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八十六章 乱 斗 一
一时间,上官夫人、圆憎大师等人虽不愿,也都纷纷点了头。陆掌门叹出了一口气:“杨阁主真是……出人意表啊,老夫佩服。”
底下群豪却仍是一脸困惑,陆掌门见状,便给场中的弟子递了个眼色。柳乘风会意,当即右手手腕一转,已将手中的剑剑柄在前向左横掷了过去,紧跟着左手顺势一接,身子一侧足下一点,剑尖一扭一转,一个旋身,直接就绕到了对战之人的身后,手中长剑送出,竟直指对方后心!
费通再缜密,也不过依着寻常的路子将杨言右手的剑路封死罢了,谁能想到,杨言竟在打斗之中想到将这一招从右到左翻转使出,仓促之下简直叫人防不胜防!
“啊——”群豪不禁一片惊叹。萧景清更是欣喜万分,一张脸恨不得开成一朵花,又怕人看出端倪,只得一阵呲牙咧嘴,强行拉扯着脸皮努力不动,看上去倒像是吃坏了肚子。
三场比武,已经一平一负,只剩下最后一场,各派若是再赢不了,这脸就丢大了。座上众人正各自踌躇,一直稳重有加的端木腾竟直接抢在先头开口道:“这第三场就让老夫来领教一下杨阁主的高招吧。”
话音刚落,上官夫人先自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一直以来,端木家都在与上官家别苗头,意图抢回其江湖武林第一世家的名头。上官夫人早猜到端木老儿此次一定会借她的场子表现一下的,最好能一举盖过她上官家,以报多年来被她处处压制的不忿,只是想不到这老儿居然在最后一场亲自跳了出来,倒还真的拉得下脸。不过转念一想,估计也是端木家没人,听说现在的小字辈竟无一人能完全继承家传绝学八门九字连环笔的,但凡有一个能与上官斐一较短长的,这老儿也不必自己上了。
这么一来,上官夫人又觉得端木腾可怜起来,不禁拿眼去看上官斐,却见自家儿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杨言,不知在想些什么,心里不由地就是一声咯噔,又坐立不安起来。
她正胡思乱想,端木腾已当先一步下场了。
“不知阁主这第三场打算怎么比?”端木腾须发花白,握着一柄两尺过半的判官笔,负手而立,倒是一派宗师气象。
杨言看了一眼天色,终于拿起了长剑:“既然端木先生这么有兴致,那么第三场咱们就比比兵器吧。”
此言一出,场下便是一阵骚动。无忧阁九转逍遥剑法天下闻名,而端木家虽说以机关阵法见长,但其家传绝学八门九字连环笔与上官家的风烟掌也曾是一时瑜亮。虽说这些年被上官夫人压制得在声势上略有不如,但毕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绝妙武功,可以想见,这一场的精彩程度绝不亚于第一场。
“如此最好。”端木腾点头,手腕一翻将判官笔挽了个花拿到了胸前,“前些时日我儿无端被贵属重伤,老夫正想着哪日能讨教几招阁主的绝世剑法呢。”
杨言眉梢一挑:“这么说,端木先生不只是比武,还要向本座寻仇了?”
端木腾哈哈一笑:“比武又如何?寻仇又如何?阁主自己做下的恶事,总归是要还的。”言毕,再不与杨言废话,竟不顾身份抢先就攻了上来,用的正是八门九字连环笔。虽说他先道出了与无忧阁的仇怨,但落在旁人眼中,仍显得急躁。
杨言眉梢一挑,展开身法就迎了上去。顷刻间,便只见一团白影在漫天的剑光中上下翻飞,一招一式,无不精微奥妙,荡气无拘。
萧景清虽不是第一次见她出剑,但却是头一次在白日空旷地里看得这般真切,啧啧赞叹之余,益发觉得剑尖的每一处流转似乎都蕴含了无穷变化,再配以杨言异常舒展飘逸的身形,看着看着,就有些痴了,只觉得传说中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场下其他观战之人心内也多有赞叹,便是圆憎大师这样对杨言成见颇深之人,也不由地暗赞一声“好剑法”,至若费通这等与杨言父辈有旧之人,见故人绝技二十年后再现江湖,更不由地感慨万千,只有广云子这等手下败将,只一眼,就阴了脸。
可惜,杨言的剑法虽精,在端木腾那里却还是讨不着什么便宜。
端木腾的这套八门九字连环笔可不是什么寻常武功,端木家精研阵法机关,这套功法就是端木家祖上将诸葛武侯的八门金锁阵与九字连环阵两阵的要义相融创制而成的,招式中暗含五行术数,八卦九宫,若有数个人同时使出,顷刻间就可结成杀阵,即便是单人施为,亦有战阵的奇效。和其他门派的武功讲求将招式熟练以求信手拈来不同,这八门九字连环笔除了要求施者记熟招式,更是时时刻刻都需要根据对手的招式进行计算,虽表面上不及上官家风烟掌的杀伤力大,但倘若施者算力超群,能够做到精准不差,环环相扣,一旦将对手套入阵中,反而能够一举取胜。端木家上数五代就曾有一位不世出的天才算者凭借此功二十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直到那人五十岁上,算力稍退,才被一位人称“剑无影”的江湖浪客以无人能及的快剑所破。
虽然今日的端木腾比不上其先祖,然而比起旁人,算力已是超群,加上他成名已久,内力深厚,出手沉稳,一只大号的判官笔还时不时透出几分枭雄般的狠辣无情,比起当日的广云子来竟自有一番境界。若非杨言剑招实在太过精妙,又在杨榕处习得了几分奇门遁甲之数,多少也能从端木腾的路数里反算出一二,只怕此刻她已落了下风了。
两人一时战得难解难分,半柱香的功夫就已过了百招有余。端木腾也是沉得住气,眼看着只怕还要再战上几百招,竟全然没有与一介后辈女子僵持不下的尴尬,依旧稳扎稳打,一个套接一个套地下,摆明了若是无法拖杨言入彀,便要仗着自己内力深厚将人拖垮。
只是他自己固然没有这样的顾虑,观战的群雄却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了。他们是看不懂端木腾的苦心计算,只看得出端木腾在拖延时间。先前上官斐与杨言好歹是同辈,两人就算比上上千招也不过是旗鼓相当,但端木腾身为成名的前辈高人,竟也要靠一个“拖”字诀来胜过后辈,就太有些难看了。一时间悄悄议论说什么的都有,一来二去,几句不好听的就飘到了留在原地的端木良耳中。他素来讲求面子,最喜欢端出一副世家翩翩公子的款儿,如今听人这般议论端木腾,脸上就有些挂不住,纵有姚菁岚在一旁柔声安慰,神情却已经沉了下去,也不理姚菁岚,只咬牙全神观战,盼着自家让老爷子赶紧把这个妖女收拾了去。
谁知就这么盯了半晌,竟让他盯出了一个极其微小而又转瞬即逝的破绽来,也亏得他端木家为了练阵法机关专门训练了眼力,不然就凭他的功力,即便再怎么瞪大眼睛鸡蛋里挑骨头,恐也难发现。谁知场上端木腾倒像是全然没注意,竟生生地放了过去,急得端木良竟在心底埋怨起了自家老爷子老眼昏花,又想还不如换了自己下场,只怕这会子已经一举建功,风光无限了。
其实端木腾不是没有看到这个破绽。只是他生性心思缜密喜欢算计,以己度人,又想到九转逍遥剑法精妙无比,轻易不该有漏洞,自然当杨言是故意,便不肯轻易上当。然而他又毕竟不甘心,便将杨言一再地往刚刚那一招上引,借以试探,想不到在差不多的地方又两次出现了同一个疏漏。若说一次是故意,可在招式变化如此之快的境况下,竟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同一个地方露出一模一样的破绽,便只有招式自带缺陷这一说法了。他虽表面冷静,其实心里也因为战况胶着微微有些焦虑,如今放着这么好机会,便由不得不动心。为不露痕迹,倒先与杨言拆上十七八招后,才再度把她往刚刚的同一路数上引,果见她又露出了同一个破绽,心下一喜,手中判官笔一转,就一举攻了过来。
谁知杨言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早知端木腾笔法精妙,加上内力深厚,出手稳健,自己一时半刻断难破阵,既然久拖不利,便唯有制造点陷阱诱敌深入一举制胜了。只是端木腾这人性子谨慎心机深沉,又善于计算,太过明显的破绽实在难以让他上钩,唯有看上去自然流露的那种或可一骗。
正思量,恰巧端木腾一刺过来,她下意识地就要回一招星落长河,忽而灵光一闪,想起从前练这一招时手腕总要偏上那么一偏的毛病,便索性重新演了出来。她也知道以端木腾的性子,第一次定不会上钩,正愁该如何多露几次,谁知端木腾竟自己主动试探了过来,倒一下省却了她好多麻烦。如今端木腾这一笔刺出,已然入彀,她便以逸待劳,手腕一翻,轻松让过这一刺,随即便一剑横扫,端木腾倒不愧为当世高手,反应奇快,一刺落空便知不好,忙收招回撤,堪堪避过了这一剑。杨言如何肯放过,早有后招相待,当即右手换左手,斜刺里一剑就追了过去。端木腾何等老道,人还未落地,判官笔一个花就绞了过来,谁知杨言右手腾出后也不闲着,手腕一翻一颗墨玉珠就扣在了指间,虚虚地就要往端木腾的背后弹。端木腾大惊之下,慌忙再度变招,忽见杨言唇角一勾,右手就要往里收,心念电转之下,便猜得那墨玉珠不过是诱敌之计,自己强行一变招才是真正中了她的下怀。他有心再变,无奈招式已老,竟再无转圜的可能了!
眼见得自家老爷子要输,下头端木良心一横,竟顾不得许多,趁着杨言手中墨玉珠未收,索性信口雌黄,直接喊道:“妖女,竟敢暗器伤人!”便一跃而出一扇就直指杨言的背心偷袭了过去。
他这一下其实甚为狠辣,看似是围魏救赵要解端木腾的围,然而高手过招,本就间不容发,又是生死关头,杨言既没料到背后会有人偷袭,又何曾会留回转相避的余地!届时无非是端木腾为杨言所伤,而杨言又为端木良所伤,能保无恙的,便只得端木良一人了!
眼见得杨言要吃亏,萧景清只觉得浑身的血一下就涌上了头顶,耳边只听得不知什么人的一声惊呼“小心”,便不管不顾地跟着就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