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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世界之白昼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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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文明国度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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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亚特兰蒂斯国又一次地迎来了新年。大年初一,除了亚特兰皇帝和国会的众议员,几乎所有人都在家里忙着走街串户——拜新年。辛弥在《亚特兰蒂斯大陆》中写道,“那些不知情的人们都在因为新年而高兴不已,却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脚底下的大陆正在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速度坠向绝望地狱。”这一天,银基亚特在会议上提出的“解放奴隶”政策,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瞠目结舌、目瞪口呆。亚特兰皇帝几乎以歇斯底里的态度否决这一提案,他说,“阿开奥斯国已经向我们宣战,你知不知道,战争是建立在足够的金钱基础上的冒险。如果亚特兰蒂斯国的奴隶解放了,那我们拿什么来打仗!”对此,银基亚特做出保证,“我们只需要十年便可以彻底解放奴隶,到那时候,亚特兰蒂斯国境内的一系列不平等制度将会彻底的消失。”这时,一名年迈的老议员打断他的话,问阿开奥斯国怎么办。“我可以去跟他们谈判,与其签订十年之期的‘和平条约’。”银基亚特如此回答道。

  “我们为什么要和那些下贱的人类平等生活在一起!”有人愤愤地喊道。银基亚特冷着脸反问,“难道他们不是人吗?他们和我们一样,都是人——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亚特兰直接且坚决地否定,“我绝不允许!”

  会议室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银基亚特一脸平静地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只能让国会里的众议员们来裁决这一项提案。如果国会最终没有通过《解放奴隶文案》,我便再也不会提起今天的事情。今天早上,我已经把提案转交到国会的评审主席团,相信用不了一个月就会有结果了。”银基亚特走后,亚特兰皇帝狠狠地发了一通脾气,一连摔碎好几个杯子。

  散会后,格瑞涅斯走到银基亚特身边,说,“你所说的提案在我们的国度里根本不可能实现。”银基亚特看了他一眼,“总会发生一些改变,最愚蠢的事情莫过于坐以待毙。”跟着,他又问格瑞涅斯,“你觉得我会败给亚特兰陛下吗?”格瑞涅斯诚实地回答说不会,但在下一刻,他却突然阴森地说了一句话。“可我也绝不会让你成功。”格瑞涅斯别有含意地说,“历史上,提出改革的第一人往往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便是银基亚特你也不例外。”其实,格瑞涅斯知道银基亚特提出《解放奴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然而这并不能换得任何的兄弟情份,这一点,格瑞涅斯和银基亚特都很清楚。

  当晚,亚特兰焦急且烦躁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随后,他便命人把奥贝茨和白夜两人叫过来。结果只到了奥贝茨一人,卫兵没有找到白夜。亚特兰对白夜的不来感到十分不满。他说,“我高价请他是来工作,不是跟我玩什么失踪游戏!”紧跟着,亚特兰就严肃地对奥贝茨说“解放奴隶提案绝不能通过”。之后,他又怒气冲冲地提到很多次类似的话。奥贝茨分析:“如果银基亚特殿下的提案在国会那里以2/3的票数通过,恐怕陛下您不得不接受。”闻言,亚特兰在地板上的踱步声音更加不耐烦了。他问难道不能从中途拦下来。奥贝茨摇头,“根据宪法,陛下您无权干涉国会的提案决议。但您还有一次否决权,多少也能够拖延一段时间。”

  这样的办法亚特兰不是没想过,但他也同样清楚如果他真得这么做了,银基亚特会怎么对付他。“这样根本阻止不了银基亚特那个家伙。”亚特兰沮丧的挥了挥手,说,“我了解他,他早就想好应对的办法了,事情会变得更糟糕的。”

  奥贝茨思考了一会儿,说,“那我们只能从银基亚特殿下本人那里下手了。”“怎么说?”亚特兰问。之后,奥贝茨提出了非常冒险的绑架计划,亚特兰毫不犹豫地否定了。

  正在这时,一名卫兵走进来递给亚特兰一份档案袋——是白夜让他送来的。亚特兰将信将疑地拆开了档案袋,并且快速浏览了里面的文件内容。过了一会儿,亚特兰冷峻的神情里忽然露出笑容,他高兴地对奥贝茨说,“事情总算有了转机……银基亚特他的存在根本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奥贝茨此时已经猜出档案袋里面的大概内容了。尽管如此,但他还是问亚特兰发生了什么事。亚特兰告诉他白夜已经证实银基亚特身体里流有1/4的阿开奥斯国人血统。原来银基亚特的亲生母亲是亚特兰蒂斯国人和阿开奥斯国人结合所生下来的孩子。后来,银基亚特的祖父发现了孙子血统不纯正的问题——他为此冲银基亚特的父亲大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又半威胁半胁迫性地让银基亚特的父亲娶了一个身体里流着纯正血统的亚特兰蒂斯女人。几年后,这名血统纯正的女人先后生下了一名女孩和一个男孩,正是柯莉丝和格瑞涅斯姐弟俩。然而这纯正的血统,也曾引发起一场让人不愿再回首的灾难。柯莉丝在这场灾难中丧生了。

  “陛下,您还是再慎重考虑一下吧!”奥贝茨试图劝亚特兰放弃,说,“此事一旦公开,势必会让银基亚特殿下万劫不复。”“可也只能这么办了。”亚特兰语气十分坚决地回应,“以他那不纯正的出身,让他活到今天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书房里顿时一阵沉默,奥贝茨右手得手指头不停的敲打着褐色木质的桌面,他眉头紧锁,似乎在想一些为难的事情。“他会怎么样?”亚特兰突然开口问道。“会很惨!”奥贝茨说,“那些贵族们会把他碎尸万段,甚至更糟。到那时,局面恐怕会失控。”

  两人之间的谈话持续到很晚。“就这么决定了。”亚特兰最终还是没能改变他的决定。回去的路上,奥贝茨感觉自己的脚走了很长时间——他走到家里时,饱满的圆月依旧高悬于天空中央。因此,他又在门口待了很久,直到“蓝色腐鸦”出现在他的身后。奥贝茨回头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感叹道:“亚特兰蒂斯大陆很快就会被一场空前绝后的狂风暴雨彻底淹没。”过了一会儿,白夜突然到访,让奥贝茨多少有些措手不及。“我还以为最近会见不到你了呢!”奥贝茨微笑着说道。白夜瞥了一眼站在他旁边的蓝发少女,解释,“亚特兰陛下有些担心,所以就让我过来看看你。”担心?奥贝茨嘲讽地笑了笑,这也难怪。亚特兰害怕奥贝茨会在对待银基亚特的事情上心慈手软,从而扯他的后腿。

  奥贝茨在会客室里招待了客人,他刚想泡茶就被白夜拦住。“我来吧。”白夜淡淡地说道。然后,他又说,“这也许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喝茶了。”不久之后,客厅里响起了蓝发少女离去的脚步声。

  次日,格瑞涅斯得到通知,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抵达国会大厅开会。到达会议大厅后,格瑞涅斯惊讶地发现白夜和奥贝茨都不在。“奥贝茨将军忽然不见了。”一名议员对格瑞涅斯说道,“白夜先生正到处找他呢!”会议很快就开始了。这次要讨论的事情关乎于银基亚特的血统。“今天早上,亚特兰皇帝派人将银基亚特抓进了监狱。连同他那体弱的母亲。”会议并没有在银基亚特的血统问题上讨论多长时间,因为这已经是确信无疑的事实了。接下来,就是如何处置银基亚特和他的母亲的问题了。“银基亚特殿下身份太过特殊,必须谨慎处理。”一位议员说道。他在说这话时故意往格瑞涅斯那里看了一眼。果然,格瑞涅斯开口说话了,他说,“他(银基亚特)和奴隶窟里的那些奴隶们不一样,需要以别的方式来结束他的性命。”

  很快,又一个新的问题出现了。有人问,“那个身体里流着1/2阿开奥斯国人血统的女人怎么处理?”这个女人指的自然是银基亚特的亲生母亲。另一名议员回应道,“当然是送她该去的地方。”这时,一直坐着不说话的亚特兰突然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那个女人随便你们怎么处置,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银基亚特。”跟着,他就把视线挪到格瑞涅斯身上,阴阳怪气地问,“格瑞涅斯你觉得呢?”格瑞涅斯皱了一下眉,冷笑说,“陛下好像有些太急了……解决问题时切记欲速而不达。”所有在场的议员们都看到亚特兰的脸在刚才的那一瞬间里扭曲了一下。

  格瑞涅斯走出会议室后,众人连忙上前安慰亚特兰皇帝。“再怎么说,格瑞涅斯殿下和银基亚特殿下他们也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为了维护面子,亚特兰不得不转移话题。“奥贝茨什么时候回来?”他问。“他不会回来了。”白夜忽然出现在会议室里,说,“奥贝茨将军生病了,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这个消息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惊。“奥贝茨怎么会突然病了,什么病来得如此凶猛?”有人不解地问。“似乎是一种很严重的病。”白夜说,“这种病非常具有传染性……大家最近千万要小心身体啊!”他说完这句话,会议厅的人都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见此,白夜笑了笑,解释,“放心吧,我还没有被奥贝茨将军传染。”后来,亚特兰专门让人查探了一下这件事,结果真如白夜所说——奥贝茨突然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嗓子被烧坏,以后开口说话都会非常痛苦。不过,亚特兰却对此抱有严重的怀疑态度。于是,他亲自往奥贝茨的家里跑了一趟。到了那里之后,亚特兰发现自己被白夜耍了。奥贝茨没有生病——亚特兰见到他时,他正在给一条脏兮兮的流浪狗喂食。

  这天晚上,亚特兰回到卧室没一会儿,就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蓝色腐鸦”吓了一大跳。“你这怪物从什么地方蹦出来的!”亚特兰歇斯底里地骂道,他那变了调的嗓音非常刺耳。这时,白夜推门走了进来,他脸色阴冷地注视着亚特兰。之后,他忽然地笑了,说,“我记得我提醒过陛下,最近一定要小心身体。”亚特兰头一次从白夜那张漂亮的惊人的脸上看到“魔鬼獠牙”——特别是白夜的眼睛,像猫一样贪婪地紧盯着自己的猎物不放。

  一周后,亚特兰重病不起的消息传遍了帕洛特城的大街小巷。与此同时,国会的会议室里正在进行一番激烈的争辩,是关于国库资金紧张的问题。经过两天的不断讨论商议,终于选出了三个可行方案。第一个方案是格瑞涅斯提出的,他主张加快发展奴隶市场,并同时废除银基亚特前段时间提出的《奴隶实名制》;第二个方案的提出者是白夜,他说,“将境内的所有奴隶全部驱逐,然后暗中派军队将其截杀在半路上。”第三方案比较温和,那就是颁发更多的惠民政策,例如扩大学校和建路等基础设施的规模。由于第二方案太过“缺乏人性”,第三方案所需周期时间太长,所以格瑞涅斯提出的第一方案就成了众议员们备受青睐的首选。就在会议快要落下帷幕时,突然有几个人提到了银基亚特。里宾奇连忙扯开话题,他说,“大家今天都跟累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会议解散后,里宾奇连忙追上白夜。“有事?”白夜问。里宾奇点头,跟着,他就问白夜关于银基亚特的事情。“他会被杀死吗?”“他不会死。”白夜说。

  里宾奇以为国会仅仅是将银基亚特驱逐出境,直到两天之后,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至极。国会非但没有放过银基亚特,反而还要对他予以丧心病狂的惩罚。自从银基亚特的身世被公开后,帕洛特的众多贵族和奴隶主纷纷前来要求国会交出银基亚特,由他们来处置——这些人因为“解放奴隶提案”恨透了银基亚特。如果真的把银基亚特交给他们,其结果可想而知。“既然银基亚特做不了奴隶,我们就必须让他在别的地方发挥用处。”一位年老的议员提议说,“我们可以用他来绝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奴隶们的念头,从而平息外面那些奴隶主们的怒火。”“怎么说?”白夜问他。于是,这位老议员便开始娓娓道来:“如果我们以对待奴隶一样的方式来折磨银基亚特,外面的那些家伙也就不会再说些什么了。这样做,还能对某些不死心的奴隶起到一些威慑作用。”他的意思是,亚特兰蒂斯国的任何公民都有权做银基亚特的主人,但处置银基亚特的主导权必须由国会来决定。

  在以何种方式羞辱银基亚特的问题上,白夜他们并没有讨论多少时间就有了结果。他们决定让帕洛特城里的每一位公民都来观赏银基亚特的受辱过程:从明天起,银基亚特会被拖在古战车后面,转遍整座帕洛特城。当然,这样精彩的“节目”也不是免费的,如果有人想要围观,就必须先付一笔费用,大约一顿饭的钱。此方法一经提出,里宾奇第一个站出来极力反对。他气愤地拍桌子站起来,说,“你们这样做,还不如直接杀了他。”说完,他就看向格瑞涅斯一字一句地说,“我不同意这么变态的方案。”里宾奇原本以为格瑞涅斯会跟自己一样,极力否定此提案。然而结果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格瑞涅斯竟然投了赞成票。在看到格瑞涅斯举起手的那一刻,里宾奇顿时被气得里外冒烟。他猛然起身,冲到格瑞涅斯面前一把揪住其衣领,愤怒地大喊道:“你这么做就不怕下地狱吗?”会议室一下安静了下来。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声,格瑞涅斯毫无征兆地咳嗽个不停,吓得众人不知所措。一开始,里宾奇还以为他是装的,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时,他无辜地看向众人,然后又看了看格瑞涅斯,不知道该怎么办。

  忽然,白夜在背后拍了一下他,并且递给他一杯水。里宾奇马上就反应过来,慌忙地接过白夜手里的水杯,然后送到格瑞涅斯嘴边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下去。“你没事吧?”里宾奇帮格瑞涅斯拍了拍背,关切地问道。格瑞涅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这场意外的突然介入,使会议室里的紧张氛围得到了缓解。事已至此,里宾奇也不好再继续闹下去。

  《里宾奇》语录中记载了银基亚特受辱的整个过程:我——指里宾奇本人——怀着悲痛欲绝的心情记录下这一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即使是到现在,我也无法相信银基亚特殿下会有如此结局。那些无耻的混蛋剥掉了银基亚特殿下身上的所有衣服,将铁链穿进他的脚踝,然后两人拉着铁链系到战车上。受主人手鞭的凶狠鞭笞,三匹“战马”在原地痛苦嘶鸣一声过后,立刻拉起战车飞奔于帕洛特城大街之上。起初,有许多贵族夫人惊异于银基亚特殿下的俊美容貌和修长的身躯。她们发出猫头鹰一样的难听笑声,非常地惹人厌恶。没过多久,她们忽然又富有怜悯之心起来。“这么对银基亚特殿下也太残忍了!”其中一人说道。跟着,她的同伴回应“是啊,他还活着呢!”“至少应该先把他的头割下来。”听到这些,我气得几乎想要杀了她们。但辛弥的妹妹的忽然出现,打断了我的冲动。她眼睛痛苦地望着正在受辱的银基亚特,流着眼泪地喊着“银基亚特”。她每一次冲上前就会被警卫挡下来。我从好友奥贝茨那里得知她已经喜欢银基亚特多年,所以我上前训斥了那些对她无礼的警卫。

  因为太过伤心,盖娅很快就哭得昏厥了过去。之后,我让人把她送回了家。我不知道我那一天是否也流泪了,那一天,我的眼睛是模糊和痛苦的,头痛把我折磨得快要发疯。在那之后的第二天,我又一次地看到了盖娅。虽然她这一次没有哭得晕过去,但我却觉得她比昨天更加痛苦难过。她跪在地上不停地流泪,直到天色变晚。我伸手去扶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几乎冻成了一塑雕像,冰冷地吓人。接下来的几天,她没有再出现。我以为她只是生病了,结果后来才知道她因为无法忍受目睹银基亚特的受辱,用刀子划伤了自己的眼珠。一星期以后,辛弥突然告诉我他妹妹病逝了。见我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辛弥解释说,盖娅弄瞎自己眼睛后就再也不肯吃任何东西了。那天,我第一次看到辛弥流泪。藉于奥贝茨与盖娅之间的好友关系,我不得不把盖娅地死讯告诉奥贝茨——他听到这个消息时,满脸震惊得看了我很久。他手中的杯子掉到了地上,坐椅子时差点整个人翻出去,幸好一位蓝发少女及时扶住了他。随后,一只小流浪狗跑了出来,奥贝茨收养它已有一段时日了。似乎察觉到自己的主人在伤心难过,小狗一直用脑袋蹭奥贝茨的脸,为他擦掉留下来的泪水。

  关于银基亚特殿下的母亲,国会最终决定将其丢至“灰色地带”奴隶窟(这个地方存有恐怖的“活食人”现象,“蓝色腐鸦”就是其中一例)。这一次,格瑞涅斯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此方案,使我目瞪口呆。据说,银基亚特的母亲在被送进奴隶窟的当天就死了。对于那些“怪物”,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后来,有名善良的守卫将此事告知了牢狱中的银基亚特。格瑞涅斯的卫兵说,银基亚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麻木的脸上流出了泪水。“他哭了?”格瑞涅斯以一种嘲讽的口吻问道。他的卫兵随即磕磕巴巴地回应,“应该算是哭了……他流泪了。”我不理解格瑞涅斯为什么要这么问,气得差点憋不过气来。与此同时,奥贝茨去世的噩耗忽然传来。前段时间,他被驱逐至“灰色地带”——因为他的“病”。奥贝茨走了没多久,亚特兰皇帝也跟着去见了死神。

  西元3152年6月2日,格瑞涅斯正式加冕为亚特兰蒂斯皇帝。举行过加冕仪式后,格瑞涅斯忽然失踪了一整个下午。据一名卫兵回忆说,格瑞涅斯去找辛弥了。实际上,格瑞涅斯那天的确是去见了辛弥。两人于一座“唐堂”茶楼会面(那里正好可以看到“银基亚特的受辱”的全部过程)。辛弥对格瑞涅斯说,他在奥贝茨死的那天看到了白夜(距离白夜失踪已有一段时日)。辛弥在《亚特兰蒂斯大陆》中写道:“奥贝茨到了奴隶窟以后,那里的‘怪物’不敢轻易去招惹他。期间,我曾多次去看望过他,因此得知他擅长音乐一事。我每次见他,他都在弹奏‘筝’,曲子很美。直到他临死的前一天,我才意识到他所弹奏的每一首曲子,其实都是在讲述故事。然而我却没有能力全部弄懂……奥贝茨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施舍,包括我和蓝色腐鸦。他最终死于一个饥寒交迫的夜晚。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背倚着满是污迹的墙壁,一脸平静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般。他的旁边还有一条流浪狗,那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孩子’。不过,狗的肚子已经被人划开,肠子流了一地。除了这个,它的两只后腿也被打断了。我到的时候,它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尽管如此,这只狗还是一直往奥贝茨那里爬,试图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去保护它的主人。

  之后,白夜忽然出现,他建议尽快将奥贝茨埋葬。‘看在你们曾经相识过一场的份上,尽快把他埋了吧。’白夜这句话是对蓝色腐鸦说的,后者当时就在白夜身后的不远处。

  ‘白夜先生,我想向你请教一件事情。’我说。

  白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什么事?’

  ‘前段时间,我的一个朋友送给我一幅画和一本乐谱,其作者出自罗修大陆的著名政治家,分别是艾伯特和戴纳·卡尔姆。有意思的是,我曾在白夜先生那里见到过类似的作品。’听到这里,白夜不禁冷笑,‘我与这两人没有关系。’

  我一下子就恼了,说,‘话虽如此,但你还是骗了我们,白夜也绝不是你的真名。’白夜对此毫无反应。过了许久,他终于转过身,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我。‘你只需要记住白夜这个名字。’说完这句话,他便离开了。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出现。

  三个月之后,格瑞涅斯加冕为亚特兰蒂斯皇帝。我从奥贝茨所谱奏的曲子中得知了格瑞涅斯在阿开奥斯国的遭遇。尽管格瑞涅斯是一个天纵奇才,但他却甘心做白夜手底下的一枚棋子,任由自己被毁灭。其实,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是个死人了。至于白夜所救下的的,不过是一个杀人机器。

  为报复格瑞涅斯,我怀有恶意地对他讲述了一段富有悲剧性的故事,其主人翁暗指柯莉丝和格瑞涅斯。

  我:阿开奥斯国真是一个富有‘创造性’的国度,尤其是那里的人。例如一个叫卢斯特·欧莱威尔朗斯的奴隶主。这人有一个让人十分畏惧且恶名远播的嗜痂之癖。卢斯特生性喜爱食人疮痂,每次一看到流血流脓的受伤者,他就会变得兴奋、欲罢不能。死在他那怪癖之下的受害者,其尸体大多是惨不忍睹。其中下场最惨的受害者是来自亚特兰蒂斯国的一名少年。这名少年原本还有一个姐姐可以相依为命,后来,他的姐姐死了——那名女孩被一个奴隶主强行献祭给了‘先祖’。

  据少年的邻居说,那一天,姐姐从邻居家里借到一些米——好心的邻居又附赠了一些茶叶——姐姐跟邻居道过谢后,就急急忙忙跑回破旧、阴冷潮湿的灰屋子里给弟弟做饭。那次,姐姐费了好大的工夫才烧开一壶茶水。在姐姐把茶杯递到弟弟面前的那一刻,一群凶神恶煞的大人突然冲进来,把少年花费一整个晚上修补的木门踹散了。那些人不由分说地带走了少年的姐姐。其中一人狂妄地冲少年说了一句,‘你姐姐今天走运,被主人的祖先看中了’。他们走后没多久,少年的邻居就马上进来查看情况。这位好心的邻居回忆说,他进去时,少年还维持着那些人未冲进来之前的喝茶姿势——茶杯边缘已经到了嘴边。

  那些人把少年的姐姐绑在大街上的高台木架之上,任其暴露在寒冷的空中,引来不少行人前来关注。少年的邻居在围观的人群后面看到了女孩的弟弟,也就是那名亚特兰蒂斯少年。‘他十分奇怪。’邻居回忆说,‘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姐姐遭受折磨,并且对此始终无动于衷。他一直站在那里,即便围观的人群全都散了,他也还是没有离开。’当时正值寒冬,少年身上的衣服非常单薄,而且多处破烂不堪,根本无法抵风御寒。三天后,少年的姐姐惨死于饥饿与寒冷之中。至于那名少年,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路过的人都以为少年还不知道那名女孩已经死了,所以就有人好心地劝告他回家。然而少年却说了一句出乎人意料的话。他说,‘我知道她已经死了。’没多久,少年便晕倒在地上。

  后来,卢斯特·欧莱威尔朗斯路过这里。这位臭名昭著的奴隶主看上了肌肤白嫩亚特兰蒂斯少年。其结果可想而知。卢斯特命人把少年关在地下牢笼里。为了每天都可以食用少年身上新生的疮痂,卢斯特便不断地用鞭子毒打他。一年后,卢斯特变得越发不可收拾,有一天,他突然发狂地冲进地下牢笼,像头怪物般地趴在少年身上撕咬,将少年全身上下弄得血肉模糊。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卢斯特忽然叫人停止了对少年的毒打和折磨。直到半年后少年身上的伤口全部痊愈,卢斯特才露出他那可怕的真面目,他要活剥少年身上的所有皮肉,以此填补他对‘食物’的饥渴。卢斯特吩咐说,‘连头皮也不要放过。’失去白嫩肌肤的少年对卢斯特来说毫无用处,所以,后者在少年彻底死透之前,就让手底下的人将其随便丢弃了。

  最后,卢斯特的人把少年丢至一座贫民窟。据知情者说,少年身上缠满了白色布条(但早已脏污不堪)。所有人都以为少年会熬不到第二天,甚至都做好了为他收尸的准备。然而到次日早上,附近的居民并没有见到少年的尸体,只有留在污水沟里的一大滩血迹。后来有位目击者回忆说,‘昨天傍晚,有一个人把他抱走了……那个人真厉害,竟然也不嫌恶心。对了,那个时候,那个亚特兰蒂斯少年好像还活着。我亲眼看到他把手递到那个人的手心。在此之前,我还以为他已经死了呢!’”

  在说完这些后,辛弥用一句话形容那位救走少年的人,“那个人仿佛是从黑色的阴影世界里走出来,他来到少年面前,微笑地伸出了手。”

  在此次会面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辛弥和格瑞涅斯再也没有见过面——格瑞涅斯下令,将辛弥永远逐出亚特兰蒂斯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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