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木记

  出了陆离家的大门一拐，就是老屋了，整个小沙头村几乎都已经是小洋房了，至少在我视力所及之处，也就这么一间老房子了，我想应该是陆这位太爷在村里的地位实在是特别，所以村子里的人才会同意留这么一幢。老屋整个看起来还是有些考究的，陆鲁以前和我说过，他太爷从不差钱，虽然身在渔村却从不参与捕鱼，连给渔船预测吉凶，也不过是他太爷的兴趣爱好，不收钱财，只是象征性地收去一些渔民给的海鲜。可是陆的太爷却从来没有穷过。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老屋，至少这个门面还是考究的，门板的木头经历那么多年的风雨后，完全没有破损，上面还有许多雕纹，我仔细抚看着，这时街上的灯光还算亮，我看的也比较清楚，整扇门雕了许多事物，有很多都是我看着叫不出名字的兽类，密集在一起。

  “这些是我父亲失踪之后，我爷爷在闲余的时候自己雕的。”陆离还是跟了上来，我想在他的心里，其实也是矛盾的，也许有许多迷，他也希望得到答案：“那时候他已经不再替人算吉凶了，也很少出门，有一段时间，他几乎不和外人接触，每天闲下来就开始在门板上刻这些。”

  我继续看着门上的图案，我对这些没有研究，只是觉得这些凶兽类的图像在哪里见过，我记得我曾看到一些涉及到道教的书中，有见过这些类似画风的猛兽，如果真是如此，那么陆这位太爷或许和道教有一定的关系，那么，他能替人断吉凶，也就顺理成章了。

  收起这些遐想，我拿起手里的钥匙，门上的铜锁应声而开，我看了眼身后的妻子，妻子还是对我笑着，我又看了看陆离，陆离也是笑了下，不过是苦笑：“屋里右手边有开关，老屋后来装了电灯的，我就不进去了，你看完了回来房间睡觉。”说我，陆离转身进了自己的小洋房。

  门开了，打开开关，灯光瞬间铺满了整个屋子，估计陆离觉得老屋也没什么用了，装开关的时候也很彻底，一个开关，开关所有的灯。大门对着的是个大堂，类似于如今的客厅，正中有几个座位，两边也放了几个座位，我想这里应该是主人招待比较正式的客人用的，主人居中坐着，客人分两边坐，可以喝茶聊天。我在大堂走了两周，没有看到什么值得我注意的东西，大堂的左右两边都有走廊，链接这一些房间。我以前在旅游参观一些老宅时也见过类似的房屋设计，不过区别是这座宅子里，没有大户人家该有的花园，不过我一思索后明白过来，这毕竟是个海岛，在当时的条件下，想要建造个优雅的花园的确困难，不过从给类桌椅、建筑的材料来看，陆鲁的这位太爷，的确是不缺钱，而且也有很高的品味。

  我心里思索着我想看到的东西会在哪里，如果没有猜错，这样的房子应该会有一个书房，而东西在书房的可能性最大，我们依次经过了卧室、厨房，在大门的背面，我们看到了一间关着的大门，门框也是手工雕刻的，看上去和大门上的雕刻风格相似，我猜这里就是书房了，我有种直觉，我只要打开这道门，许多疑问就能解开，可会不会如陆离所说，又会有更多的问题，随着而来呢？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房门。

  的确，这是个书房，开门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个书桌，桌上竟然还放着文房四宝，我仔细看了下，应该是很久没人用了，砚台干净，毛笔挂在笔架上，狮头镇纸下压着整齐的宣纸，而正中央，却放了一个盒子，盒子明显是现代产物，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我想了想，应该是陆留下的，而放在这里没动，很明显，就是留给我的了。书房不大，就这么一间，几排书架，上面还放了许多书，我没有先去动那个盒子，我随手翻了下架子上的书籍，发现的确有许多道家的古籍，看来陆这位太爷的确与道家有关。我细致地寻了一遍整个书房，确定了在这个书房里，除了那个盒子，只有一处有着特殊意义，那是在书桌背后的墙上，书房其它墙面都是普通的墙，而在那块，却装着帘子，那帘子用的是一种绸布，显然也是古物，我无法确定布料的质地，却能很明显地看出，这应该是旧货，也就是说，这块帘子在这里已经挂了很多年头。那墙正对着书房的门，一般情况下，人们都会在书房的这面墙上挂上一副字画，以显风雅，也给书房增添一些文味，可这里却挂了一块帘子，而且看情况，像是在陆的太爷那时候，便已经挂上了，是什么秘密？这显然太过起眼，是什么珍藏？那应该用于展示，又为何要隐藏起来？

  妻子跟在我身旁，由于整个宅子每一间都装了一个老式的灯泡，所以现在我们周边亮堂的很，宅子里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喧嚣，我们四周很安静，却因为灯光，倒不显得诡异，妻子当然也意识到了那个盒子，她走到盒子面前，静静地看着，我想她也在猜测着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因为上面写了字，李立亲启。

  我朝着妻子笑了笑，示意稍后，我转眼看着那个布帘，我习惯先关注周围，在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再去查看最重点的线索，因为如果我打开盒子，我怕里面真的有什么，会让我再也按耐不住，而忽略周边的其他。我慢慢拉开了那块布帘，我想，在布帘后，应该也会是一件陆鲁想让我看到的东西。

  在拉开布帘的一瞬间，我的脑中急速转动着，猜测着太多的可能性，会是一张地图？或者是某一个只有我和陆知道的画面，而里面有什么提示？又或者什么都没有，只是一面空墙？可在拉开之后，我的大脑却瞬间停顿了。

  在那里挂着的，的确是一张画，一张硕大的西洋画，而且是一张人物画，画进行过装裱，在一个框架里，画纸已经微微泛黄，可装裱的材料却是新的，我想画应该是有些年代了，装裱却是近些年的事情。画上的人穿着古装，看起来像是清朝的衣物，从身后绕到身前的辫子更是正面着画中人的年代。从人物的衣着看，他应该是个商人，应该不是官员，因为衣物光线，神情饱满，却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官物，当然，也不能排除会不会是微服入画。我虽不是什么专家，可只要多看点央视的鉴古，要这么粗略的分析，应该不难。画中人神情肃然，看起来十分严肃，可嘴角却微微上扬，稍显不羁，这让人感觉这份严肃，是为了配合画师而来的。

  可让我无法思考的，是因为那人的脸。

  那是我的脸。

  我茫然回头，看着妻子，妻子也正楞楞地看着画，她的表情让我确定，我应该没有看错，于是我再回头去看。

  我的那张脸，正印在那张应该是清朝人的画中。我非常仔细地看着，最后确定，那张脸的确不是后期补上去的，这可以从周边的纸质和颜料对比上看出来，更可怕的是那张脸的下方有一粒痣，一粒很大的痣，我摸了摸自己的嘴下方，一模一样的位置，几乎一样的大小。

  我感觉有些无力，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我的脑子开始混乱。一个古屋，虽然不算远古，却应该也有七八十年的历史，里面的书房里吊的一张清代西洋画，竟然是我？

  “这画虽然像，也许，真的只是长得像。”妻子安慰我，不过说的声音很小，我想她自己也不信。

  “怪不得陆离认识我，如果我现在去找人画一张，也未必有这张来的像。”我自嘲着，画里的人，肯定是我了，我甚至觉得这张西洋画不但形似，就连这个表情，也差不多和我假装严肃时十分相像：“我们把它收下来吧，既然人肯定是我，那么这画应该就不是古物了，看来我们得找人去鉴定一下才行。”

  妻子点点头，将墙上的画取了下来，这么大的框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沉重，妻子取下后卸下了画框，取出了里面的画卷了起来：“可如果不是古画，那就一定是有人仿制了，而这么仿制的目的，又是为了什么？”

  我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强自笑着：“看来陆鲁算对了，无论如何，我是得跟着他的脚步走了，就算这画是假的，我也得去鉴定一下，我想，他应该也想到了。”

  妻子奇怪地问我：“只是要找个人鉴定，为什么会觉得你得按着陆鲁的思维走了呢？”

  我苦笑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幅画未必会是假的，至少我们随便找个鉴定的地方能给出的结果，肯定不会假，不然我就会扔了画回宁波了。如果那样，那么这个桌子上的盒子就没了意义。陆既然能算到有一天我会来到这个屋子里，就不会做这样毫无意义的事，我想，在箱子里，会有更让我欲罢不能的事等着我，却不会给我答案。陆知道我的习惯，我想，他也知道我会先看到画，这应该也是他安排的顺序，呵呵，没想到啊，这小子竟然算的这么细致。”

  妻子想了想，没有开口，我知道如果单单关于这幅画，的确不合理，如果画是真的，根本就毫无道理可讲，我调整了下心态，等心绪平静了，对妻子笑道：“来，我们看看，等了我这么多年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