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留下的盒子
这时我已经从看到画时的惊讶中平静下来,我看着眼前的盒子,盒子很普通,也不知陆鲁这家伙从哪里腾出来的,有点像以前装人参的盒子,外面是锦棉,软厚的一层,就是比普通人参盒子大了些,面上没字,红色的锦棉,反正看起来很普通。在盒子的开口处,贴着一张纸,普通的宣纸,我看了下,桌子上镇纸下的那宣纸少了那么一块,对比下,应该就是盒子上的那块了。宣纸的年代长了,有点发硬,陆鲁应该是用了某种胶水将纸黏在了盒子的开口处,这纸脆,而且陆鲁将它黏的严实,应该没有被拆开又恢复的可能性。纸上的字我看了好一会,这年头写毛笔字的不多了,可我也算有幸见过陆鲁的毛笔字,很丑,读书那个城市里,有一个茶室,大厅里放着文房四宝,客人如果喜欢,可以随意写几个字。因为那个茶室有个自助餐的服务,我们几个去过几次,陆就在那里挥毫泼墨,让我见识过他的墨宝。我无法确定字迹,却看到那个李字,一撇特别短,而一捺却特别长。那时陆鲁拿起毛笔,不知道该写什么,想了想后,把他自己、我、姚和老兵的名字都写了一遍,我当时就觉得这个李字好怪异,我看过很多人将一撇写长,而一捺则由一点来代替的,却是第一次看到反过来的,所以印象深刻。我印象中,我们去了几次那个茶室,陆鲁也写了好几次的毛笔字,而我这个李字,也一直是这么个形象,看来,这个条子应该是出自陆鲁本人了。
我破开了宣纸,慢慢打开盒子,盒子整齐,最上面盖了一封信,这在我的意料内,我想,总该有些文字来交代一下吧。我没有打开信,而是先翻起来,看看里面的东西。
我首先看到的是一颗玉,这颗玉很特殊,很小,只有大一点的纽扣那么大,所以说是一颗。玉是圆形的,里面镂空成图形,极为精致,我用双指捏起玉,对着灯光看了起来,玉镂空后所呈现的是一棵树,那树郁郁葱葱,活灵活现,那被圈在玉沿内的枝叶,仿佛就要从里面长出来一般,可让我震惊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这块玉,我见过。
我小时候,也曾见过这么一块玉,那时爷爷还在,我经常会在爷爷家中翻箱倒柜,爷爷家所有的橱柜我都开过,唯独有一个箱子,爷爷从不允许我打开。我也曾试过在爷爷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去开,却发现那里上了一把锁,于是那个箱子就成了我心中的一个迷。直到爷爷去世了,那个箱子被搬到了我家,一起拿来的还有一串钥匙,那天父亲打开了那个箱子,我迫不及待地翻开箱子,箱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个几个盒子,大盒子套着小盒子,那种拆盒子的心情我至今还记得,直到拆到最后一个盒子,盒子里有一块玉,那时的我当然不明白玉器的昂贵,只是觉得这个玉器的精致,于是我向父亲要,可是父亲却黑着脸,将这块玉佩从新放入了箱子里。
那个箱子就放在家里,在父母睡觉的时候,我又偷偷翻了出来把玩,我记得依稀记得那颗大树,虽然记不清那些枝丫的细节,却记得基本和现在在我手上的这个玉佩相同,当年的我自然不敢将它取走,把玩后又恋恋不舍地将它放入了箱子里。
可是后来,箱子就不见了,等父亲从外面回来时我问他,他告诉我箱子烧了,而玉佩,也已经摔碎了,我哭闹起来,说父亲小气,父亲将我抱起,和我说这是爷爷临终前嘱咐的,这个箱子里的东西,都毁了,说他不希望留下来。那时我年纪小,继续哭闹,父亲没法子,只能哄着我,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可那块玉佩的模样,也就这么留在了我脑海中。
难道父亲当年没有毁掉玉佩?而陆鲁留下的箱子里,是当年的那块玉佩?我真的有些不明所以了。既然想不明白,我也就将玉佩放到了一边,箱子里还有一件东西,那是一封对折了的信,由于上面的信封是铺平的,完全挡住了下面的信封,让我第一时间没看到它,我想着好笑,这陆鲁,难道还留了两封信?可仔细一看,却又不是。上面的那封信上没字,我捏了下,里面有纸。而对折的信上有字,是别人寄给陆鲁的,而寄信人没写,落款的地方却有地址。我摊平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没有纸,是一张照片,照片上竟然也是一枚玉佩,而那玉佩的样子,竟然和盒子里的那枚玉佩一样。这算什么意思?陆鲁在盒子里放了一枚玉佩,然后怕我看不清楚,又放了一张照片?我看了下信件的邮戳,那是十一年前的春节寄到舟山的,我算了下,也就是在陆鲁消失那年的春节,那时学校放假,陆鲁应该就在家里收到的这封信,可信呢?难道信就是这么一张玉佩的照片?
“这两个玉佩,好像不是同一个。”旁边的妻子也在看着,不过她更关注玉佩,我顺着她指着的地方看去:“你看这里,那几个枝丫。”我仔细端详起来,的确,在细微处,盒子里的玉佩和照片里的玉佩的确不同,盒子里的玉佩枝丫是四根根,而照片里的是三根,我再仔细看那颗大树,大树枝叶茂盛,而那支主干上扬,然后分成左右两支,左边的支上两处都相同,分成四根分支,而右边的却有这么个不同点,如果不是细看,绝对分不出来。
我又开始仔细回忆我儿时看到的那块玉佩,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么细节的地方,毕竟那么多年了,这么细微处怎么可能还记得。看来妻子最近玩的找茬游戏,也不是没有好处啊,我笑着看了眼妻子,而她正在沉思。
我忽然想到,如果照片里的玉佩和这盒子里的玉佩不是同一块,那么,是不是说明,我家里那块玉佩,和陆鲁放在盒子里的,也不是同一块玉佩?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事情就复杂了,加上照片里的这块,就是说有三块基本相同的玉佩,这绝对不会是偶然。
我又仔细翻了下盒子,发现里面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终于,我拿起陆鲁留下的那封信,仔细拆了出来。
信是用钢笔写的,是陆鲁的笔记,他的毛笔字我虽然见的不多,可是钢笔字却经常能见。
李立,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相信我的方向已经错了,有些事情我想替你完成,可我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能力,可现在看来,我已经失败了,我想剩下的,就应该只能你自己来了。
我没告诉你我退学了,因为我想你会问我很多,许多事情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所知道的,也不一定是正确的,如果我告诉了你,一定会影响到你的判断,所以我独自出发了,如果我所知道的一切便是事情的真相,那么我想你是看不到这封信了,可现在,我想,我是错了。
按照你的习惯,我想你已经看到了那幅画,当你看到这画时的心情,和我当年看到你时的心情一样,我想那表情应该很有趣,可惜太爷的书房里没有镜子,你自己是看不到了。书架上我为你准备了一个装画的筒,我想你应该用的上。
太爷告诉我,许多事情都是宿命,都是注定了的,可我觉得并不是,当我真正开始了解事情的全局时,我感到了莫名的兴奋,这种惊险、离奇的事,更适合我,而你则更喜欢安定祥和的日子,我想这些事,还是我帮你完成的好。
前些日子我收到了这封信,信里的照片告诉我,对方和我们承受着一样的命运,信里只有这么一张照片,却有了个详细的地址,我想,它是来催促我,应该出发了。
我知道你几乎所有的过往,也确认你对所有的事情一无所知,我原本想向你说明点什么,可是转念想想,就不必了,还是那句话,我知道的,未必是真实的,也许如你一般一无所知,反而更好。
如果我没猜错,现在的你,已经无法离开了,很抱歉我把你拖了进来,可是即使没有我,你也是无法摆脱的。
最后,我想说对不起,没和你说,我就走了。
一封信我看了三遍,没有任何的线索,也确定没有任何只有我和陆鲁知道的暗语,这算什么信?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为我解疑的,却给我又增添了许多的疑问。
我有些懊恼地将信丢到一边,妻子也随着我看完了信,她轻轻握着我的手:“如果这事让你觉得烦恼,我们也能选择不理会的。”
事情很明显,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信封上的那个地址了,如果按着陆鲁的思维,那我便只能按着地址去寻找寄信的人,或者在那里,我能找到答案。可这也不太可能,如果那么简单的话,陆鲁就应该已经完成了事情回到舟山,我也应该看不到这封信了。
也就是说,如果我按着这个节奏走下去,事情一定会更加复杂,而我这悠闲的生活,也就这么结束了。我叹着气苦笑着,将玉佩的事情和妻子讲述了一遍,妻子听完良久没能说话,是啊,看来我和这个渔岛上的陆家,还有那个寄信来的家伙之间,还有许多我不知道的历史,看来我真的被扯进来了,因为这事,的确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替我解决这件事?”我笑着看着陆鲁的信:“看来如果能再次看见他,还得谢谢他。”我戏谑地笑着。
“那我们就当是旅行吧,顺便看看事情的发展。”妻子安慰着我。
我们找到了信里说的那个筒,带着盒子和画,离开了书房,走出大门的时候,夜已经很深,陆离正坐在自家门口抽烟,他看着我们出来,又望向那个老屋,我想等我们离开后,他会迫不及待地拆了它,也许在他的心中,这间老屋,已经成了他们家族厄运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