一毛,果然下一刻就见那端木腾变了脸,厉声道,“所以你不但帮着杨言那妖女御敌,事后还假托自己被无忧阁人所伤,传信回来,将一干正道弟子引入陷阱!”
“……我没有!”萧景清险些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控给打懵,慢了好几拍才想起否认。
“你倒是狠得下心!与我儿有隙也就罢了,自己的同门居然也下得去手?!我听说清远那孩子还与你素来亲厚,结果被无忧阁暗焰堂围攻,差点就回不来了!”端木腾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