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一百零七章 闯 山 一
顾恒瞄了一眼脖子旁边的长剑,迅速调度出了一个又惊又怒的表情:“师兄这是何意?”
“何意?哼!什么小六子大锤,根本就没这两号人……”瘦高道士鼻子里一声不屑,拔剑就逼了上来,身后的杨言哪容得他真出手,不等他一句话吐完,一招袅云轻就抢了过来,抬手两指一捏,便徒手抓住了他的剑刃。
“你……松手!”瘦高道士抽剑不动,一张脸涨得通红。杨言也不废话,眼一眯,运劲将剑刃一折,同时一个后踢,仿佛长了眼睛一般,就点中了身后矮道士的手腕,一脚便将那将发未发的信号踢了出去,而后手一松,手中的剑身一个回弹,便结结实实地抽在了主人的鼻梁上,不等那瘦高道士眼中金星冒出鼻血飞溅,杨言又一个旋身转到了矮道士的身后,一记手刀横劈出去,正中那矮道士的后颈,紧跟着抬腿一踹,便将已然人事不知的矮道士像沙包一般踹向了瘦高道士。可怜那瘦高道士本就麻杆似的没什么分量,如今被从天而降的矮道士再这么一砸,直接就来了个四脚朝天,后脑勺还运气十分不好地磕在了一块土石上,登时两眼一翻,便生生错过了顾恒敲在那胖道士肥硕后颈上的重重一击。
“世子好身手。”杨言点了点头,一人补点了一下睡穴。
“姑娘客气。”顾恒讲究十足地弹了弹袖子上的灰,其实一点也不谦虚。
杨言眼中带笑,摇了摇头,抬脚便将矮个的和瘦高的两个道士往草丛里踹:“想不到青云山的弟子还有几分急智。”
顾恒认命地拖起了最重的一个,嘴里道:“看样子,接下来恐怕未必有咱们想的那般容易,而且越往前人只会越多。”
杨言点了点头,忽而坏心眼上来,一本正经地接着道:“嗯,所以实在不行就委屈世子被挟持一下吧。”
顾恒将自己打量了一番,而后不无赞同地呼出了一口气:“有道理。”
经此一役,二人便又谨慎小心了几分。好在接下来虽然弟子见多,但因为自觉安全,里面的弟子反而不及外围巡山的警惕性高,加上顾恒和杨言又汲取了教训,说话益发地留意,总算一路有惊无险摸到了玄宁子的独院。
“怎么除了刚刚过去的一队值夜的弟子,门口竟一个守卫都没有?”顾恒望着门前空无一人的小院,忍不住蹙了眉,“该不是我们来晚了吧?”
“院里也只有一个打瞌睡的小道士,”杨言透过花窗看了一遍,“进去看看再说吧。”说着,拉了一下顾恒的袖子,指了指院墙,轻轻一跃,便翻身入内。顾恒深吸了一口气,退后急跑了两步跟着也跃上了墙头,还未落地,就见杨言已将睡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小道士点晕了过去。
“难道说咱们真的来晚了?”看着空空如也的卧房,顾恒有些不可置信。
“问问不就知道了。”杨言转身就将晕在院中的小道士拎了进来,解了睡穴,一碗凉茶兜头就泼了过去。
“你们……唔——”小道士被浇得一个激灵,待看清面前的两人后,张嘴就要喊叫,被顾恒一把捂住了嘴。
“别出声,不然割了你的耳朵。”顾恒从靴中摸出了一把匕首,用刀面慢条斯理地蹭了蹭小道士好不鲜嫩的耳垂。可怜那小道士不过十一二岁,一张小脸登时就憋得通红,眼看着挣扎无望,只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顾恒这才松开了手,只将匕首牢牢地抵在小道士的颈间:“我问你,这房中的人呢?”
小道士嘴巴抿得死死的,瞪着一双满含屈辱泪水的眼睛,显然不打算招供。
眼见得杨言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一旁一脸的兴味十足地抄起了手,一副明显等着看戏的模样,顾恒只得叹了口气,揽过了拷问的差事,将无数套逼供的法子在心中快速地遛了遛,最后把匕首一松,竟一屁股与那小道士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你不说也可以,让我猜猜,”顾恒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吹了吹刀尖,“看这房里的情形,人应该没死,而是被送走了,对不对?”
小道士只是盯着顾恒手不吱声,一看就知道在打匕首的主意。
顾恒了然一笑:“小孩子家家的,匕首就算了,小心扎着自己。”说着手指一动,匕首就在指间漂亮地翻了个花,看得杨言都眯了一下眼,小道士更是一怔,随即便明显地垂头丧气起来。
顾恒这才满意地一笑,十分手欠地捏了捏小道士的脸蛋,被人嫌弃地强行一躲,也不生气,接着道:“让我猜猜,你们掌门不傻,大概也怕人大晚上的被劫走。既然山上弟子不够,索性便将人换了一个更安全的地儿,是不是?来,乖一点,告诉大哥哥你们把人送到哪儿了,说了,大哥哥就放了你。”
小道士狠狠地呸了一声:“大叔你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告诉你们师伯祖现在在哪儿的!”
大叔……
杨言忍了忍笑。
顾恒也僵了僵,随即笑道:“果然,你们师伯祖还好好的是不是?你这孩子,山上统共能藏人的也就那么几个地儿,你不说,以为大哥哥就猜不出来吗?嗯,让我想想,是不是送去掌门的院子了?应该不是,那里离这里不远,守卫情况跟这里充其量也就是个半斤八两。那就是药房?不是?我听说后山思过堂好像一般人不怎么去吧?或者送往弟子房了?你们弟子住的院子又多房间又杂,随便往哪个房间一塞倒是个藏人的好法子……”顾恒絮絮叨叨一口气直说了几十处,就差把茅房也算上了,眼看着小道士的鄙视之意愈发明显,才状似无意地自言自语道,“那经楼呢?”
小道士神情微微一僵,虽然只一瞬,但无论是杨言还是仿佛沉浸在自己猜想之中的顾恒都恰到好处地捕捉到了。
杨言二话没说,一指点中睡穴,顾恒一把将小道士扶住,慢慢将人靠在了桌腿上。
“大哥哥不错嘛。”杨言不无戏谑,“你是一开始就想到经楼了?”
顾恒收起匕首:“差不多吧,其实我最担心广云子真把人藏进了某个弟子的房中,那可就不好找了。”
“那经楼也好不到哪儿去啊。”杨言呼出了一口气。
“是说有机关吗?”顾恒问。
杨言点了点头:“先去看看吧。”
两人再不废话,直奔经楼。
旁人或许很难想象,闻名天下的青云山经楼不过是一栋极不起眼的二层小楼,过分朴实的外墙,毫无特点的门窗,高高翘起的八个檐角下各挂了一个古旧不堪的铜铃,孤零零冷清清地往那里一立,被夜色一罩,便愈发地没有存在感了,也难怪现在绝大多数典籍都被挪到了新修的藏经院。
“竟然连个巡视的都没有。”顾恒深深地感叹了一句,看了一眼遇风不动的铜铃,“难道就因为里面有机关?这也太有恃无恐了吧。”
杨言看了顾恒一眼,悠悠道:“据传这里头的机关是由端木世家的老祖应青云山开山祖师之邀亲自设计的,至今未有外人能破。”
顾恒吸了口气:“怪不得方才院子里就留了那么个小道士,敢情是真不怕人找来。”说着,干脆利落地就转了身。
“你这是要上哪儿?”杨言问。
顾恒摆了摆手:“既然无人能破,自然是回去从长计议了。反正我看那老道也挺不顺眼的,救不了就救不了了呗。”
虽然明知此人是在装腔作势,杨言还是有些哭笑不得,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回来,都到这儿了还怎么回去?你还没试怎么就知道自己破不了呢?”
“难道你有办法?”顾恒挑眉。
“不行就祭出世子你这个肉票呗?”杨言眨了眨眼,也跟着光棍了起来,“再说了,我还真想见识一下端木家老祖闻名天下的机关术呢。”说着,竟颇有点跃跃欲试的味道,一双秀目在冬日下弦月幽幽的冷光中迸出熠熠的神采,瞬间便与当日风离山庄秋风漫漫桂子飘香中那个孤身从容笑对群雄的身影重到了一处,那般风华无双的从容气度落在顾恒眼中,一时间,只觉得吹在身上的烈烈山风好像也不刺骨了,连带着肺腔子里吐出的那点气都变得暖中带了点烫了。
“咳咳,”顾恒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掩了掩有些过分鼓噪的心跳,“先说好,不行在下可就先把姑娘你交出去了啊。”
杨言无声地一笑,随即纵身跃起,只在一层翘起的檐角一点,便上了二层,一个回转,当先一剑便向二层的檐铃削了过去。顾恒在下看得分明,微微一笑,跟着就提剑向一层的檐铃下手。两人一上一下,不过眨眼的功夫就齐齐落了地,摊开手,一人四个铜舌,好不齐整。
为防铜铃连着机关,一响招来援兵,二人索性先就来了个釜底抽薪。
杨言一笑:与顾子远这样的人精出来就是这点好,真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实在是省时省力。
“从大门进吗?”顾恒随手将铜舌往荒草堆里一扔,拍了拍手里的灰问道。
杨言眯了一下眼,拍了板:“嗯,从大门进。”说着,当先就走了过去,不无小心地抬手轻轻一推,正好只开一掌。
“小心!”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跟着就是一闪,杨言将身一侧一让,结果刚躲过去一箭人还未立稳,第二道寒光就已追至眼前,眼见得已不及拔剑,正要徒手硬接,“叮”地一声脆响,却是顾恒眼明手快从旁一剑将那呼啸而至的飞箭挡了下来。
看着二人脚下的三支不同方向的箭,顾恒心有余悸抹了一把额头:“竟连人会往旁边躲都提前算计了进去,够狠!不过他们怎么连大门都弄这么大阵仗啊?寻常做贼的哪个会走大门?”
“端木家老祖和青云山的祖师爷本就不是寻常人啊。”杨言也渗了一额头的冷汗。
“一楼看样子是不成了,二楼?”顾恒向上努了努嘴,“窗户还是门?”
杨言思忖了一下,有些不确定:“……门吧?一般不都会防备武功好的走窗户嘛?”
“万一他们再不寻常一把怎么办?”顾恒背心的冷汗还未消。
“只能赌一把了。”杨言咬牙道。
灰头土脸的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大常见的无奈与挫败。
顾恒轻功略逊,被杨言拉了一把才翻上二层的回廊。二人几乎是踮着脚在挪,十足的一副一朝被蛇咬。等摸到了门前,杨言甚至都不敢再拿手去推,而是先用剑将门闩挑开,再用剑鞘一点一点地去顶,整个过程都浑身紧绷,显然做好了随时逃窜的准备。
好在这次没有什么东西飞出来。
做贼的二人这才齐齐吐出了一口浊气。
“好像这边地板的颜色不大一样。”顾恒看着眼前的一排排空架子,握着夜明珠照了照面前的一条通道,“咱们走哪边?”
杨言揉了揉额角:“可能是故意弄成不一样的颜色引得人不敢走,实际却没有机关,但也有可能……”
“算了,再这样推下去就无穷无尽了。”顾恒直接拔了剑,“管他呢,我还偏走这边了。”说着,打头一步就迈了上去。
无事。
“运气不错。”顾恒回头笑了笑,结果嘴角还未回位,就见杨言变了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