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雨濯尘归

  萧景清长剑出手，当先便将剑鞘直掷端木良，逼得对方不得不变招先挥开剑鞘，再无法偷袭，总算挣得了片刻的时间。待端木良再要出手时，萧景清已然赶到，一剑就挡住了铁扇，提劲往上一撂，就把端木良逼得倒退了三步。杨言那厢虽招式不变，但到底分了一下神，端木腾趁机收招，总算躲过了一劫。他知道自己这是着了杨言的道，当下冷哼了一声，道了句“杨阁主好手段”，便招式愈见狠辣地再度攻了上来，脚下更是一步紧似一步，踏着八卦方位，正是要以杀阵相围。杨言骤见萧景清当庭跳出来公然相助，纵使再冷静克制，心里仍是大大地一震，然而情势危急之下也只来得及扭头看了他一眼，一声“你”字还未出口，便不得不转身再度应战。

  “萧！景！清！又是你！”大好的局面被人破坏，端木良不禁勃然大怒，待看清搅局之人竟又是萧景清时，当下就决定先收拾了这个愣头小子再说，咬牙切齿地蹦出了一句“你个武林败类，找死”，便铁扇一挥，一道劲风就朝萧景清卷了过去。

  “端木良，你居然敢背后偷袭，你才是败类！”萧景清也是怒不可遏，他对端木良本就是旧恨难消，如今见他竟敢偷袭杨言，愈添新仇，见他来攻，倒合了心意，跟着一剑就迎了上去。

  一时间，场上竟变成了四人分两对捉对厮杀。杨言与端木腾那边虽暂无新意，萧景清与端木良却斗得火花四溅。端木良心里只道萧景清仍是扬州云溪山庄擂台上那个空有一腔热血，本事稀松的傻小子，是以自己虽腿伤方愈，武功也未全然复原，仍点齐了一腔怒火与轻视，使出了家传的武功，一副要将萧景清立时毙于扇下的架势。哪知萧景清早已今非昔比，不但对两仪剑法已领悟良多，更得费通一路指点，已有了几分高手的风范，只是不自知而已。如今两人交手不过换了十七八招，萧景清就隐隐占了上风。端木良毫无准备，大惊失色之下竟乱了手脚，本来尚能支撑的局面竟成了被萧景清一路压着打的境况，倒像是将当日的比武反过来重新演了一遍。观战的群豪不明就里，只知看热闹不嫌事大，既没见着杨言暗器伤人，便对端木良偷袭一举很有些看不上，如今见他被一个年轻人追着打，少不得奉上嘘声一片，倘若萧景清一剑气势不凡，甚至会叫上一句好，听得端木良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倒像是掉进了染布的大缸，颇为五彩纷呈。

  底下的群豪或记不得萧景清，但座上的不少人却是知道他的来历的，如今见他为杨言出头，一手两仪剑法将江湖上出名的年轻才俊打得几无还手之力，看向广云子的目光里便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了。一来二去，广云子便有些坐不住，遂使了个眼色给玄宁子，后者会意，当即便拔剑跳入场中，口中只道：“好你个不要脸的小畜生，竟然真的助纣为孽，看今日贫道不清理门户！”将清远一声“不要”远远地丢在了身后，一剑就朝萧景清刺了过去。

  萧景清正一脚将端木良踢开，乍见玄宁子，下意识地就是一声“师伯”，他虽被冤枉逐出门墙，心里却还总念着旧日的情意，万想不到玄宁子竟会一身杀气腾腾地要取自己的性命，禁不住就是一呆，全然忘了躲避，直到“叮”地一声脆响，才如梦初醒，提剑相抗。却是杨言瞟见他发傻，千钧一发之际发了一颗墨玉珠过来撞歪了玄宁子的剑尖，只是如此一来到底有些分心，激战之下，一步稍偏，竟一脚踏在了端木腾杀阵的伤门上，立时便险象环生起来，好几次几乎都擦着判官笔险险让过大穴，当真凶险。

  萧景清眼瞅着杨言遇险，心知她是为自己所累，不禁又痛又急。他刚既跳出来阻拦端木良便已豁出了性命，如今更是想也不想，便要抽身去为杨言解围。玄宁子恨不得端木腾直接将杨言毙于笔下，哪容得萧景清脱身去助。萧景清被逼得急了，本能地手腕就是一翻一抖，竟以剑代棍，用上了小叫花舒间云教的半招打狗棒法，将人一带而开后看也不看玄宁子，纵身一跃，凌空一招海纳百川，冲着端木腾就横扫了过去。

  玄宁子本想着手到擒来，谁知猝不及防间竟被这个昔日的弟子以巧劲挥开了，羞恼之下，一剑就紧追而来，当真是又快又狠。萧景清指向端木腾的这一剑去势正猛，对玄宁子背后的这一剑便根本无从闪避，一时间竟然后背大开，凶险无比。

  以杨言的站位，正看得分明。她本无暇去救，只是别人对她但凡有一分好，她尚且恨不能还上十分，萧景清刚刚既对她舍命，她又如何能忍心不救？她虽面上一直淡淡的，其实什么都摆进了心里，眼见得萧景清凌空一剑已至，再无转圜自救的余地，当即也展开身法，不顾身侧呼啸紧追的判官笔，一晃一跃，一剑飘风振海就从旁递了出去，却是将自己的后背也交于了萧景清！

  “当”、“当”，场下众人就听得两声脆响，余音相重，竟自回荡不休，再看场上，却是二人几乎同时险而又险地替对方拦下了致命的一击。

  说来也是巧，他二人替对方挡的这一下倒与当日二人联手应对那八名杀手时相互配合的路子一模一样。萧景清先还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后，不禁欣喜万分。他一直对那一战念念不忘，不仅因为那是他生平头一次与人真正的生死相博，更是他头一次与人并肩，其中二人那全心配合时的神妙酣畅尤令他难以忘怀。他念着杨言日久，有时便忍不住偷偷臆想，盼着哪一日能再与杨言双剑合璧一次，哪怕就一招也是好的。如今现成的机会竟然就在眼前，叫他如何不喜，便是这两大高手虎视眈眈凶险万分的擂台在他眼里也成了天下一等的绝妙之地。

  他这一高兴，就想着回头与杨言说上几句，谁知还没来得及偏头，端木腾与玄宁子一人嘲讽了一句“杨阁主找的好帮手”，一人骂了声“好你个孽障”，一个眼神一换，便一左一右抢攻了上来。杨言只来得及嘱咐了一声“小心”，一招疾雷破山就已经刺了出去。萧景清忙收敛心神，不待杨言支招，跟着一剑天际开就补了上去，竟配得恰到好处，便是连杨言也有些惊讶，禁不住往萧景清这边看了一眼。萧景清一见杨言回头，忙回了一个大大的傻笑，连端木腾从侧扫过来的一笔都视而不见了，惊得杨言忙不迭地发了一粒墨玉珠弹了过去，这才让萧景清醒过神来专心对敌。

  说来也是奇，他二人份属不同门派，两套剑法更是全然不同，却总能配合到一处。那次与那八人对战之时就已初露端倪，别人合力对敌时最多不过是互相补漏，这两套剑法却好似天然就能彼此呼应，尤其九转逍遥剑法的招式比之两仪剑法要多得多，怎么看怎么不是一路。虽然萧景清在冲破杨言师伯的洗髓丹时对二者的相通之处已略有所觉，但仍有诸多疑团不解。这些时日一有空闲便细细揣摩，不但将两仪剑法与记忆中杨言的几路剑招配了个遍，甚至已然自行琢磨出了一点相配的规律，如今使将出来，萧景清又天性是个阔朗舒达的性子，依着这般悟出的两仪剑法在剑意上倒是与九转逍遥剑法的“逍遥无拘”更为相近，一时间虽不能说配合得天衣无缝，却也十分难得了。

  两套剑法都是当世无双，如今合到一处，更是威力大增。虽然论功力，二人比起两个前辈高手都有所不及，但仗着剑招精妙，竟与二人斗了个不相上下，甚至隐隐还占了几分上风。观战的群雄虽然对二人比武演变成了四人混战有些莫名其妙，但见杨萧二人配合精彩，也不禁啧啧称奇。只是座上有人识得萧景清的剑法，见他竟与杨言配合得如此之好，少不得便生出些想头。如风世虢这等嘴欠性好挑拨之人，直接就阴阳怪气地对广云子开腔道：“我竟不知贵派同无忧阁的关系居然可以亲密至此啊。”

  此言一出，一些先前没反应过来的不禁纷纷对广云子侧目。眼见得这已是暗指青云山与无忧阁有私了，广云子如何还坐得住？在他看来，这两套剑法根本就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处，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为何能配合至此，思来想去，也就只能从萧景清身上找原因了。当下心中不禁对萧景清更恨，阴沉着个脸看了风世虢一眼，也不言语，直接起身就是一跃，竟是要拔剑上场帮着清理门户了。哪知他人还未落地，斜刺里凌空一掌照着他的剑柄就拍了过来，广云子全不曾料到会有人阻拦，一个不妨，竟被人将剑给推回了剑鞘，一怒之下回身一掌就要拍回去，却生生地被架在了半空。

  出手的竟是上官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