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华

  那几个年长的本家长辈，随即都背着手一脸冷硬地走了进去，老夫人也由白珊姑姑搀扶着，走进了享堂里面。

  华念卿乃一未出阁的女子，虽然心里面极其想看到华玲珑的下场，碍于礼数，也只好候在外面不曾跟着一道进去。

  正厅中间，却是一地狼藉，处处散落的衣袍，还有些许撕碎的布条，看起来，倒是有些满是激情的意味。

  而那地上的二人，还犹自忘我地纠缠在一起，嘴巴里面不时发出些许欢愉的声音。

  为首的大长老太阳穴上的青筋都跟着怒不可遏地跳了几下，随即一甩袖子满脸怒意地开口：“来人，还不快给本长老将这两个孽障给绑起来！－”

  那地上的人，墨发散落在额前，还不曾看清楚二人的具体面容。

  几个护卫，忙不迭地就走上前去，一左一右便硬生生地将那二人给分了开来，大概是未消，其中的一个还满是不悦地大吼了一声：“放肆，谁敢拦着本少爷？！－”

  这声音－－

  门外的华念卿心下一惊，还以为是自己恍惚间耳朵听错了，却是随即又听得老夫人那一道同样怒不可遏的声音响了起来：“掌嘴，瞎了眼的孽障，还敢在老婆子面前放肆！”

  紧接着便只听得狠狠落下的巴掌声音，倒是让人为之一颤，想来老夫人也是真的动了怒气。

  听得华少珂一声接一声的呼痛声，华念卿这才回过神来，心下一慌，虽然搞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差错，也只好提着裙摆就走了进去。

  果真见着被人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华少珂和韩风瑾二人，华念卿面上一白，下意识地就叫出声来：“怎么是你们，华玲珑呢？－”

  及至一句话出口，华念卿惊觉不妥之后，这才又略带些掩不住的惊慌之意闭了嘴。

  老夫人抬起眸来，却是盯着华念卿的面容看了一眼，满是精光的眼眸一沉，却是没有开口出声。

  华少珂跟韩风瑾吸了许久的那特制加强版的百媚香，这会子根本还没有醒过神来，只是被人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还控制不住地就互相靠去。

  这一举动，却是更加激怒了在场的其余人等。

  这祠堂享堂，那可是有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居然犯下这等不知羞耻之事，还毫无悔改之意！大长老紧紧抿着嘴巴，袖子一甩背在身后，随即看向由白珊搀扶着站在一旁的老夫人刘氏，满是怒火地沉声开口：“老夫人，这两个孽障该如何处置？”

  此二人，这些本家长老们自然都认得，一个是华府上的嫡出长子大少爷华少珂，一个是沈氏娘家那边一个破落府门的公子哥，如何处置，自然还是得看华府的老夫人。

  这一句话问了出来，老夫人却是并不曾立即回话，而是沉着脸色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一时间，整个享堂里的众人，都跟着看向了老夫人刘氏。

  华玲珑和华白琛就在屋顶上面，将一块瓦片拿了开来，正看着下方的情景。

  见着老夫人似是在深思之中，想来也是在考虑着该如何处置华少珂和韩风瑾为宜。

  看起来简单，却是摆在老夫人面前的一道难题，若是处置得轻了，如何能让这一众本家长辈们罢手？可若是处置得重了，华府可就这么一个嫡出的大少爷。

  其实，老夫人的心思，华玲珑或多或少地都能猜得到一些，怕是在衡量着该如何取舍，虽然怒不可遏，她敢保证，最后一定是舍弃韩风瑾，多少保全些华少珂这个大少爷。

  可是，今日这一遭，华少珂一定会将所有的仇记在她华玲珑的身上，往后，怕是在华府又多了一个敌人。

  可是，是他们，不知死活地先来招惹她华玲珑的。

  眸底一片深邃之意，华玲珑只是冷眼看着下方的情况。

  “祖母，一定是大表哥对哥哥使了什么手段！－”华念卿倒也不傻，知道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先尽力保全住华少珂，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纤纤玉指一边指着那地上同样跪着的韩风瑾，鹅蛋小脸上一边不停地掉落这大颗大颗的泪珠子。

  老夫人的眼眸微微一闪，只是蹙着眉头，随即看向那地上被五花大绑的二人，终于冷着声音开口：“败坏家门，有辱祖先，韩家子弟拖出去乱棍打死，华少珂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华念卿一直揪着的一颗心，这才稍微地松了一口气下来。

  这一番处置，明眼人都能明白老夫人是在偏袒华少珂，奈何韩风瑾身份卑微，便将所有的重罪尽数让他给背了下来。

  若是韩家人那边追究起来，也自会有沈氏去帮着解决，轮不到她老婆子来操心。

  也是，华少珂可是沈氏的嫡长子，如何会不偏心，就算是韩家人那边闹起来，终究也是闹不赢华府的当家主母沈氏。

  不得不说，老夫人到底是个浸润多年的老狐狸，想出来的处置，也都是极为考虑周密。

  果然，终究是舍弃韩风瑾，保全华少珂－－

  韩风瑾倒也是愚蠢的一个笨蛋，被人当枪使还毫不自知，平白地丢了自己的性命

  屋顶上同样听清了老夫人那句话的华玲珑，嘴角微微向上一抿，却是划过一抹略带凉薄的弧度。

  其余在场的本家长辈，自然都知道老夫人这一番处置有些偏颇，只是也不好说些什么，便都接受了下来。

  “往后，休得让华大少爷踏进这祠堂半步！”大长老冷哼一声，冷冷地落下一句后，随即便一甩袖子，背着手就向着房门处走去。

  其余的长辈们，也都是冷着脸，跟着一道走了出去。

  原本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华少珂，早在老夫人的那一句话落下之后，便有两个护卫一左一右架起华少珂，拖到院子外面执行老夫人的发落去了。

  “多谢－”华念卿跪在地上，心有余悸地紧了紧手心，这才对着老夫人低声开口。

  只是，那一句祖母还没能叫出口来，华念卿的那一双美眸，对上老夫人那一双满是精光的眸子，却是不由地被那里面溢着的冷意给吓得又咽进了喉咙里面。

  “老婆子不管你们怎么斗，是输是赢，都得自己有那个本事担着才罢！”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华念卿一眼，老夫人向来都是对这个嫡孙女儿慈眉善目的面容，此刻也满是毫不留情的冷硬之意。

  老夫人刘氏，当年也是从深宅之中走出来的人，吃过的盐，怕是比华念卿吃过的米都少不了多少，今日的事情，从华念卿之前的那句脱口而出的话跟反应，又岂会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摆明了是华念卿要跟华玲珑斗，却被人给摆了一道罢了。

  怎么斗她管不着，自己没那个本事，就算是输的一败涂地，也不会得到她的一丝怜悯。

  华府，不需要无用之人。

  冷冷地落下一句话后，老夫人便再没有多看华念卿一眼，由白珊姑姑扶着，一步步出了享堂。

  及至院子外，老夫人还微微地顿了顿脚下的步子，在整个院落里面扫了一眼之后，这才出了院子。

  华念卿有些怔愣地跪在地上，似是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一直到听得院子外面传来的华少珂的挨板子嘶吼的声音，这才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撑着手从地上站起身来，华念卿拍了拍身上的裙摆，随即才迈着步子，一步步走出了享堂。

  片刻之后，原本热闹的享堂里面，便又恢复了一室的寂静。

  享堂的屋顶上，正是夜色越发浓郁的时候，那一轮皎洁似水的月亮，高高地悬在那泼墨一般的夜幕之中，倒是显得格外地别具一格。

  连那屋顶上面，都撒下了一层淡如烟雾的莹润光华。

  华玲珑抬起眸来，却是看向身前的华白琛，巴掌大的小脸上似乎也被那撒下的月光给拢上了一层凉淡，淡淡开口：“如果今日是我在那下面，又会如何？”

  华白琛之前，是想说她不应该那样做是吧。

  可是，如果今日是她在那下面，是她跟韩风瑾一道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发现，那么，她应该是被拉出去浸猪笼还是会被乱棍打死？

  不管是哪种，总归，都没有一个是好下场。

  那与华玲珑有着些许相似的眉眼之上，似是也浮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华白琛却是有些慌乱地避开华玲珑那投过来的凉淡眼神，终究是轻叹一声：“玲珑，你是对的。”

  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华玲珑的做法呢？

  不管华玲珑做什么，所求的，只是自保而已，他这个做哥哥的，只需要尽其所能护着她便是了。

  华玲珑倒也没再开口，见着院子里面的人都已经走了，便一撑手，径直从屋顶上面跃了下来。

  华少珂被拉到了外面受板子去了，也是身娇肉贵的一个大少爷，哪里受过这等刑罚，只听得那一声接一声似是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后来大概是嚎的没有力气了，声音才渐渐地小了下去。

  这一次，算是直接跟华少珂对上了。

  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就这么一次性地解决掉他，生生给以后多找了个不定时炸弹。

  不过没关系，下次若是再往她华玲珑面前凑的话，到那时，一定会让他嚎都嚎不出来。

  华玲珑回了屋子，房间里面都还残留着的那一丝丝的迷香味道，打开门窗通了会儿风，待到那气味散去，华玲珑这才和衣躺了下来。

  翌日，便是华念卿的及笄之礼了。

  因为华少珂挨了板子，昨儿晚上便被连夜送回了华府，华念卿倒是没有跟着一道回去，还留在祠堂这边宿了一晚。

  一大清早，简单地用了一个早膳后，便又踏上了回华府的路程。

  及至回到华府的时候，午时还未到，时辰刚刚好。

  华念卿刚一下了马车，便急匆匆地进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一会子的及笄之礼梳妆打扮去了。

  华玲珑昨夜没怎么睡好，便回了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裙，然后浅浅地寐了一会儿。

  只是今日，因为华念卿的及笄之礼，来宾不少，就连她这一向偏远安静的院子，都能隐隐听得那从正厅处传过来的些许喧闹之声。

  待到差不多及至午时了，华玲珑这才懒洋洋地出了院子，打算去正厅用个午膳就回来。

  来宾的确很多，正厅里面不知道设了多少张筵席，只是一眼看过去，每张桌子前都多多少少已经坐了不少人。

  估摸着筵席还有一会儿才会开始，华玲珑就站在厅门外面瞟了一眼，也不急着进去，打算先在外面晃悠晃悠。

  过了正厅外面的一处小拱门，便有一个庭院，眼前大部分的人都在那正厅，这庭院里面倒是没什么人。

  华玲珑走进那庭院里面，刚刚在那一架已经凋谢得差不多的紫藤萝下面站定，却是见着那庭院的小拱门处，又走进来一道颀长的身影。

  一袭灰绿色亮绸面的缎衣，没有束腰带却是飘飘逸逸，高而挺的鼻梁，薄唇，还有那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五官眉眼的轮廓倒是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可不就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的凰顾言。

  不过，华玲珑特意在凰顾言的周边瞟了几眼，却是没见着颜筱萌的影子。

  手里还执着一把象牙的折扇，凰顾言也看到了那站在花架下的华玲珑，耀眼的桃花眼一勾，潋滟光泽似流星：“数日不见，倒是让本殿甚为想念－”

  “三殿下今日看来很闲，竟然还会来凑热闹。”华玲珑嘁了一声，想着凰顾言今日应该也是来参加华念卿的及笄之礼的，倒是没想到他还会这么有闲心。

  “非也非也－”一脸正色地摇了摇头，凰顾言握着手里的折扇，又紧接着开口解释了一句，“本殿是来替太子皇兄，给华太师送上一份贺礼的。”

  哦，言下之意，有闲心的，是太子凰无爵么？

  “那你待在这里作甚？”华玲珑抬起眸来，睨了一眼身前的凰顾言，想着一会子筵席便要开始了，凰顾言也应该进去落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