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及笄,云变 一
噩梦是一种苦楚,但很多时候,美梦也未必不是。
行云在被扰了醉梦惊起时,不止是苦,更多的是惧怕……一众奴婢拥着他宽衣解带,不说来由,不道为何,直教他以为欠了赌债,惶恐自然而萌。
但当他披上袈裟,正了仪容,竟颇有“大师”风度。
“大师。”清脆愉悦的声响方起,李七七那娇俏的身姿已见于前,“爹爹有令,今日八妹及笄大礼,权由大师主持。”
行云忽然庄正容色,道:“七七悦以事何?”
李七七初未有所觉,但细细回顾之下,骤然惊愕。
行云却一派正经,道:“名不过称谓,七七不必介怀。小僧法号行云,你若不弃,可以‘云云’、‘高云’、‘上云’……诸如是者,皆可名我。”
昨日这“臭和尚”那般欺人,因李七七本欲趁今日“主持之事”使之“真相暴露”。因为,在她的心中,“大师”断非如此。所以,这“臭和尚”必不能行“主持”一事。已上缘由,即七七愉悦之来也。
行云乘其心乱,又道:“七七当即引我去。”
《礼记·内则》有云:十有五年而笄。笄,簪也。以簪贯发,结之待嫁。如未许嫁,二十则笄。可见,及笄之于女子,须慎而重,况李茂贞今为陇西郡王,其礼之盛、之重,必然也。
行云在李七七的接引下,车至近郊。其间,行云正坐低诵,俨如“绝世高僧”。
眼前佛台高起,众人陈列于前。但见李桥南、萧初笙、赵启明等,皆在其列。
行云持锡杖,登台振之,诵曰:“戊午年五月六日,以爱女及笄,大行祭礼。天道无常,释心如一……初祖摩诃迦叶尊者,二祖阿难陀尊者,……二七祖般若多罗祖尊者,二八祖菩提达摩尊者……无上西天二十八祖,拜!”环坐僧侣随之吟诵,众庶仆应声大拜。
李七七身在左近闲亭,见行云操之有序,诵如洪钟,不觉心下郁郁,气结而不能言。
时至正午,鼓乐大作。
李茂贞身披凤袍,头戴绮冕,在以之生为首的众护卫簇拥下,徐向佛台而去。以为人群所掩,初不见李茗彤之形貌,至于登台,方见一隅:
长发如瀑,凤冠其上。罗裙似火,诸婢拥扶。
诵念将毕,行云开目振仗,身回之间,瞥见女容。正是:
星目流光,黛眉上延。皓质天成,铅华难加。
行云何许人也?自不为其绝世姿容所动,但谁知李茗彤突然发笑,却正是:
回眸一笑百媚生,和尚忘了诵经文。
此般丑态,尽在李茂贞眼底,然茂贞未见怒,而令之生承金簪于前。
行云接过金簪,静瞰四方,过有良久,竟低声道:“不行,不行。”
此语只寥寥几人听得。
李茂贞庄严如故,似未耳闻。
忽然!行云拈指断簪,却道:“是女当二十而笄。”
众护卫皆闻之。
李茂贞却笑了,令之生复承金簪。
又一金簪,陈于身前。但之生凝在行云身上的那双眼睛,明显透着冷。
行云却不再接,而谓茂贞曰:“你比曹操,去之远也,去之远矣!”
李茂贞的神色从闲适渐转平淡,似有一点惋惜,与一点,悲切?
李茗彤虽颖悟,也甚不解,然未及启口,即被李茂贞阻道:“彤儿随我还宫。”
“李茂贞!”行云遽呼其名,道:“小僧虽有所掩,然我医术无虚。”
李茂贞自不之应,引李茗彤渐下佛台。
“彼如不医,二年无以!”行云似仍有希冀,复诱导之。
谁知!之生突发一击!灵气自御,行云倏然向后退去,直呼道:“你比曹操,与之近也,与之近矣!”
语音未绝,行云倏忽前冲,径指李茂贞之所在!四丈之远,转瞬竟至。凡欲阻者,皆往两边飞去,身不由己。惟之生拒于当中,将与之接。
自晋末归园子悟得真气至今,练气之术经由各家研究传承,演化出千百种“内功”,其各有所长、亦有所短。安陵未家所传之气,其短显然,然其长者,少有人知。
在与行云将接之际,之生突发真气,运掌对去!其气之充盈横决,何人能当?
行云忽而一笑,那一抹笑意,将永远铭刻在之生心中,因为下一瞬,行云的身躯竟凌空上折,倏忽翻腾而过。
那群护卫方从四面复合,竟被之生一掌击溃。
“青萍在此,安能过耶?”一剑横来,当于眼前。
“何为侠客行?”行云立定身形,忽然问曰。
李桥南不假思索,对曰:“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行云笑了笑,道:“至是逾十步,却未杀一人。”
“无惧,无惧也!”李桥南当即挥剑刺去,“我生也不辰,何妨死亦乎?”
来剑决然,有一往无前之势,正是“青萍剑术”第二式“此去何时还”。
行云微转灵气,随即移身躲过,而去剑正如“覆水”,焉能收耶?却是阻在之生追来之径。
“沧剑萧初笙。”
“星剑赵启明。”
二人同时阻于前,径相对视,却无视行云。
行云仍立定,笑道:“小僧以为在伯仲之间。”
语音方出,二人亦同时挥剑来斩,灵气陡转,双剑俄相交,行云却已不在。
其余武者心中亦有数,与行云“过一招”则不尽力,由其突近。
李茂贞引女上车,即回身遥对,虎目大开,气蕴莫测。
行云终归近之。
“此去千里,皆为我地,安能由尔自来去耶?”李茂贞徐徐启口,威严其貌。
行云笑而不言。
李茂贞遽然怒起,叱曰:“戮之!”
四面八方,万箭齐发!
箭雨夺去天光!
近者但觉内气澎湃,转瞬溃散。
灵散天地,以气化域!
李七七远瞰此境,知和尚必陨,本以为心中大悦,实则忧喜交错,难分难解。当眼前俄而苍茫,不觉一惊,及能视物,腾飞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