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华

  华玲珑眉眼一弯，故作自然地收回了手，撩了撩额前散落的一缕发丝，然后继续往前走着。

  容晔同样视线一垂，背着手，脚下的步子不疾不徐。

  “诶，糖葫芦糖葫芦，最后几串了啊。”－－

  正走着，华玲珑的耳朵尖，成功地听到了那一句吆喝着冰糖葫芦的小贩声音。

  冰糖葫芦？

  上一次吃冰糖葫芦的时候，好像还是幼时，都已经记不清了。

  “容公子，你且在这里等等啊。”华玲珑一句话丢下，随即就像一只利落的小鱼儿那般，几下就顺着吆喝声溜到了那卖糖葫芦的商贩面前。

  是个年纪有些大的老伯伯，正拿着一根稻草秸捆扎成的草靶上，扎着好几串还没卖完的冰糖葫芦。

  华玲珑站定，看着那一脸慈祥笑意的老伯伯，同样带了一抹笑意，温声开口：“老伯，这几串冰糖葫芦，你全卖给我吧。”

  “好咧，那小老头儿就可以早些回去逗孙子了！”那老伯伯呵呵一笑，连额间的皱纹都满是亲和之意，然后伸出手去取下了那几串糖葫芦，一边说笑着，一边递给了华玲珑。

  华玲珑接过那几串糖葫芦，然后一只手在荷包里面摸了摸，摸出了一锭碎银子来，径直递给了那老伯伯。

  那老伯伯却是不急着接过那锭碎银子，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地一个劲儿地摆了摆手：“姑娘，这糖葫芦就值几个铜板，这银子太多了，小老头儿也找不出来零钱啊！”

  “没关系，老伯您就不用找零钱了，糖葫芦好吃您以后再多卖给我几串就是了。”华玲珑将那锭碎银子塞到那老伯的怀里，还举了举手里的糖葫芦，眯着眼笑得像只花狐狸一样。

  那老伯伯拿着手里的银子，一边又要往华玲珑的手心里塞过来，一边还有些腼腆：“这可使不得，太多了小老头儿不能收。”

  “好了，就当给您的孙子买个小礼物啊。”华玲珑蹭蹭蹭往后一退，避开了那老伯伯，然后拿着那几串糖葫芦，几下就又溜走了。

  “诶，这姑娘－－”那老伯伯见着华玲珑一下子就给溜了，拿着手里的那锭碎银子怔了怔，随即笑了笑也只好收了下来。

  华玲珑今日在那筵席上，其实都没怎么吃饱，就吃了那一盘子的紫玉葡萄，还没夹上几筷子的菜呢，就不得不跟着一道放下了筷子，这会子，听见那冰糖葫芦的吆喝声，倒是来了几分的馋意。

  拿着好几串糖葫芦，华玲珑一路小跑着，又到了容晔的跟前。

  呼呼地喘了口大气，华玲珑伸出手去，分了一串冰糖葫芦，大咧咧地往容晔的面前一递：“喏，给你吃。”

  红通通的圆山楂，上面还裹了一层亮晶晶的糖衣，晶莹剔透，色泽鲜亮，颜色极其诱人。

  容晔垂眸，却是并不曾看那递到身前的一串糖葫芦，只是落在正仰头看着他的华玲珑身上，还在小口喘着粗气，因为跑得有些急，小脸还有些泛红，就跟那竹签上串着的山楂红果一样，只是小脸上没有裹着那层晶莹剔透的糖衣，却依然晶晶亮亮。

  夜风微微拂过，还带起那额前散落的一缕青丝飘了飘，容晔背着手，竟是没有伸出手来接过那一串糖葫芦来。

  其实，早在华玲珑伸出手去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看吧看吧，非要脑子抽风地热脸去凑别人的高冷脸，这下好了，被甩冷脸子了吧。

  华玲珑心下一恼，随即清咳了声，打破了这一瞬间的尴尬。

  “诶诶，算了算了，这可是买来我自己吃的。”华玲珑一边嘟囔了一句，一边举着那串糖葫芦就往嘴巴里面送去。

  一只纤白如玉连青筋都清晰可见的大手，轻飘飘地握住了华玲珑的手腕。

  温凉的触感，还有鼻尖环绕着的特有香气，一下子便袭了过来。

  下一瞬，另外一只大手，却是准确无误地拿走了那小手里面举着的糖葫芦。

  嗯？

  华玲珑还有些怔愣，随即便感觉自己的手腕一松，然后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身前的容晔。

  “既是谢礼，岂有收回之理。”容晔淡淡开口，执着手里的那一串糖葫芦，睨了一眼还处于怔愣之中的华玲珑。

  “哦。”华玲珑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应了一声，是是是，不收回，白送的。

  华玲珑转过身去，又分给了拢芝一支糖葫芦，自己手里还剩了两串，就美滋滋地一手拿着一串。

  华玲珑抬起手来，咬了一口山楂，咯嘣脆响，甜而不腻，还有些恰到好处的酸意。

  果然，这糖葫芦虽然不怎么值钱，味道却是极好。

  华玲珑眼眸一弯，又咯嘣咬了一大口，一边嚼着，一边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好吃。”

  一颗山楂下肚，华玲珑暗戳戳地舔了舔牙上面黏着的糖衣，自己又咬了一口糖葫芦，这才对着容晔努了努嘴：“尝尝，可好吃了。”

  容晔举着那串糖葫芦，真的抬起手来，缓缓凑到嘴边，随即也是咯嘣咬了一口。

  “怎么样怎么样？－”见着容晔也咬了一口，华玲珑一脸发现新大陆的表情，眸光极其闪亮地开口问着。

  容晔一脸风轻云淡地慢慢嚼着，听见华玲珑的问话，这才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随即低低开口：“嗯，好吃。”

  啧啧，华玲珑咂了咂嘴，见着容晔又抬步径直向前走去，脚步一动，一手举着一串糖葫芦，跟了上去。

  及至两串糖葫芦吃完，时间也刚好差不多，已经到了华府门前了。

  不得不说，云景办事是真的很有效率，很能掐时间的那种。

  华玲珑跟容晔刚刚站在华府府门前的时候，果然就听见了马车车轱辘吱呀吱呀驶过来的声音。

  “主子，请上马车。”云景坐在车架上，手里还抓着缰绳，稳稳停下了马车，随即对着容晔沉声开口。

  华玲珑站定，见着时辰已经有些晚了，便对着容晔颔了颔首：“容世子，就此别过。”

  “华小姐，后会有期。”容晔点了点头，淡淡地应了一声，这才衣摆轻轻一旋，迤迤然地上了马车。

  见着马车掉了个头，又稳稳地向前离去，华玲珑上了台阶，这才进了府门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一次进宫赴宴，好在是顺利结束，华玲珑折腾了一遭，之前倒是不觉得，这一坐下来，反倒是觉得脚有些酸痛了起来。

  让拢芝备了热水，华玲珑沐浴完毕，便上了床榻歇息去了，也许是真的累了，头一挨着枕头，便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翌日，华玲珑一觉睡得自然醒，神清气爽地下了床榻。

  就是昨晚上一口气吃了两大串糖葫芦，大概是山楂开胃，一起来便只觉得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早膳还没有送过来，华玲珑一边洗漱，一边打发了拢芝去府里的厨房那边，先拿些小粥跟包子之类的过来。

  刚好洗漱完毕，拢芝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还有弄花跟弄月一道走了进来。

  “小姐，弄花起得早，早先便去了厨房，可巧碰着就一路回来了。”拢芝端着托盘走到了圆桌前，一边手脚轻快地摆好了一蛊小粥，还有一碟奶黄包子，一边跟华玲珑笑着开口。

  弄花手里也端着个托盘，跟着一道摆好了几碟凉拌小菜，弄月则是利落地摆好了碗筷。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弄花跟弄月二人，似乎都勤快了许多。

  华玲珑倒也没有在意，坐在了圆桌前，然后拿起筷子，先夹了个小包子送进了嘴里。

  两个小包子下肚，倒是觉得嘴巴有些干，华玲珑放下筷子，拢芝便盛了一碗小粥递到了她的面前。

  小粥，是绿豆薏仁粥，煮的都有些软糯了。

  华玲珑拿起放在一旁的小勺来，搅了搅碗里的小粥，袅袅的热气，便这么散了出来。

  动作微微一顿，华玲珑垂眸，看着面前的白瓷小碗，里面盛着软糯的小粥，，颜色配着倒是好看，格外地能够勾起人的食欲来。

  绿豆啊，真好看。

  睫羽微微一颤，华玲珑只是缓缓地搅拌着碗里的小粥，倒也不急着送进嘴里。

  “小姐，您之前不是闹着肚子饿了么？”拢芝就候在一旁，见着华玲珑就吃了两个小包子，搅着小粥却是一口没吃，便有些不解地开口问道。

  华玲珑抬眸，淡淡地扫了一眼候在旁侧的另外两人，随即一丢手里的小勺，撑着下巴轻声开口：“昨儿甜食吃的有些多，这甜粥一时间倒是没什么胃口。”

  拢芝看着那一蛊绿豆薏仁粥，知道华玲珑昨晚上吃的那两串糖葫芦是有些甜，便上前一步开口问道：“小姐，这小粥莫不是放了糖？”

  绿豆薏仁粥，小姐说甜，那便是里面放了糖吧。

  “嗯，撤下去吧。”华玲珑单手撑着下巴，一脸淡然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却是没有了什么胃口。

  “是，小姐。”拢芝应了一声，便收拾着圆桌上的膳食，弄花跟弄月见状也跟着上前来帮忙，几下就端到了托盘里面，然后送出去了。

  就两个小托盘，弄花跟弄月一人端了一个，拢芝便出去沏茶去了。

  片刻后，拢芝端着一杯刚刚沏好的热茶进来，见着屋子里面就剩下了她跟华玲珑二人，便走到圆桌边，一边将手里的热茶递给华玲珑，一边压低了声音做贼一般地小声开口：“小姐，先前那小粥可是有什么不对？”

  拢芝一向清楚华玲珑的性情，她说饿了就是饿了，可是之前明明是准备吃那小粥的，只是又寻了个由头一口没碰。

  想来，一定是那小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才对。

  华玲珑倒是不急着回答拢芝的话，只是接过那热茶，随即反问了一句：“拢芝姐姐，今日的早膳，是你一道去膳房那边端来的么？”

  拢芝摇了摇头，想了想之前的情景，便正色开口：“不是，奴婢刚好走到半路，碰到端着早膳过来的弄花弄月二人，这才一道回来的。”

  “原来如此。”华玲珑点了点头，接过茶水浅浅啜了一口便放在了桌上，随即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在案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

  知道华玲珑是在思考着什么，拢芝便闭了嘴，安静地退到一旁候着了。

  华玲珑坐在桌前，指尖，轻轻地在桌面上叩着，一下，一下，微翘的睫羽也是一上一下，唯有那眼底，则是一片浓重的深色。

  那小粥，的确有问题，差一点，就没有发现呢。

  鼻尖微微一动，似乎空气里面都还残留着之前那碗绿豆薏仁粥的香气，华玲珑嘴角一勾，眸光闪烁着极富趣味的光泽。

  有种市面上卖的东西，名为信石，有红信石和白信石之分，药用的话，是以红信石为主。

  当然，信石还有个更为通俗易懂的名字，那就是砒石。

  但凡砒石，都需要装入砂罐内，用泥将口封严，置炉火中煅红，取出放凉，方可研细粉用，砒石升华的精制品为白色粉末，也就是砒霜，毒性更剧。

  当然，估计不是为了这一碗粥就能弄死她，以绿豆同煮会减其毒，更为重要的是，应该是极其微量，华玲珑之所以能够察觉，是因为这里面还掺了一味甜叶菊。

  甜叶菊倒是没什么毒性，但是会带着清甜，想来是为了盖住那真正带着毒性的砒石，若非如此，华玲珑也不能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不对劲来。

  但是，这似乎，不是一种想要她命的手段。

  怎么说呢？就好像，是一种挑衅。

  明明加了不易被察觉的砒石，却又要掺上一味甜叶菊，好像是在试探，试探她华玲珑到底能不能分辨出来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

  看来，在这府上，应该还藏着一个很有意思的小鬼呢。

  指尖，叩着桌面，华玲珑睫羽一垂，随即撑着手站了起来。

  “小姐，你可是要出门？－”见着华玲珑站起身来，猜到她应该又是要出府去，拢芝小声地问了一句。

  华玲珑刚刚点了点头，便见着拢芝一脸眼巴巴地看着她，然后又接着开口：“那，带上奴婢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