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曲狷狂不自解 三
气无形,却可幻化“成象”,就如天剑之“茫茫”、秀川玉之“迷蝶”、谢无烟之“流沙”……凡是象者,灵气以上可幻化。然人灵智,有通玄妙者,悟“奇气”之妙门。武者所练之气,通谓真气,或希奇者,则名“奇气”。
有一类奇气,修成之初,既已有幻象。其中最闻名者,卢龙苏殷也。
眼前倏忽花落,点点桃花,落英缤纷,寒露甚异之,又比向来出拳之姿,不觉问道:“你是卢龙苏家……见谅,且不答。”
一刻方至,苏英果开目,随即起坐,道:“我只是苏英。”
寒露道:“小……苏家主母无恙?”
苏英道:“非我生母,请恕不详。”
寒露喟然一笑,道:“是我无礼。”
“恕我无礼。”欧阳乐忽而作声,“请十七叔赐教。”
他的神情平静非常,周身不见一点气势。
仿佛入“无”。
江湖人常论欧阳剑天资之绝世,亦有族人论欧阳曲之奇才,却无人识欧阳乐之颖悟。
欧阳乐性随和,守“非攻”、“兼爱”之道,又不争,是以不显。况且欧阳镜深知其性,因无意使他涉猎江湖,
“请十七叔小心。”
应声聚气,“利器”渐成于指。
无形之刃。
尚无名。且以“无形剑”名之。
欧阳乐以指引剑,徐徐前斩。
寒露虽不见“无形剑”,但觉其气,即以气覆掌,当在来势,转而偏引。
“呲”的一声轻响,地上刻出一痕。
寒露借势退避三尺,不觉叹道:“好。”
欧阳乐道:“这是谢大哥教我的绝技。”
寒露道:“何名?”
欧阳乐道:“未名,直待二哥名之。”
寒露道:“为何?”
欧阳乐道:“是我见二哥之决意。”
寒露居然笑了,道:“那便去见。”
欧阳乐又惊又喜,道:“十七叔不再阻我?”
寒露道:“我只保护你。”
欧阳乐大喜,揖道:“多谢十七叔。”言罢,即过。
“既得,为何不使?武能伤人,亦能救人,权在一念之间。”
欧阳乐将过之际,忽闻寒露口出是语,刹那,明悟了然。
原来,十七叔此举,是欲使他莫再“牢心”。
非攻,非不攻;守心,非牢心。
如此,何谓真侠?仍不能定。无妨,无妨!二哥自能教我。
欧阳乐回身再拜,道:“不忘教诲。”
“扇你大巴掌!”那边谢无烟又扇飞一影形者,“走罢!”
寒露竟从影形者身上觉出细微恐惧。
影形者几乎无情,何来恐惧?他们本身便是死亡,便是恐惧。
可那人的眼睛不是一般的灰。
仿佛能从中通往地狱。
是玄术乎?不识,也未闻。
寒露思忖至是,已不见谢无烟踪迹。
曹山不在天下名山之列,本寂禅师修持荷玉观以前,问津者鲜少。
彼一时,此一时也。
自本寂修持于此,广开山门,弘禅讲法,十方僧俗来此参禅许多,遂门人不计其数,后弟子又四处弘扬其禅,乃有后世所谓“曹洞宗”者也。
谢无烟等三人行至山观前,但见门前僧俗布列。
山门未开。
平日卯时山门既开,今却有异,僧俗或忖其故,概无喧哗。
谢无烟眼见欧阳乐欲入切切,乃蔽以气域,并以气引,使其悄悄越墙而入。
“不可。”谢无烟忽阻苏英道。
苏英不解,道:“为何?”
谢无烟笑了笑,道:“来即是客。他是‘见兄心切’,而你我再窃入,便成‘梁上君子’。你也知谢无烟何许人,岂不是‘同流合污’?”
苏英不信,道:“谢无烟岂是在意声名之人?”
谢无烟又笑了,道:“但谢无烟这个污小子呐,以为你在意。呵呵,在意。”
苏英道:“我不在意。”
谢无烟呵呵一笑,道:“但苏殷在意。堂堂‘桃花愁落不见君’、‘江湖第一掌’得知爱女变成‘丐世女贼’,岂不‘怒发上冲冠’,与我‘势不两立’?”
苏英闻言,缄默不语。
于是二人候在观外。
欧阳乐才入荷玉观,即被一人拦住,但见那人怒目以视,道:“何许贼人,敢窃入本观!”
“失礼。我来贵地,直欲见我二哥,一时心切,但请见谅。”欧阳乐微揖道。
那人道:“本观只有和尚,未有‘我二哥’。”
欧阳乐道:“其名欧阳曲。”
那人道:“本观只有禅师,未有‘欧阳曲’。”
太也糊涂。二哥既被“剔除”,又如何用本来姓名?欧阳乐稍加思忖,复道:“其发青极。”
那人一瞪眼,叱道:“何来妄言!本观之僧受具戒足,岂不落发!汝言乃欲诋毁哉!吾虽无力,与殊死战!”
欧阳乐见那人倏然扑来,不觉一避,竟是那人一跌。
“可否扶我?”
欧阳乐恍然。不觉一笑,依旧伸手去扶。
这次并未见戏,自然扶起,却……
宋怜儿忽依其怀,道:“我不愿见你与苏英亲近……怜儿知你与她相会意,但人家……哼,怜儿善妒,不许你再与她亲近!”
其家规严厉,即使左右侍婢窃萌爱慕之情,亦不敢表以言语,以欧阳乐之身世,何曾听是语?一时不知措,然欲见二哥心切,乃推离,道:“你知道我二哥在何处么?”
聪明的女人,长善度量“恃爱作态”与“顺其心意”之间的尺寸。
得之一寸,失之一尺,愚也。
宋怜儿微微一笑,道:“我已探知观中形势。”
欧阳乐一惊,道:“你先我来此,是……”
宋怜儿吃吃道:“我、我……哼,人家才不是为你……”
欧阳乐遽然情动,不觉拥她入怀,道:“我……我……!”竟又倏忽推离,见喟然。
“你出生名门,而我只是青楼婢,即使你不介怀,家人岂不鄙我?”宋怜儿眼眶一红,泪已成旋,“不怨你,我不怨你……在你身边一刻,便多一刻欢愉,怜儿自知命贱……”
欧阳乐喟然长叹,道:“我已有婚约。我不能拒绝,惟有顺从父亲,劝说二哥还家之事才有望。所以,我……”
宋怜儿竟笑了,道:“若教弃你去,情愿作侍婢。”
欧阳乐道:“你不必委曲迁就,我……”
“哼。”宋怜儿忽而回身,“人家才不喜欢你。太!木!讷!”
又被戏弄?不明缘由,欧阳乐似乎舒了口气。
宋怜儿且行且道:“呆子,不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