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由的代价
进入迈垂德城中已是清晨，罗曼二人带着困意疲倦进入招待所。
“现在就要去见国王吗？”安德森看着罗曼在整理着装。
“还没到时候，我得先去趟行宫的会客办事处写见面申请，等那里审核通过了才能见到国王。”
“哦～原来要先预约啊！”安德森意识到：大人物们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
“对！而且任何人都先在办事处排队预约，什么时候安排到了什么时候才能准许进入。王公贵族们都很忙的，尤其是国王，他的行程甚至的提前一年安排好。”罗曼慢慢解释道：“由于我是信使会优先安排，最快我估计大概明天就能排上号。”
“哦～我想睡一会儿，一晚上没合眼了。”
“我也是，你先睡吧，我很快就会回来。”
“嗯～”
不知道过了多久，安德森眼睛一闭一睁就醒来了。床上躺着的罗曼说明已经睡去一段时间了。在熟悉的腿痛和饥饿感的影响下，安德森拨开披在身上的毛毯从沙发上起来。想叫醒罗曼又觉得不好意思，自己身上也没钱，几乎什么都做不了，久违的挫败感再次席卷安德森……
咚～咚～咚～
远方传来的阵阵钟声将罗曼唤醒。
“正午了！”罗曼艰难的爬起来，“得快点，要不然就买不到吃的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
“呼～”罗曼打了一个哈欠，“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罗曼就晃晃悠悠的离开客房。留下安德森呆呆地往着窗外。
走出招待所门外的一刹那，罗曼被地面折射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一觉醒来，不知道为何阳光如此刺眼，罗曼忽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恐怖小说，叫什么来着……
“我们将在一个没有黑暗的地方相见。”
罗曼不知为何打了个寒颤。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死神就在周围徘徊游荡……回到招待所，罗曼和安德森一起享用午餐，昏暗的客房给人一种家的安心。
“我们今天还要出去吗？”
“还是不要乱跑了，你身体不好，我也怕出事。”
“首都还不安全吗？”
“努力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很轻松。”罗曼若有所悟：“活下去就是在努力，不努力一死百了最轻松。”
“……”罗曼的话让安德森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知道你想看看这座王城，想知道国王和官员们在忙什么。你是不是很羡慕我在国王身边工作？能在朝廷里混个一官半职很威风？”
“嗯～不是吗？”安德森虽然嘴上打趣道，但是心里已经感觉到罗曼的异样。
“哼～”罗曼来到床边，开始收拾行李：“你知道吗？我刚才去预约的时候，顺便去领了我这份信使工作的第一份报酬。”
“啊！第一份报酬？原来你才干不久啊！那，那你平时的开销是怎么……”安德森惊讶的语无伦次。
“我这份工作的报酬是按季度，也就是干满三个月才会发放的。但是报酬的领取不能一个季度结束后就立即领到，必须完成一个季度的工作之后，在经过半个季度试玩等待才能领到。这次领得的就是上个季度的报酬，干了快半年终于拿到报酬了。不容易啊～”
“这个我懂，工钱押后发。我听说给朝廷和贵族老爷们干活，领钱都是往后押着发报酬。如果工钱是按月发放的话，下个月底才能拿到上个月的工钱。”
“明天我得穿着这件礼服面见国王。一开始我以为这礼服是免费的，后来我才打听到原来也是要掏钱的，而且要换或者退休的时候要交折旧费的。”罗曼从行李中拿出一件礼服：“因为押后一个季度的报酬。若是想要领到最后一个季度的报酬，就必须上交这件礼服并交付折旧费。据我打听这身礼服的折旧费当于我一个季度的报酬，如果我想换或者退休，就得把刚领到报酬就得如数再交上去，也就是说白干一个季度的工作。”
“那要是刚领到报酬就不辞而别呢？”安德森脑子反应很快。
“你说这礼服能值几个钱？哼～”罗曼一边发牢骚一边检查着礼服。
“我很好奇有谁是正式提出退休的？报酬要比礼服折旧费多的人？”
“正式退休？怎么可能！只要是在王城任职的大小官员，提出退休申请都要经过国王批准同意，否则管钱的内务部是绝对不会给你报酬的，但是你用屁股想都明白国王是不会同意的，他的态度也很简单：一直干，干的死为止。”
“那就是等于卖身给朝廷了呗～”安德森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套路，看来上层人士的工作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还有很多人拼了命的想要进入朝廷内部。呵呵～”
“好奇怪，朝廷本该是最有钱的吧，为什么还要算计大小官员的这点辛苦钱呢？不怕大小官员们消极怠工吗？”安德森继续打听。
“你错了，朝廷确实有钱。但是，同时也很缺钱。我打个比方，谁向教会捐钱最多？当然是穷人，也就是我们这些平民。贵族和富人从来不向教会捐钱，尽管他们日夜不停地挥霍……”罗曼把礼服收拾好放在床头，慢慢道来：“因为贵族和富人需要花钱地方太多太多，衣服脏了需要买吧？酒喝没了需要买吧？佣人要小费得给吧？请别人帮忙要送礼吧？这些都需要花钱。都需要精打细算。同样，朝廷虽然富有，但是为了维持庞大的办事机构就必须计算各种开支，尤其是贵族们的挥霍和战争军费。”
“所以把手下的官员当羊圈着，喂点水和草就不断地剪羊毛，是吧？”安德森的这个比喻很妙。
“嘿嘿～有时候，确实觉得自己像一只羊，不停地被人剪羊毛。更可气的是，还要受到其他羊的排挤……”罗曼的眼神开始迷离。“对了！你猜猜看，在领到这份报酬前，我这半年是怎么过的？”
“罗曼叔！”安德森一脸坏笑的使了个眼色。“你是不是……还有其他收入来源啊？”
“嗯～”罗曼点头笑道：“官员们要是都指望着朝廷发的这点迟来的报酬，早就饿死不知道多少遍了。朝廷的工作之所以吸引人，除了劳动强度低，不会拖欠之外。最重要的是能获得其他非劳动收入，也就是你们这些市井小市民最喜欢说的腐败。”
“嗯～以前就听师傅他们经常说哪个官腐败了，谁又收谁的钱之类的话。嘴上说的是嫌弃，脸上确是一脸的羡慕，那表情可喜感了！我一直不明白有什么内涵，能告诉我其中的秘密吗？”
“早在我去找你之前，我先去了奥国皇宫送信。临走时，奥国外交官员向我怀里塞了一袋金币，目的是希望我能在斯潘国国王面前美言他们几句。而这一袋金币，相当于我半年的报酬，这才是我真正的生活来源。”罗曼捂了捂胸口的突出物，“尽管我并不喜欢这个国家与这份工作，但我得指望他们活着，至少我现在是……”
“原来如此！”安德森一脸兴奋，“给一袋金币就为说几句好话……真不敢相信。”
“那是因为你们奥斯特瑞国国王在我面前口出狂言，轻视斯潘国国王，甚至质疑他的王位合法性。你说，我回去，是该如实禀报呢？还是……”罗曼难得露出十分得意的表情，“当然，他的外交官员也很为难，最后想用一袋金币把这事摆平……这可不是我伸手要的哦！”
“哈哈～一袋金币就把你给搞定了！你对斯潘国国王的忠心何在啊？”安德森竟然用说书的腔调唱出来了。
“噫～”罗曼双手摊开反唇相讥：“给人钱财，替人办事。何况干完活还没给钱呢！我为什么要忠于他呢？”罗曼握手压低声音说道：“我不忠于任何人，也没有人会在乎我，他们只是在利用我而已，既然是被人利用……”罗曼又双手一摊：“自然是谁给钱多我听谁的，这点做人的底线我还是有的。”
“嗯嗯～”安德森不住地点头，心想什么时候自己也有这种被利用的价值就好了。
“忠君爱国这种东西，也是建立在君臣之间的劳务关系之上的。如果干活不给钱，或者拖欠报酬，甚至有了：我欠你钱，想要就得求我，求我就把你当狗来用，这样的想法……哼～”
“以前看村头戏班子演出时有些剧目里，大胡子将军经常唱到誓死效忠国王什么的，我就觉得特别逗，一种说不出的喜感。”
“哎～不管怎么说，给人干活就得看人脸色。如果能不依靠别人生活那最好了。”罗曼躺在床上若有所悟：“我想……我想去新大陆那里生活。那里地广人稀，物产丰富。不管是在那里倒卖商品到这里，还是买一片属于自己的地耕作放牧，我觉得都要比这里强，那是我一直向往的生活。”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去呢？是舍不得这里的生活？”安德森一针见血就戳中罗曼的软肋。
“……”罗曼难得笑而不语，空荡荡的屋子里陷入一片沉寂。
……
“自由的代价，是什么？”安德森正准备看书时，罗曼冷不丁的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这是一个哲学问题。对于识字不多又没什么人生阅历的安德森来说，他仅仅只能分辨善恶好坏和灰色中间地带。但是安德森仍然放下手中的书，试着去琢磨这个几乎不会有答案的问题。
因为他一直渴望自由，自己的事情自己说了算。从他被父亲支配着去城里做学徒工的时候，这种对自由的向往就变得无比的强烈。至少那时他就给自己前半生定下目标：以后不受任何人的约束，想干嘛就干嘛，真实而自由的活着。
首先就是要有自己的收入，这样就能不受父亲的摆布，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其次就是要有自己的居所，这样就不用再看别人脸色行事，自己的东西自己说了算。最后是安全而又稳定的工作环境，因为生活不是冒险，没有人愿意在没有高回报情况下去冒高风险。然而这一切，都在离开学徒工厂那一刻戛然而止……
离开父亲的日子，并没有让安德森感到任何不适，还是向往常一样的生活。只是回到家里，很多原先不需要操心的事情现在都要自己做了，生活变得忙碌没空思考。以前在学徒工厂忙完了活就等着吃饭，现在吃了这顿饭就等想着下顿在哪里。和同乡人在外跑生意要时刻留心，走好路看好货算好账。每天起床都要祈祷今天不会出错，一旦出错就得想尽办法将损失降到最低。
“自由的代价，是永恒的警惕。”安德森给出答案，尽管罗曼已经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