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愤怒 一
坚毅的面孔第一次露出迷茫的神色,“宁婕妤何出此言?”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皇上也是人,是人就会犯错。”
林继阔的迷茫加深,楚君惜轻笑出声,“不知道是不是要回去了,所以心情放松,不自觉就胡言乱语起来,林护卫莫要见怪,千万不要将这话告诉皇上,否则,我要被问罪的。”
林继阔点头,“是。”神色恢复以往的坚毅。
楚君惜佯装烦恼,“可是林护卫对皇上忠心耿耿,真的不会说吗?”
林继阔面色一紧,楚君惜轻笑起来,转身上车,马车咕噜噜前进。
林继阔站在风里,望着马车远去,脑海中是她适才的笑颜如花。自己是皇上的贴身侍卫,保护皇上便是自己的职责,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分心,因此总是严肃认真严阵以待。自己不喜欢笑也从未笑过,可是刚才……自己是被她拿来寻开心了吗?直到看不到马车上鲜红的流苏,才翻身上马。
与林继阔分手,车队继续前行,至傍晚没有镇子,便寻一处平坦的地方露宿,侍卫们忙着搭帐篷生火做饭,
天空中星子不多,却异常明亮,浩瀚明月安静盈于一角,仿若不与星子争锋。
楚君惜坐在桥上,双腿悬空于桥边,看着湍急的河水从自己脚下奔流向前,激起朵朵白色的浪花,感受着河水带来的凉爽湿意。
青色的玉佩,红色的络子,楚君惜红了眼,我已经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沉重的落水声之后,楚君惜被水淹没,眼前的明亮离自己越来越远,天上的星子如此漂亮,可惜,自己再也看不到了。
睁开眼的时候眼前是林继阔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脸,楚君惜勉强扯出一抹笑,“三个月未到,这里也不是城外。”
林继阔起身,“属下去请太医为宁婕妤诊脉。”
“不用了。”楚君惜制止他,“我很好。”
林继阔犹豫着,坐回椅子。
身上的衣服换了干净的,想必是随行的侍女帮自己换的,只是头发还未全干,手中空空,楚君惜猛然做起来,直直的盯着林继阔,“玉佩呢?”
林继阔淡然道,“在宁婕妤的枕头下。”
直到摸到那一块硬,楚君惜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玉佩是苏翱送给自己,是侯晏的东西,袁堉恒能看出来,林继阔没有道理看不出来,楚君惜转头看他,却见他四平八稳的坐在椅子上,神色如常,“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何自尽?”林继阔不答反问。
楚君惜淡然道,“只是不小心跌入河中。”
“有侍卫亲眼看到你跳入河中。”河水湍急,侍卫们虽然及时发现她落水,却无人能将她救起,只能站在岸边着急,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现在她将是一具尸体。
“我累了,想休息,你出去吧。”楚君惜转身。
“宁婕妤受惊,需要有人在旁伺候,属下守在这里,方便传唤,宁婕妤若是累了休息便是,属下不会打扰您休息的。”林继阔稳坐不动。
什么方便传唤照顾自己,不过是为了看守自己,防止自己再次寻死罢了,“男女有别,林护卫在这里是不是不太方便?”
“宁婕妤一心寻死无人阻拦,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一死,这一队人马都要为你陪葬,上百条人命,宁婕妤于心何忍?”
楚君惜一惊,倔强的神色缓和,低声道,“对不起。”
林继阔起身离开,“既然宁婕妤知错,便不要再做傻事。”
城外与她告别之后,自己回皇宫向皇上复命,走出御书房之后不由的想到在城外与宁婕妤的谈话,想到她若有所思的凝望远方,淡淡哀伤的话语,总觉得不能安心,于是策马狂奔,终于在天黑之时赶上,这才及时救了她,不禁庆幸自己来的早。
第二日,大队整装出发,行进一段路之后楚君惜突然发现,他们的方向似乎走反了,侯晏是向西,而他们正在往东。
“停。”
林继阔策马上前,“宁婕妤有何事?”
楚君惜掀开窗帘,“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
林继阔道,“回皇宫,方向无误。”
“我要回侯晏,不是去皇宫。”楚君惜耐着性子道。
“宁婕妤身体不适,不亦远行,还是先回去将身子养好,再做回侯晏的打算。”
“我身体无碍。”楚君惜厉声道,“回侯晏。”
林继阔对他的疾声厉色无动于衷。
“林护卫这么做可有接到皇上的旨意?”不等她回答又继续道,“既然没有接到皇上的旨意,那便按照之前的计划走,我以婕妤的身份命令你,让大队调转方向,回侯晏。”
“卑职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只听命于皇上一人。”林继阔淡然道,“若是宁婕妤无其他事,我们继续赶路。”
“你这是忤逆。”
“回皇宫后,卑职会到馨月居领罚。”
“你……”楚君惜怒目而视,“我身体不适,不宜赶路,需要好好休养。”
“卑职命人原地休息。”
远处青山连绵松涛碧浪,近处水光潋滟晴方好,蓝天鸟鸣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楚君惜喃喃,“若是能一辈子住在这里便好了。”
“我们可以多停留几日。”林继阔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绿草如茵鲜花盛开,楚君惜一身白衣坐在其中如花中仙子一般,纯洁不食人间烟火,她摘下脚边的一朵小黄花,“林护卫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雏菊。”
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真的知道,楚君惜继续问道,“林护卫喜欢花吗?”
林继阔似乎被这个问题难住了,久久不答。
“那本婕妤便将这朵花赐于你吧。”楚君惜淡淡一笑,“林护卫要好好爱惜这朵花,要保证它不凋不谢不干枯,明白吗?”
林继阔郑重的接过小黄花,“是。”
“如果我下次看到这朵花不是这个样子,那林护卫便是阳奉阴违,藐视本婕妤,是要治罪的。”楚君惜又道。
“是。”
“林护卫可有想到什么方法能令这朵小黄花不凋不谢不干枯?”
“还未想到。”
“想不到今晚便不要睡觉了。”
“是。”
原本是想捉弄他,发泄他擅自将自己带回去的怒气,可在看到他一本正经的答应不可能完成的命令之后,楚君惜自己倒乐了,起身往回走,“算了算了,我逗你的,即便生长在泥土里也有凋谢的一天,摘下来之后又如何能不凋谢不干枯呢。”
林继阔依然道,“是。”
“启程吧。”声音由风送来。
想到林继阔被自己捉弄,一脸窘迫的样子,楚君惜的嘴角便不由的上扬,下一刻掀帘的手僵在那里,帐篷内一个器宇高华的人端坐其中,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眸中灿烂的光芒令星辰相形失色。
“不多短短几日未见,宁婕妤不会不认识朕了吧?”看到她后,袁咏焱嘴角的笑意更甚。
楚君惜走进帐篷,恭敬行礼,“见过皇上。”
袁咏焱不做声,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小物件,良久之后才抬头,询问道,“宁婕妤觉得这个玉佩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