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活动课，篮球场上人声嘈杂，三人制自由篮球赛即将开始，参赛队伍们都不想浪费这绝佳的训练时间，大家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了这里。整个高二年级的活动课都在同一时间，学校的篮球场有限，尽管三人制自由篮球赛只需要半场，但容纳终究有限，所以想要场地还得抢占先机。
下课铃声一响，男生们从不同的班级跑出来，抱着球争先恐后的往篮球场赶，一支队伍的先头部队抢到了场子，立刻盘腿坐下站在最中间的地方，就如同就地插旗宣布领土所有，虎视眈眈的盯着之后赶来的人。
过去，这是最能凸显高二六班从容不迫的时候，他们也不奔着抢场地占位置，不慌不忙的收起书本，慢条斯理的下了楼，斜睨身旁狂奔而过的热血青年，勾起一抹不屑的微笑，只是一对情侣，或是个挚友绕操场散散步，光鲜亮丽的外表总能让人一眼便知这是‘花瓶班’的成员。
而今天，这群极注意形象的少男少女们竟然也融入了这挥洒青春的氛围里，领头十个男生，飒爽的运动装穿在身上，拿着球雄赳赳气昂昂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群花枝招展的女生，嘻嘻哈哈说说笑笑的仿佛在组团逛街。
“哇，百年难得一见，咱们学校的花瓶班也来打球了啊！”
“我靠，六班男生这是梯台走秀过来了吗？”
六班的大部队开进篮球场，如此招摇过市的举动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正在投篮的，正在运球的学生们纷纷停下举动，远远观望着议论起来，说的话百分之二十是惊叹，百分十八十是嘲笑，毕竟，一个全校人尽皆知的花瓶班，大张旗鼓的来到这片领域，怎么能不引起别人嚼舌头呢？
“大家不要理睬其他班，我们练习我们的就好。”
班长如此说着，希望同班同学不要被扰乱心思，周身一看，发现自己多虑了。
不知是大家习惯了陌生的指指点点，还是小牧老师的言语激励了他们，每个男生都心无旁骛的模样，坦然自若、昂首阔步的继续走着，甚至当头的男生脖子仰的更高了，仿佛迎接他们的不是冷嘲热讽，而是欢呼和赞美。
“哎。”
芷黎叹了口气。之前小牧老师主动牺牲她的上课时间，为六班争取时间准备篮球赛，偌大的篮球场只有他们一个班级，虽没有专人指导但大家也都练得有模有样的，今天是第一次，在这么多其他班学生的面前打球，她的心里还是蛮忐忑的。
她悄悄来到莫疏问：“死鱼眼，你觉得我们班水平现在怎么样了？”
莫疏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是绝对不会参加什么篮球赛的，小牧老师的一番话在他听来完全胡诌，他之所以跟着同班学生下来，一是不想搞独特，二是为了他的人类观察计划，没有什么比看打肿脸充胖子更有意思的事情了。
“我倒是有点担心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万一大家感到双方实力差距的悬殊，恐怕信心会大大受损。”
“呵呵。”
“你笑什么呢？”
莫疏用下巴一指，“喏，你听咱们班那俩男生的对话。”
芷黎朝那两人看去，他们正指着一处窃窃私语着：
“喂喂，你看那几个大块头，吃激素长大的吧，胳膊怎么能粗成这种样子。”
“我看是被伽马视线照过，光一身肌肉，脑子不大好使了，反正他们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们说的是远处打篮球两个男生，那两个男生的确很壮，有几分兄贵的模样，芷黎回头在看指三到四的这俩人，全是细胳膊细腿，身材弱不禁风的跟个女孩子似的，真不知道这俩人什么心态去评价别人的，她翻了个白眼，“好了，当我什么都没问。”
六班从教室慢慢悠悠的出来，到篮球场上已经比较晚了，场子也被占得七七八八了，那些没抢到场子的班级只能找块儿没人的地儿练习运球，看起来还蛮凄凉的了，乘兴而来，却要失意而归，当大家发现场子没了的时候都些丧气。
幸运的是，有个眼尖的同学发现，最远的一个场子竟然还空着，大家顿时欢呼雀跃，赶过去把场子占了。
这场子篮筐篮架都是新换的，脚下的三分线也都是新漆的，比别的场子好很多，大家嘻嘻哈哈的觉得白捡了个便宜，女生们找地方坐下，男生们开始投篮热身，就在这时，隔壁场子的一个高年级男生过来提醒了他们一句，原来，这个场子是给篮球校队准备的，等会他们可能会过来。
青姿学院的篮球校队不仅校内名号响当当，在周边学校也颇具名气，去年一届高一新生破格成为校篮球队长后，利用其铁血的手段，开除了相当一部分好吃懒做的球员，并且吸收了大量新鲜血液，在严酷、风雨无阻的训练后，整个队伍焕然一新，士气昂扬，一路高歌猛进，斩获众多殊荣，不久前的市级高中篮球联赛上还拿到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让校方赞不绝口。
六班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二年级平行班，哪里有底气和校篮球队抢场地，众人顿时失望了，天上不掉馅饼，有空场不打的人也不是傻子，原来他们只不过是霸占了老虎的地盘，无人敢冒犯罢了。
接下来该如何抉择，六班的人产生了两种不同的意见。一种发声说，这场子毕竟是人家校队专属的，我们没有资格使用，等会人家真来了我们也理亏，咱们还是趁早离开吧，以后有的是机会训练。
一种发声说，没必要纠结那么多，这场子空着也白空着，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给我们玩一会儿，等会儿校队的来，我们再给他们也不迟，他们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
这两种发声就好像跷跷板的两边一样，一会儿这头高，一会儿那头高，但始终没有一方能压倒令一方。
最后还是班长出面制止了这无意义的争吵，她让大家在原地待着，稍安勿躁，自己去校篮球队负责老师的办公室去问问，似乎是她出马的缘故，果真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校篮球队有人受伤了，今天的训练终止，他们可以使用这个场地。
男生们没有后顾之忧，终于开始行动了起来，他们篮球水平不咋地，仪式感还挺强，特地学着别人用转球的方式来分队伍，球的屁眼指到谁谁就出去，按照三人制篮球的规定三人一小组，分成三组，先轮到的两组上去打，赢得继续，输的换下，一切分配就绪大家开始了练习。
看到男生们开始练球，女生们坐下看球，班长总算松了口气，芷黎跑到她的身边，对她说，男孩子就是不靠谱，还是得靠班长出马，班长笑着摇摇头，好像已经习惯了。
“小静，沈平打球时好可爱哦。”刘晴晴笑道。
“没有啦，他就是上去凑人数的。”
场外不远处，六班女生乖巧的坐成一排，不聊八卦，不唠家常，一心一意看自家男生打球，偶尔调侃下彼此喜欢的男生，嬉嬉笑笑间，构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球场上的男生，燕语莺声洋洋盈耳，不时瞥眼自己喜欢的女孩子，想着她有没有在看自己，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但是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运动时的六班男生的确有别样风采，但他们那观赏性并不强的对抗令少女们很快没了兴趣，观众们起初还安分守己的坐着，但渐渐的，她们的目光，她们的注意力不由自主的跑到了隔壁场子上。
花招百变，动作潇洒，投篮精准，步调激烈，每一个点地起跳，就仿佛摆脱地心引力。体魄碰撞后后，没有呻吟，没有哭泣，双眼中只有燃烧的更为猛烈的斗志，举手投足间的力量感令少女们窒息，球入筐后脸上自信轻松的笑容令少女们倾倒。
她们不怎么懂篮球，更不会看nba，篮球水平的大致好坏不重要，犯不犯规不重要，得分也不重要，最重要的就一个——帅，帅就完事了，网球王子打得精彩吗？不知道，反正龙马很帅。
再反观，她们班的男生,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六个人毫无章法的在球场上追逐，没有任何花式技巧，只会像小学生一样单手拍球，面对防守人员，会发出“我要过你了哦”“你别过来哦”“碰我要犯规的哦”令人啼笑皆非的声音。
投球姿势也别扭的难以形容，人家是一手托球，一手扶球，瞄准篮筐，脱手而出，而自家的却是，内八站姿，胸前抱球，嘿咻一声，发射出去。
“咱们班的男生打球好像没有隔壁班好看呢。”
“身为男生竟然打球这么丑，我都不好意思坐在这了。”
“要不，我们俩去看别人班的男生打球吧。”
“好呀好呀。”
两个女生先行告辞，拉着手朝别处奔去，剩下的女生也有些按耐不住了。
“哎呀，我还是去看五班班草打球去了，不好意思啦。”刘晴晴拍拍屁股走了。
“隔壁班的男生叫我过去，我也不奉陪啦。”
一个又一个女孩溜去看别人班的男生打球了，场边上的观众越来越少，男生们的士气低迷了起来，跑动也不积极了，最后还坐着的女生只剩下，芷黎，缪小静，班长，田蓓四个人。
“她们都走了呢，男生打篮球都没兴致了呢。”缪小静说。
“不行，我要把她们给抓回来，咱们六班是一个整体，哪有灭自己威风长别人士气的事啊。”
班长起身。
田蓓拉住了班长，“班长，还是不要这样吧，咱们班的男生打得确实不好，勉强女孩子们回来也没好结果的，我觉得，男生出成绩不能光靠女孩子鼓励，还得靠他们自己，今天这种情况也算是给咱们班的男生提个醒了，希望他们能争气。”
“嗯，说的真对啊，只能靠他们自己了。”班长缓缓坐下。
“如果他有在就好了”田蓓喃喃道。
“哇，芷黎你怎么气成这样子。”缪小静看到芷黎低着头脸憋红了。
“我受不了啦！”芷黎不满叫了起来：“咱们班的男生打得确实不咋地，打得确实不好看，但她们怎么可以临阵脱逃呢？她们都忘记了小牧老师的话吗？呜呜呜”
班长满脸黑线的捂住了芷黎的嘴，压低声音道：“芷黎你叫这么大声干嘛？我们班的男生全都听见了。”
“嗯？”还搞不清状况的芷黎望向场内，球蹦跶着，没有人去搭理它，六班的男生们低头不语，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
同伴做了蠢事，缪小静捂着脸低下了头，班长也移开了视线，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男生们杵着，彼此确认眼神，叹了口气，准备离开，他们都没有再打下去的信心了。
就在这时，田蓓忽然站起来，上前几步，冲六班男生们喊道。
“大家振作起来，不能对自己放弃啊。”
她很用力的喊着，旁边场子在打球的男生停下了动作。
缪小静，班长，芷黎，都呆住了，她们没想到田蓓竟然会有这样一份勇气。鼓励别人，是件并不难的事，但在这种氛围下，但在这种场合下，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我们水平很差。”
田蓓喊道：“刚起步水平当然不高，有谁一拿到篮球就会打的啊！”
“连同班女生都不再支持我们了。”
“那是别人的看法，你们对自己的看法又是怎么样的呢？难道你们从一开始就认为自己永远就打不好篮球吗？不可能吧，当小牧老师问谁愿意上场时，你们不都站起来了吗？”田蓓吐出了一口气，声音温柔了一些：“你们都有信心打好球的不是吗？”
男生们都沉默了。
“听其他班的说我们班是花瓶班，你们心里的滋味也不好受吧，好好打球，好好努力，不仅仅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我们，更是为了我们整个高二六班，就算篮球比赛你们没能拿到好的成绩，就算你们训练到头还是这幅样子，那又如何？你们努力的样子会被人忘记吗？他们还敢轻易的说我们是花瓶班吗？”
大家仿佛若有所思，片刻后，一个男生将球捡了起来，投起了篮，其他男生也都很快加入了进去。
大家都在无声的对田蓓表示回应。
芷黎满心欢喜的上前：“男生们都恢复了信心，这实在是太好了，多亏了你啊。”
“没有啦，我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田蓓的脸蛋反射弧似乎很长，都讲完了才红了起来。脑袋微微发热，羞意涌上心头，刚才竟然有勇气说出那样番话，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刚才的话实在振奋人心啊，田蓓你过去是不是经历过相同的事情，所以才能发自肺腑说出来？”细心的班长问了起来
田蓓嗫喏道：“只是曾经看到过一个人努力的样子，突然回想起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