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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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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乱斗万寿山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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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瀑布飞流直下,拍起无数白色水花,须臾又散,反复不断。

  湍急的水流犹如一只凶猛的巨兽,但是落入其中之物,无不见没。

  忽然!一道身影自水下窜出,掠起一条极长的水柱,疾冲而上。

  行云才落地,便晃了晃,那般姿态,不无狼狈。

  山涧的水流竟湍急如斯,诚实大出行云所料,若非侥幸,所捕的这些鱼,恐怕难得完全。

  行云见李茗彤与李久久相倚而坐,从容至极,无一点挣扎的痕迹,便将怀中的鱼,尽数丢在一宽石上。

  那十几条鱼尚在空中扑腾,则见行云的手仿佛化成无数梭子,在鱼鳞间反复“织线”。

  当鱼落在宽石上时,竟无一点动静。

  它们似为万千无形之线所缠。

  行云寻来枯木杂草,在石缝间生起火,却不再料理那些鱼。

  “你为何只捕鱼,却不烹呀?”李茗彤不觉发问。

  行云笑了笑,道:“鱼须休息,我也须休息。”

  李茗彤转了转眸子,道:“几时方得复见你真诚以笑?”

  行云又笑了笑,道:“随时可见。”

  李茗彤又有一点不高兴了,竟歌道:“和尚!和尚!何德之衰?五戒已不守,奸计何其多。已而,已而!我不复与之言而!”

  行云颂道:“有女本无智,明眸亦非釆。本来无人知,何必说明白!”

  李茗彤竟也颂道:“心是天下事,身为红妆台。红妆本难识,何惧人言碍!”

  行云笑了笑,回身取来一条鱼,竟徒手置于火上烧!

  但见他神色自若,复又颂道:“身从无相中受生,犹如幻出诸形象。幻人心识本来无,罪福皆空无所住。”

  火虽不盛,也足以使那条鱼渐渐变色,但行云的手,依旧如常,黄里透金,如同秋日里的麦穗。

  未几,香气终归破开火焰的团团围困,四溢而出。

  李茗彤不觉瞪大双目,直盯那仍在火中烧着的鱼,道:“莫再烧了呀,焦了可不好。”

  行云笑了笑,道:“你在担忧我的手?”

  李茗彤道:“不是,我说的是那条鱼呀。”

  行云的容貌且为火焰隔绝,看不清神情,但可以觉察,他似乎沉默有顷,方道:“道家有一说,其谓‘物极必反’,故可……”

  “莫再说了。”李茗彤的嘴里实已饱含津唾,语声自然稍有嘟囔,竟平添娇俏。

  行云的手在火中倏然翻转,道:“故可忖度,物皆有‘界点’,假使其方近‘界点’则止,可谓‘物之极’也。”

  李久久忽然问道:“那你的手,有界点么?”

  行云道:“寻常草木之火,不可伤之。”

  李久久道:“寻常?”

  行云道:“物燃皆由因,如益其因,得益其果。”

  李久久道:“如此,你应当尽心侍奉我们。”

  行云笑了笑,道:“我不是慈悲的出家人。”

  李久久淡淡笑道:“你是牙猎,称职的牙猎。”

  香气似为火焰所吞噬,忽而消逝一空。

  “啊呀,我的鱼!”李茗彤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正自饱含泪水。

  行云的手自火焰中渐渐脱离。

  他的手依旧毫无变化,可那条鱼只是一条平常的鱼,它自然如李茗彤所料,已焦如黑炭。

  行云笑了笑,双手持鱼,倏然折之。

  忽然!但见白芒闪烁,雪白的鱼肉,见于李茗彤眼前。

  “身从无相中受生,犹如幻出诸形象。”行云起坐走近李茗彤,“外表的焦黑,不过其中一形象,由于悖逆天道,须受……”

  “啊呀!”李茗彤忽然一声疾呼,却是由见美味如斯,不觉倏然咬之,独得唇边黑炭片片,舌内热火连连。

  行云见李茗彤瞪眼吐舌,活似只癞蛤蟆,不觉发笑。

  须臾,但见几只飞鸟在行云旁边盘旋一周,即号而去。

  行云从袖里取出一个雪白的玉瓶,在那条鱼上滴了两滴露,又将外表焦黑的皮肉徐徐剥去,乃置于李茗彤唇边。

  但见李茗彤倏忽一咬,囫囵吞之,不过顷刻,竟咬在了行云的手指上。

  “见谅,见谅。”李茗彤眨了下大眼睛,连忙移开牙齿。

  行云不以为意,复返向来所坐,又取一鱼,入火以烧。

  如此,当那宽石上的鱼只余四,行云的十根手指已无一幸免。

  “和尚,我想躺着休息,解开绳子可否?”李茗彤看着自己稍鼓的肚子笑道。

  行云看了看她,竟起坐走近,解开二女身上的束缚。

  不知过有多少光阴,山涧水流仍旧,清风有时徐来,宽石之上,已不见鱼。

  李茗彤与李久久皆得饱腹,行云却分毫未食。

  “不愧是称职的牙猎,侍奉非常周到。”李久久端坐以道。

  “果然。”行云笑了笑,“你当时未气绝。”

  李久久道:“你的手可不平常,我岂敢饮你端来的酒?”

  行云道:“你的手也不平常。”

  李久久淡然一笑,道:“李茂贞给你多少牙钱,我便加倍与你。”

  行云又笑了笑,道:“小僧可以欺王寻花,但不可欺李茂贞。”

  李久久淡淡道:“泸州贼寇猖獗,时有强盗入城掠夺,何人敢开赌坊?”

  行云道:“当世似我这般,为赌而不顾生死之人,诚不罕见。”

  李久久道:“有人如此,都在长安。”

  行云道:“浅薄之见。”

  李久久道:“泸州境内既无赌坊,和尚何来‘难得赌胜一回’?”

  行云道:“纵然你早知我别有所图,也是脱身不得。”

  李久久道:“入酒肆、假事王寻花……如此,可不在你的‘称职’。”

  行云道:“诚实多余。”

  “你这牙猎,非常不称职。”李久久那不见波澜的眸子,直视行云,“侍奉八姊如许悉心,却由我自己剥鱼,岂非厚此薄彼?你所图非牙钱,只是我的八姊而已。”

  行云笑了笑,不置可否。

  李久久却转而对李茗彤道:“八姊,这和尚爱慕你。”

  “啊!”李茗彤惊呼而作,竟如一道流星,疾向行云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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