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烈酒
贫民窟的一处不知名角落里停着一辆破旧马车，车棚内有隐隐火光传出。小比尔把脸凑在车棚的边缘，大口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这辆旧马车本来是没有车篷的，但是老比尔和海默临走前拿了四根破木条，硬是把大麻布支了起来。伊抱着膝盖，用呆滞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煤油灯，看着煤油灯上冒起的黑烟融入黑色的顶棚里。“我想把这篷子扯下来。”伊坐在马车的内侧说道。“拆掉的话，爸爸会生气的。”小比尔用稚嫩地语气说道。篷内浑浊闷热的空气令伊难以忍受，她轻轻撩开篷子的前侧，一股夹杂着垃圾腐臭味的冷风便溜了进来，伊只好将其放下。
前日，海默一行人成功地穿越山路，到达乌铁城，本打算稍作休息便继续北上，前往东陲，但是突如其来的封城让他们不知所措，再加上不断有流言传出要搜捕普兰地区的逃亡居民，让他们的行动更加艰难。伊继续低头看着煤油灯发呆，并扯着头顶的绷带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搜捕我们啊？”峡口哨卡的枪声还会回荡在伊的脑海里，虽然她当时已卧倒在马车内，但余光还是瞥见了他人中枪的情景，他们就像断线木偶一般摔落在地。小比尔倒对此毫无感觉，他正伸手抚摸着马车前的棕马。小比尔轻声说：“幸苦你了，朋友。”棕马则甩了甩尾巴，并发出呼哧声作为回应。
就在伊发呆时，车篷被掀开了。伊尖叫一声，抓起一旁的粗木棍就要打过去，就在这时小比尔却高兴地喊道：“海默大叔！”伊看了海默一会，才慢慢地把木棍放下，说道：“海默，你以后能不能先说句话。”
“对不起，我忘了。”在煤油灯的照射下，海默老态的面容上满是疲惫。
“我们找到地方住了。”海默说道。
小比尔一听，赶忙问：“在那？在那？”
海默伸手指向路的一侧，“一个矿工的住所，前面十字路口左拐，然后走大概两分钟，红色瓦墙就是。老比尔等下过来接你们。”
伊将身子挪前，看着海默问道：“你呢？”
“我有点事情。”海默将身子侧开，不愿直视伊的眼睛。
“待会记得把东西都搬下去，马车要处理掉。”小比尔一听，脸一下子就红了，并对海默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处理掉？”
“因为它太显眼了。”海默看了一眼小比尔，补充道：“我和你爸爸说了，他也决定要处理掉。”听完这句话，小比尔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靠在一旁。“好了，你们在这等着老比尔。”说罢，海默便拖着沉重的身子离开。伊将身子探出车篷，朝海默喊道：“你要去干嘛？又要去喝酒吗？”海默没有回答，只是尽力拖着脚前进。
海默摇摇晃晃地走在小道上，脑子里不断有轰鸣声和枪炮声回荡。他大力地拍打脑袋，希望可以把这闹心的记忆拍掉。这是战场遗留下来的毛病，早些年海默一直无法入睡，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便会浮现出战场上的情景，直到海默开始喝酒，这个毛病才开始渐渐消失。“我已经多久没有喝酒了？”海默心中发问道。他一边忍着头疼一边观望四周，希望可以看到一个正在营业的酒吧。就在海默挣扎的时候，乔尔的身影突然浮现在眼中，乔尔的面容满是惊恐，黑色的液体源源不断的从他眼眶中流出，而脖子以下的部分则在黑化萎缩。霎那间，海默两腿一软，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昏暗的酒吧内只有寥寥数人，冷风从破碎的顶窗中穿出，将煤油灯吹的摇摇晃晃。海默推开大门，踏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吧台边。“快给我一杯烈酒。”海默扶着吧台说道。酒保看着海默布满血丝的眼珠，面露微笑地回复：“哥们，我觉得你需要的不是酒精，而是休息。”“闭嘴！”海默的声音在酒吧内回荡，所有客人都转头看向他。“该死的，快，快给我一杯。”海默的声音平静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哀求。
酒保撇了撇嘴，抽出柜台上端的北方烈酒，倒入杯子，递给这位奇怪的客人。海默接过杯子，一口便吞入肚内。酒精的灼烧让海默紧皱眉头，他将杯子递还给酒保。“再来一杯。”
接连四杯下肚，海默大脑里的可怕回忆已烟消云散，只留下轻微的眩晕和不适感。海默眯着眼睛，玩弄手上的酒杯。
“哥们，你不是矿工吧。”酒保的提问让海默一下子清新过来，他装作没有听到，继续玩弄杯子。看海默沉默不语，酒保继续说道：“这里有三分之一的矿工都是普兰地区出生的，普兰人民是我们矿工的朋友。我们不会出卖你们的。”听完这句，海默举起酒杯对他表示感谢。
酒保走到海默的面前，小声地问道：“普兰镇怎么了，为什么你们要过来？”海默沉默了一会，回答道：“不知道，我不在镇子里，我是从邻村撤离的。”
“那政府为什么在抓捕你们？”
“不知道，不如你去帮我问问他们。”说罢，海默便把酒钱拍在吧台上，起身离开，就在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海默突然停步，他回头指着柜子上的酒问道：“嘿，伙计，那一整瓶多少钱？”
小比尔站在门口，看着老比尔牵着马车走远。小比尔很喜欢那匹老马，它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每次父母吵得不可开交时，小比尔就会跑到马棚里呆着，老马也会很温柔地把脸凑过来安慰他。老比尔说要把马车藏起来，小比尔不能反驳，他只能默默地祈祷老马会没有事情。
伊摸摸小比尔的头说：“马儿会没事的，我们进去吧，外面怪冷的。”小比尔点了点头，转身走进屋内。
伊站在发黑的旧木地板上，好奇地看着四周景象，这是她第一次坐客陌生人的家中。就在伊环顾客厅时，墙上的圣母像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直勾勾地盯着它。普兰镇内也有座圣母教堂，在镇的西南侧，圣母教会的历史已十分悠久，帝国内的所有居民几乎都是它的信徒。厨房内传来木头的吱呀声，夏尔拿着两杯热茶走了过来，将其递给伊和小比尔。
伊接过热茶，微笑地回答道：“谢谢。”
夏尔也微笑回应，然后便引导两人到客厅的旧沙发上就座，自己则坐在伊对面的木椅上。“你的名字是伊，对吧？”夏尔看着手中的热茶问道。
“嗯，你叫什么？”伊的声音是如此动听轻灵，竟让夏尔愣了一会。
“夏，夏尔。”夏尔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回答时夏尔依然没有看伊一眼，他死死地盯着手中的杯子不知如何是好。
“我叫比尔。”一旁被遗忘的小比尔对着夏尔自我介绍道。
屋内出奇的安静，两人都看着杯子，无话可说，只有小比尔在发出啧啧的喝茶声。“你是海默的学生？”伊率先打破沉默。
“嗯。”夏尔点了点头。
“你多少岁？”
“16岁。”
伊一脸吃惊。“天啊，16岁就长的那么高！”
“还好吧。”夏尔谦虚地回答道，“你多少岁？”
“14岁。”
夏尔微微抬头看向伊，她的脸上虽有泥污，但却遮不住她俏丽五官所带来的美丽，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温柔的笑脸。夏尔自从成为矿工后唯一接触过的女性就是本的堂姐，比他年长8岁的米娅，她在中城区的一个小医管内工作，夏尔每次受伤都会去找她。虽然夏尔也不敢直视米娅的眼睛，但是在伊的面前，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夏尔抬头看了一眼头顶昏黄的灯光，然后对伊说道：“稍等一下，我去多拿一盏灯过来，这里有些暗。”说罢，便起身离开。
夏尔点燃另一盏煤油灯，将其挂在墙上，只有一盏灯并不适合这么多人居住。伊起身走到夏尔的身旁，看着煤灯正下方的圣母像，说道：“这雕像真好看，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毕竟是全屋里最贵的东西。”夏尔打趣道。圣母披着一件宽大的斗篷，盖过头顶，阴影遮住了她满是慈爱的面容，让人琢磨不透，她双手合十抱在胸前。虽然圣母像是用木头雕刻，但在灯光的照射下，它看起来栩栩如生。
夏尔看着雕像底部雕刻的经文轻声念道：“慈爱的母亲，众人的救世主。”伊也盯着雕像，缓缓地说道：“母亲…”一些画面突然在她脑中一闪而过，但她刚打算仔细回想时，一声巨响惊到了她，是海默发出的声音。
海默拎着空酒瓶撞开大门，摔倒在地。“海默老师！”夏尔快步上前将其扶起。但就在搀起海默时，海默突然把手一抽，一拳打在了夏尔的脸上，夏尔后退几步摔倒在地。“不要碰我！”海默大吼道。伊赶忙跑到夏尔身边，查看他是否有事，一旁的小比尔则被吓得不敢动弹。“向前冲！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海默一边挥舞手上的酒瓶一边嘶吼道。就在海默还在耍酒疯时，一个拳头重重地捶在海默的腹部，令他踉跄了几步。伊站在海默的面前骂道：“够了！海默！够了！”看着伊生气的样子，海默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双手一垂，手中的酒瓶摔落在地。伊刚张口想说些什么，但马上又收回，她把眼角冒起的泪珠一抹，转身走向夏尔帮他擦去脸上的鼻血。海默无助地观望了下四周，轻声地哀嚎道：“连队，连队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说完，海默就靠着墙滑落在地，昏睡了过去。
夜里，海默梦到了很多人，连队的战友，乔尔和莫莉，还有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