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红梅寨 四
李茗彤依旧不无恍惚,过有良久,方道:“阿、阿……,我……啊!”
黄瑾以玉镜置于李茗彤眼前,然后不住嘻笑。
紫瑜指着李茗彤的面颊大笑道:“蟾蜍书生,嘻嘻嘻!”
蓝璵以袖遮面,忍俊不禁。
红璠见先生也在欢笑,便窃笑道:“先生打了几掌,似尤酣畅?”
行云笑了笑,道:“我素来如此。”
此时,李茗彤近耳处的面颊,竟是一片红肿,却教她的言语,流畅不得。
然而,并不妨碍她弹指!
行云稍移一步,躲将过去,道:“你们拦住这‘蟾蜍书生’,我当即会见城主。”
李茗彤见行云倏忽转入左侧阶梯,直当他欲逃,又拈一指,闪身弹去。
方是时,四条锦缎同时缠住了她的纤腰!
但见李茗彤身形一顿,即又一拍胸膛,陡然前冲。
四女皆惊,当即使劲,牢牢拽住手中锦缎,但她们的身体,竟是不住前滑。
此时此刻,在她们的心中,眼前的这个书生,岂是什么蟾蜍?应是一头熊!
红璠见不可力敌,连忙道:“向来你为《玉烟迷蝶曲》所惑,先生一时心切,便打了你几掌。不然,你的心智必已受损。”
李茗彤回身笑道:“我、我……”
但见她点了点头,然后,抬手向行云逃去的方位指了指,又指了指自己,随后竟在面颊上拍了几掌,复又指了指往下延伸的阶梯,虚拍了几掌。
阶梯由天蓝美玉砌成,一层又一层,往下不断伸展,不识尽头。
行云忽然在一层玉阶上停住,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片薄玉,稍稍俯身,在玉阶上弹起乐曲。
曲声非常轻柔,似在一点一滴的,渗入玉阶之下。
忽见云烟漂浮,玉阶之上,已无行云踪影。
眼前“山峦”环绕,玉烟依稀,有一假山,其上凿洞,大小恰容一人。
此时,“洞床”之上,卧一青年,其貌可比潘安,其韵宛若神人,那微阖的双眸之中,仿佛藏有万象。
“云弟此时归来何为?”他的声响非常和缓,教人听了,不觉平心。
行云笑了笑,道:“兄既知悉,何必有问?”
那人沉默半晌,乃道:“玉本无意干预云弟之事,但目下形势变幻,不可多事。”
行云也沉默了,似又叹息一声,道:“我既非人,何有人情?”
“喜,怒,哀,惧,爱,恶,欲。此为七情,亦为七罪。”他的声响,依旧和缓。
行云忽而躬身,谢道:“今只得逆兄之意,以后何如,尽己所能。”
玉烟仿佛凝住,不再飘荡,未过半晌,“山峦”陡生云烟,绵绵翼翼。
那人仿佛驾云而下,在几只蝴蝶的环绕中,徐徐行步,“云弟……”
“兄开目可否?”出乎意料,行云的声响,竟是在他背后。
那人回身笑道:“云弟何时修成灵气?”
他的眸子竟是天蓝色。
睁开的那一瞬,仿佛拨云见日,直教人赏心悦目。
他的眼睛,似蕴含一切美景。
垂下的发末,稍稍见白。眉梢眼角的线条,柔美至极。
行云见其神采如此,乃笑道:“兄之气境,又高许多。”
那人道:“引我见那李家女。”
行云沉吟半晌,乃道:“一切惑,惟我解。”
那人笑道:“云弟慧比天人,玉无以解惑。”
行云道:“如今我为牙猎,须护卫李氏姊妹还家,望兄莫阻。”
那人道:“在云弟眼里,玉竟成骄横之人?”
行云道:“见谅。”
那人沉默了很久,忽而叹道:“此为‘逆天道’?”
行云摇了摇头,道:“应是无道。”
那人叹了一声,道:“十年之业,勿毁于刹那一念。”
行云道:“往往由道,有时随意,也当如此。”
那人忽然笑了,道:“随意,或者我辈应当随意。”
行云也笑了,道:“只是一时遁辞,莫以为真。”
那人轻笑两声,道:“此闲谈不宜,当择他处。”
但见假山隐隐晃荡,复生许多云烟,淹尽一切景象。
须臾,再生变化,眼前蓝玉铺地,雅然生香,又有明珠上悬,氤氲气暖,但见玉台上置锦瑟,无端五十弦。
其中一弦,正被按住。
“既破为二十五弦,何复五十弦?”语者徐徐举首,一双瞳人,隐见素烟。
此非他人,正是李久久。
原来,当时李久久“飞入”灌木以后,即以体弱气厥,觉时已见幽于此。
“国破亦可复,且言瑟之弦?”那翩翩青年应道。
李久久道:“未闻。”
那人道:“太康失国而少康复夏,勾践臣事夫差以复越。”
李久久道:“终破。”
那人道:“天道如是,人所难阻。曾有复,足矣。”
李久久道:“受教。”
行云笑了笑,道:“你为何不与他辩论?”
李久久那按在弦上的手,渐渐移开,道:“不如忖度你的真实面目。”
行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识。”
李久久道:“你我相逢几回?”
行云又笑了笑,却不应她。
李久久复又凝视瑟上密布的弦,过有半晌,乃道:“二十五弦已不识,何况五十弦?”
行云道:“五弦你也不识。”
“诚实是个称职的牙猎。”李久久举首凝眸,“今当如何称谓?”
那人却先应道:“玉与云弟皆为秀川氏。”
李久久道:“青城秀川?”
那翩翩公子秀川玉又应道:“正是。”
李久久忽而淡淡笑道:“五十弦曾破为二十五弦,而今二十五弦不破,如何复为五十弦?”
幽幽蓝玉,映人身形,弗映人心。
忽然岑寂了。
“书生,勿失礼!”
“呼、呼……你是熊是牛欸!”
“欸,瑜以为她是骑牛的熊……”
但闻连声娇呼由外传来,不过顷刻,李茗彤那丰盈多娇的身形,已见于幽室入口。
她腰间依旧缠着那四条颜色各异的锦缎。
“九妹!”李茗彤喜极而呼,不觉疾冲。
陡闻“哧”的一声,四条锦缎竟同时断裂!
红璠她们本来捆着李茗彤来此,但不料李茗彤才近幽室丈许畛域,陡然发狂了似的,直往前奔。无论她们如何用力,也不可使其止,由是乃有此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