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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濯尘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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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第一百二十章 伏 击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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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杀手们毕竟不是吃素的,虽被突如其来的两记惊天雷炸了个措手不及,但侥幸躲过去的十来个人很快就从最初的震惊中醒过了神,迅速后退开始重新结阵,抄着雪亮的刀片悍不畏死地就再度封住了前路。王诚隔着车壁正欲回报,就听得车壁上传来了三声响,衬着前方张牙舞爪的杀手,分外冷漠。

  继续突进!

  王诚再不敢有所停顿,神情一肃,手一挥,两车六骑便加速照着杀手直直地冲了过去。杀手们苦心孤诣设下重伏,自然容不得他们硬闯突围,面对着毫无停蹄之势的车马,个杀手索性抢先快跑几步迎上来一跃而起挥刀便斩。眼看着雪亮的刀尖一个圆弧已画了一半,六骑一直平端在手的铁管终于响了。

  “砰砰砰”,乌黑的管口绽出了狰狞的火花,冲在最前面的杀手登时胸口一烫,低头就是一片恣意凄艳的红,还未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整个人就被一股大力猛地向后一推,连人带刀一起重重摔倒在地,被轰然而至的马蹄无情地踩踏了过去。

  “火铳!”杨言闻声动了动嘴唇,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讶。

  顾恒顺手帮她理了理毛领,微微一笑:“嗯,神机营的,就是不能连发,可惜了。”

  杨言的目光在自己脸颊边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上一顿,便移向了那人在昏暗车厢里依旧轮廓明晰的下颌:既不能连发,就说明还有后手了。

  果然,一波齐射一停,几骑便迅速地向左右散开,让出通道,而后马车一跃而前,一阵晃动,无数箭矢便开始从车身激射而出,在“嗖嗖”的破空声中,呼啸着扎向了拦道的杀手。可怜这些杀手刚被火铳惊了一回魂,尚未回转便又迎来了好大一场箭雨,顷刻间便又倒下了七八个。几个反应快的见势不对,一面挥动武器抵挡,一面迅速运起轻功往后跃。可惜他们退得快,这厢的马奔得更快,狠密的箭势一停,便又是一波火铳填上。在这般摧枯拉朽的交替进攻之下,剩余杀手那寥寥几把舞动的刀顿时就成了暴风骤雨中无根的浮萍,不过片刻便被无情地碾在了雪地里,成了一滩脏污不堪的泥,沉寂在渐渐笼下的暗夜中。

  “这就是所谓的草莽啊……”杨言无声地叹了口气。

  “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仿佛知道杨言心中所想,顾恒轻声开了口,调整了一下姿势,摸出了一粒夜明珠,“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未必。”杨言嘴唇动了动,轻轻合上了眼。

  草芥虽不足道,却总有出人意表之处。

  顾恒见状眉心微微一皱,跟着就无声地腾出了一支胳膊,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异变已生!眼看着最初拦路的杀手几近被射杀殆尽,一道黑色的铁索忽而毫无征兆地土里拉了出来,往两辆马车中一横一抖就要往前一辆的车轮里绞,正是顾恒他们所在的马车!再一看,两头竟握在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黑衣人的手里!守在一侧的王诚心中一紧,一个呼哨,与另一边的护卫同时抽刀就要往那两个黑衣人身上落。谁知刀尖还在半空,□□坐骑就是一歪,余光中,就见几枝泛着幽蓝光芒的恶毒尖刺已扎进了马腹。眼风再一扫,六骑之中竟有四骑都中了招。一时间,马儿吃痛,扬蹄长嘶着就要把身上的骑士往下摔。然而这些护卫连同王诚在内无不是跟着顾恒从沙场里滚出来的精兵,骑术比起马背上长起来的外族都不遑多让,根本不惧。一见马匹已不可持,当即借势跃至半空,两人举刀就攻向持着铁索的黑衣人,两人抽出挂在马上的连弩,还未落地就向暗算马匹的刺客扣动了扳机。仍在马上的两个护卫也不作停留,继续拱卫着顾恒他们快速前进。

  两车六骑就这样被分割开了。

  “各个击破吗?雕虫小技。”顾恒冷笑一声,抱起杨言便弹向了车帘,起落中,借着夜明珠的冷光,倚在顾恒肩膀上的杨言眼睁睁地看着几根钢刺穿透了二人刚刚坐的地方。

  车下有人!

  顾恒也不去看,抱着人在车辕一点,电光火石间就跳上了驾车的马,车夫训练有素地将缰绳一砍,扔给顾恒一个长长的包袱,跟着也跃下了车,就地往外一滚,一粒小惊天雷顺手往车下一扔。黑暗中攀在车底的刺客不知扔过来的为何物,只慢了一拍,便被炸了个正着,四散的血肉溅在积雪上,散发出阵阵焦臭。

  几乎就在同时,前方两个黑衣人突然暴起,一左一右,火光映着手中的长刺明晃晃地就往顾恒和杨言身上扎。顾恒也不着慌,双脚一点马镫,抱着杨言从马上一弹三尺,两根钢刺就落了空,等再落下时,一直跟在左右的护卫已冲了上来,往下一跃,一手射弩,一手在各自的马屁股上一拍,让坐骑自去追赶顾恒二人,转身就同两个刺客缠斗在了一处。

  顾恒头也不回,只管催动着坐骑连同跟上来的两匹马往前奔。好在他们运气不错,前方竟一时再

  没有新的刺客。渐渐地,二人三骑开始与后面的战团越拉越远。

  夜色开始浓起来,没有风,刺骨的寒意似乎冰封了一切,零落的冬星稀疏地散在天幕上,在积雪投下清冷的色泽,衬着荒原上快速行进的马队愈发地冷寂。随着时间的推移,换下来的马被留在了原地,到最后更是只剩了一骑。除了人畜的呼吸声与马蹄声,四下里静极了,天地间仿佛只剩了这一骑,只剩了马上的这两个人。

  若非随时都有性命之虞,有那么一刻,顾恒甚至想就这么毫无挂碍地抱着怀里的人一直奔下去。

  奔到既没有朝堂夺嫡,也没有江湖仇杀,二人之间再无沟壑的海角天涯。

  可惜。

  “冷不冷?”虽然杨言已然被包成了一只粽子,顾恒还是不放心。

  杨言不无艰难地微微摇了摇头——且不说她现在没有那个力气,就算有,身为一只粽子,她能动的地儿也确实有限。

  大概察觉到了怀里粽子的不满,顾恒不禁一哂,握着缰绳的那只手却不敢丝毫放松。他不怕刺客杀手,他怕还没赶到京城怀里的人就没了声息。

  尤其是这会儿,身边连个能救一救的大夫都没有。

  “再坚持一会,很快就能与接应的人汇合了。”顾恒轻声道。

  杨言没应声,隔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道:“当初……陈倚与那个唤作冯蔓儿的姑娘应该也……是这般……逃命的吧?”

  顾恒不禁一默,良久才吐出一口气:“应该吧。”

  “他们都死了。”杨言仍然嘶哑的声音冷冰冰地,落在顾恒的耳朵里寒飕飕地不带一丝感情,冰得人喘不上气。

  陈家的事虽不是他的手笔,但抛出清雨图来挑起汉王的兴趣,顺道栽赃无忧阁却实打实的是他的谋算,之后的推波助澜里更是少不了他的身影。所以认真说起来,他是无论如何也难辞其咎的。虽然他也觉得灭人满门有违天和,但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快最有效的。一将功成万骨枯,若是死这么几个人就能顺利达成目的,冷血点说,倒也划算。

  至于他的良心,自然在最初的一阵叹息后就继续丢给狗了。

  权力面前,没有良心。

  不过虽然他自觉脸皮厚如城墙,又从不信什么因果,但在如此相似的处境下被人再度提起,尤其是被杨言提起,还是让他略有些微妙的不适。他虽不知道这点不适来于何处,但他却知道这是杨言在故意让他不好过。偏杨言只说事实,并无其他,实在叫人辩无可辩。无话可说之下,顾恒索性深吸了一口气,直接就转了话头:“这会只有你我二人,你的人再不出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

  杨言眼皮子一颤,很快便恢复了安静:“……你……确定?”

  顾恒一怔,很快神色就是一紧,侧耳之下,果然觉出了一丝异样的微动。一抬眼,就见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三个黑点,快速靠近中间或寒光一闪,杀意蓬勃。

  “又是三个?”托杨言的福,顾恒现在满脑子都是陈倚被追杀的事,一见这阵仗,当即就忍不住笑了,“这是真把本世子当陈家小子了?”

  打是不一定打得过,但骑马突围还是不成问题的。

  “别妄自……菲薄……”杨言越过顾恒的肩膀看了一眼,语带讥讽,“……身后。”

  顾恒一回头,眼风便正好扫到数十个黑衣人密密麻麻地往这边赶。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

  “这……也太看得起在下了吧。”顾恒“啧”了一声,却出乎意料地并无多少惊俱。

  杨言忍不住皱了一下眉:“你……不惧?”

  也不知顾恒想到了什么,先是几不可闻地一叹,旋即眉梢一挑,身一倾头一低,便凑到杨言耳旁:“怎么不惧?不过既是与阿言一同赴死,”说着,温热的气息一顿,而后一字一句吐得更是明晰,“先头阿言都已欣然了,在下又怎能不求之不得呢?”

  昏暗中,杨言打从落水起就一直回不了暖的脸生被逼着一热: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可惜不等她一个白眼吃力地翻完,顾恒就松了握缰绳的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半尺长的圆筒,坐直了身子手一扬,“嘭”地一声,一声响箭便直冲云霄,跟着就在他们头顶绽出了一朵金色的礼花,落在杨言的眼中,照亮了顾恒嘴角轻扬的笑。

  正是三分无惧无畏的亡命胆,三分纵情恣意的豪勇气,三分纨绔不羁的风流意。

  直看得杨言有些不自然地垂了眼,无奈地承认了一个事实:论脸皮,今生今世她大概都不可能是此人的对手了。

  顾恒见状,哈哈一笑,空出的一只手也不去拉缰,双腿一夹,一声“驾”,便抱着杨言纵马向前方骑马逼近的三个杀手冲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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