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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濯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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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伏 击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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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个杀手自然不肯让他二人就这么凭着马快冲过去,相互之间一个眼色一换,跑在两边的杀手就抢上一步一左一右逼了上来,竟是要先来个包抄。然而顾恒却好似浑然不觉,一巴掌拍在马屁股上,直直地就要往包围圈里冲。眼见得合围将成,三个杀手的长刀已在数步之内,临了顾恒突然毫无征兆地将腰一扭,生生地就将马头带得往右一偏,竟是要绕开右手边的杀手突围。

  这一下说起来容易,实则险而又险,坐骑不受控制还在其次,若有半分偏差,只怕顾恒他们当场就要与三个杀手撞在一处了。那三个杀手虽然武功不弱,但论起马上功夫,比起无数次与外族马上生死相博的顾恒就有些不够看了,骤变之下既来不及,也不敢贸然收势变向。然而他们毕竟也是江湖拼杀多年的老手,仓促间自有一番机变,既知道堵不住,奔在右边的杀手索性改刀为横,反手照着顾杨二人就劈。谁知他劈得快,顾恒躲得更快。只一眨眼,刀锋落处就不见了人,两马几乎擦着鼻子错身而过。

  “马腹!”那杀手只一愣,举刀就往下戳,顾恒这厢不等他刀落,抱着杨言从马腹下往回一弹,同时空出的一只手一动,一支长不到一尺的小箭便从袖中破空而出,瞬间就穿了那杀手的喉。可怜那杀手张嘴不过“呵”了一声,就从马上栽了下去。失了主人的坐骑犹自奋蹄向前,倒将中间那提缰转向过来的杀手堵上了一堵。只这么一顿,顾恒反身一挥手又是一箭,那杀手刚要挥刀相护,不想那箭却不偏不倚扎在了马眼上。坐骑吃痛之下猛然顿步扬蹄,那杀手一个不妨就被重重地甩了下来,就地一滚,却仍被狂躁的不已的马一蹄踏在了右臂,登时就是一声惨叫。

  “哪里走!”第三个杀手见状一声大喝,一手拨转马头,一手就来了个有样学样,一把铁蒺藜就扔了过来,顾恒避之不及,就被两枚钉进了马后腿。他情知不好,一把抱起杨言一面就势往下跃,一面扯开先头车夫扔过来的包袱,“嗖”地一声就抽出了一把长刀,落地时一个旋身,单手持刀一挥,迎上追过来的第三个杀手,“当”的一声正好与对方由下往上狠撩的一刀狠狠撞在了一处。那杀手认定了顾恒内力平平,借着马匹的前奔之势运劲就连刀带人往地上推。谁知顾恒虽内力普通,但他自战场骑兵对冲中练就的斩击却异常地冲劲十足,半步一退,不但将一股刚猛霸道的劲力回压了过去,甚至犹有余力地手腕一动,小动作一出,便将刀尖往杀手的大腿上推,不过两寸的距离,顷刻间就入了肉。

  这也是那杀手大意了。论理两人一人骑马,一人在地,两刀相撞之下彼此间的距离无论如何也容不得一方靠着一点小动作就将刀尖刺中另一方的。然而顾恒的刀却不是寻常的刀,或者说连同之前王诚等人在内,他们的刀身比之寻常马刀还要长上至少半尺,握在手中也更为沉重,人在马上,垂手刀尖几可触地。

  这是英国公亲卫独有的佩刀,刀唤“狼牙”。

  正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多年来队队“狼牙”跟着顾恒的父亲英国公顾甫南平蛮夷,北踏塞外,立下战功无数的同时也铸就了赫赫凶名。顾恒虽与其父多有不和,但身为亲子,打小的苦练,对这把刀的运用还是颇有心得的。

  那杀手猝不及防间大腿上一痛,手上不由自主就松了半分劲儿,谁知只这么一松,整个人就被从刀刃相接处传来的一股大力往后掀,不得已撤刀往后一仰,刚将劲力卸了几分,结果与顾恒错身时无意间抬了一下眼,立时就被一股沉重的杀气狠狠地一压,整个人忍不住往后一缩,一个激灵跟着就是一打。

  那是经历过无数次战场搏命后用铁与血铸成的气息,背后是数不尽的断臂残肢、肉块骨渣、焦皮烂肠,血腥恶臭地令人作呕,沉重无情地叫人发寒,远非一个惯常躲在阴暗角落里的杀手所能企及。

  毕竟杀手杀人一次不过数个,战事一开,死者至少百千。

  而眼前这位看上去一身富贵风流气的公子哥骨子里正是一个疆场刀尖上滚出来的丘八。

  只是平常装大尾巴狼装得极好罢了。

  只这么一缩的功夫,那杀手便彻底失了先手。顾恒眼一眯,将杨言往上一抛,左手一抬,一支袖箭就射向了那杀手的背心,那杀手猝不及防间一个躲闪不及,便被一箭插进了肩胛骨。他也是狠辣,强忍着痛便要去拔,结果手一动,半边身子竟已一片冰麻,方知箭上带毒。跟着□□坐骑一个颠簸,人一歪,就从马上直直地掉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顾恒将杨言一接,一脚往自己身上一踏,一跃就上了马背,鸠占鹊巢后一夹马腹便欲绝尘而去。

  可惜还是晚了。

  那三个杀手虽未将他二人阻下,但一番缠斗到底耽搁了些时候。二人重夺坐骑后往前奔了不到二十步,就被后面运着轻功追赶的杀手压了上来。

  顾恒回头瞟了一眼,却并不着慌。他想得很明白,那些杀手虽个个轻功不俗,但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过四条腿的。虽此刻强行拉近了些,但只要他们快马加鞭,多少还是有逃脱的希望。谁知他算盘虽打得好,那些杀手却也不是不知变通的榆木脑袋。眼看着双方距离又在拉大,索性将自己手中的武器直接就掷了过来。一时间,刀剑呼啸齐飞,长刺短匕纷纷而至。可怜他二人连人带马目标极大,饶是顾恒将一把“狼刺”舞得几乎密不透风,最后仍让一把短刀寻到了空隙,“嗖”地一下就狠狠砍上了马的后腿。那畜生吃不住痛,当即一跪,身子一歪就要往地上倒。顾恒忙双脚一蹬,抱着杨言一个旋身一起,就从马上跃了下来,落地时长刀一挥,“当当”数声,险而又险地挥开几柄钢刺,便迎上了蜂拥而至的追兵。

  “这下麻烦了。”顾恒砸了一下嘴,低头看了一眼杨言,“抱紧了。”话音未落,提着狼刺就往不远处的一个小土坡那里退。

  无论如何,一面有靠总比四面落空要强。也只有到了那儿,才有可能支撑到援兵赶来。

  然而,杀手们显然并不打算让他如愿。

  这可能是顾恒从边关回到繁华中原后最惨烈的一场仗了。

  带着个几乎站都站不稳的伤号,孤身被围,单手应战,区区二十步的距离被疯了一样的杀手生生隔成了一道天堑,每一步都能踏出一汪血,有杀手的,更有他自己的。

  很快,两只袖子里的小箭就被射尽了,身上最后两粒小惊天雷也被扔了出去,最后只剩了一柄“狼刺”苦苦支撑。然而,顾恒能清晰地感觉到,在连番密集的砍杀拼斗之下,刀刃正在逐渐变钝,然而那些杀手却越战越勇。顾恒战场经验虽丰,但上阵杀敌毕竟与江湖械斗不同,加上他的武功又算不得顶尖,左支右绌之下,很快,外袍上便透出块块深印。

  其实他若能将杨言放下,凭着“狼刺”之威,虽不能突围,但单人抢到那土坡下喘口气却是不难。然而别说是将人放下了,就是转背到背上,顾恒都怕自己会防不周全让杨言有个闪失。偏生险象环生之下他又难作掩饰,结果只交了几下手就让那些眼毒的杀手逮住了杨言这根软肋,彼此间几个眼色一换,便开始招招往杨言身上招呼,处处都用她来掣肘,将顾恒逼得愈发狼狈。

  他不是没想过凭此反将杨言作诱,引出那些杀手的破绽,为自己争得些许上风。只是他很有自知之明,清楚以他的武功,实在难保杨言无恙。他既舍不得杨言的命,又舍不得自己心疼难受,更不想这一路的苦心孤诣就这么泡了汤,便只能无比肉痛地将这个好谋算先行搁下,挥刀苦战。

  眼看着阴地里一柄暗剑就要刺上杨言,他手上这一招又实在拆不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只得一个转身,“噗”地一声,自己咬牙生受了这一剑,跟着一个后踢,顶着半边几乎被扎透的肩,将那出剑的杀手一脚逼开,紧接着回身旋风般一刀横挥,出其不意地砍在了另一个杀手的前臂上,再一抬脚,将人一踢三尺远,这才寻了个空隙终于退到了那个土坡下,喘息了几声。

  鲜血流了下来,很快就浸透了他的外衣。

  杨言终于皱了一下眉。

  顾恒一眼瞄到,在这般性命交关的凶险境况下,竟颇有余情地很是欣慰了一番:“后悔了?过意不去了?真要是过意不去……”

  杨言不等他口花花完便轻声打断道:“右斜前方。”

  顾恒只一愣,忙手腕一转一刀照着杨言说的方位撩了出去,正正好与鬼鬼祟祟斜刺过来的一柄钢刺撞在了一处,顾恒临机顺着那钢刺一划,手腕再转,出其不意就将另一边递过来的一柄判官笔削落在地。跟着缠斗了几招后,杨言又低声来了句“转刀斜劈向左”,顾恒再依言而行,一刀便划在了一个杀手的侧臂上,自己余光一瞟,配上一记侧踢,便化解了另一边的攻势。

  如是三番,两人配合得异常默契,利用身后土坡的有利地形,竟渐渐争得了几分局面。杨言胸中有七百二十九招的九转逍遥剑法作底,虽为精力所限,不能时时发声,但只要出言,必变招精妙;而顾恒虽不惯江湖械斗,但只得了几次指点,便隐隐悟出了一点门道,到后来更是只需杨言说一两个字,就能闻弦歌而知雅意,出招变招异常迅捷,倒让杨言暗暗讶异不已。当日她第一次指点萧景清配合尚需明示招式辅之以八卦方位,而到了顾恒这里,因不知其套路,只能以上下左右劈砍撂刺代之,却仍能有此奇效,甚至比当日萧景清反应更快,足见此人天分之高,非常人所及。

  可惜双拳难敌四手,好虎终架不住群狼,他二人应对再精妙,毕竟对方人多,个个又都有一腔子不顾己身的狠勇,而顾恒奔波了一天一夜,加上又受了伤,久战之下,不免力有不逮,到后来累得甚至连握刀的胳膊都失去了知觉,只凭着一口气撑着勉力挥动,情势愈发凶险。眼见得右方一刀劈来,左面又是一柄钢叉将至,再无回旋余地之下,顾恒想也不想,一手将狼刺一掷,将右方的大刀冲开,而后一个旋身将杨言压向土坡,把自己的后背留给了呼啸而来的钢叉。

  “顾……”杨言一急,眩晕中只见顾恒安慰地一笑,眼中似有冬星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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