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不可负

  偌大的房间里，安静的好像没有一丝人气，萧菡踏着沉重的脚步缓缓接近，那躺在抢救床上气息微弱的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睁开了那双即将涣散的眸子。

  “小菡……”

  虚弱苍老的声音从他口中艰难发出，萧菡狠狠掐着手心，“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如泉涌。

  “别哭……孩子，爸爸……爸爸希望……你……可以笑……笑着……送爸爸……离开……”

  他像是安慰，又像命令地说。萧菡狠狠点头，抹去脸上的泪，却发现怎么都擦不干。似乎是注意到她下唇的伤，他苍老的眸子中闪过心疼。

  “……疼吗？”

  他轻声问，无尽的愧疚充斥在心里。

  “不疼……”

  萧菡摇摇头，任他抬起手轻抚上自己的脸。

  “以后的路……爸爸……不能……陪你走了……你……一定要……一定……”

  萧穆吐字艰难，此时，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多想就这么放手离去，可是却放心不下独留在世上的女儿。他的女儿……那个一直令他引以为傲的孩子……封晚临死前嘱咐要他好好照顾的孩子……她该怎么办？

  萧菡瞪大了眼睛，生怕会再有一滴泪落下来，惹父亲不高兴，她紧紧握住父亲无力垂落的手，不知是哭还是笑:

  “爸爸……爸爸……你不要走……不要离开菡菡……菡菡已经没有亲人了……”

  很难得，萧穆感觉到自己眼角有泪溢出，在封晚去世的这十几年里，他就没再掉过一滴眼泪，只因为当初发誓，他将会让那颗心坚硬、无情，绝不给伤害过他们一家的人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他调整视线，紧盯着天花板，耳边是萧菡一声接一声的呼喊。

  “爸爸……你不能这样的，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呢？爸爸你看，我不哭了，我没有哭，没有哭……”

  萧菡没有再哭，她擦干了泪，希望可以借此让爸爸高兴。说不定爸爸高兴了，就不走了……他就不走了……

  可是，一切都只是徒劳，爸爸没有看向她，而是紧紧盯着天花板，开口说出了他人生的最后一句话:

  “光影……交给你了……”

  然后就再也没有理她。

  萧菡怔怔地看着父亲渐渐涣散的瞳孔，耳边不停重复回放着他的话:

  “光影……交给你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感受到握在手心里的那只手失去了生命的痕迹，她轻轻放了回去，站起身看了他最后一眼，才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走了出去。

  “小菡？”

  应宸站在门外看着从里面走出来的她，心也跟着痛。她抬眸对上他心疼的目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一群人匆匆从身边经过，萧菡只觉得眼前一片空白，随即身体无力倒下，耳边是应宸焦急的呼唤声，越来越远……

  三天后:

  萧穆的葬礼如期举行，这一天来了很多人。沈清秋一身沉重的黑，面色苍白的低着头，而众人放眼整个追悼会现场，却不见那位光影未来接班人的身影。

  “沈阿姨，逝者已逝，请节哀。”

  宁浩吊唁完毕，站在沈清秋面前安慰了几句，才一脸诧异地问:

  “阿菡去哪里了？她……没事吧？”

  “她没事了，就是伤心过度。”

  沈清秋叹了口气，一脸憔悴，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去。

  “沈阿姨，您没事吧？”

  宁浩看出了她的异样，关系地问。

  “哦，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沈清秋说着，又向他解释道:

  “菡菡她应该很快就来了，她父亲的后事，她不会错过的，一定不会。”

  而此时，萧菡正缩在房间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她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彩，呆滞的像是个盲人。房间里窗帘紧紧拉起，照不进一丝阳光，应宸蹲在她身边，看着她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乱的很。

  “大小姐，太太问你什么时候过去？”

  有人推门进来问了一句，应宸冰冷的目光瞬间投向她，那人一惊，不等回答就关上门逃也似的走了。

  “小菡，去换上衣服吧，我送你过去。”

  他说着，搂上萧菡的肩膀，想把她扶起来。萧菡却没有动，像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平静的可怕。她把头靠在墙角，身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应宸……”

  良久……她沙哑着嗓子低声叫他。

  “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爸爸闹翻吗？”

  她终于移动了一下，脖子因长期保持着一种姿势而酸疼的厉害，却好像没了知觉，紧盯着应宸那对锐利的眸子，等待着他的回答。

  应宸闻言，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冰冷，甚至还有些许憎恨在里面，他沉默了片刻，见她执着的看着自己，抬手抚了抚她的发。

  “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小菡，去收拾一下，送他最后一程吧。”

  萧菡注意到，他在提到爸爸的时候，没有了以往那种亲切，他不再称呼爸爸为叔叔，而只是称“他”。

  萧菡抱紧了双肩，继续蜷缩在角落里，她不敢想象今后再也见不到爸爸，不敢想象光影被交到自己手里之后，会有怎样的结果？更不敢想象，从此以后这个世界上真的只剩下了她自己。

  “萧菡！”

  应宸似乎有些生气了，愠怒的声音打破了安静，他猛的站起身，将身后紧闭着的窗帘扯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萧菡反射性闭了闭眼睛，身体就被他横抱起来。

  “现在，立刻换好衣服跟我去追悼会！”

  “我不去！”

  萧菡大声拒绝，拼了命从他怀里挣脱下来。

  “那好，看来你是想要我帮你了？”

  应宸扯了扯嘴角，点点头，一步步靠近她。

  “我不要……”

  “我不要去！不要！”

  她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出声，脚步凌乱的后退着，长期压抑的悲痛感全部化成了眼泪，涌出了眼眶。应宸很满意地点点头，把她抱在了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

  “你乖……哭吧……哭出来会舒服些。”

  萧菡这才发现自己中了他的计，举起拳头狠狠击打在他的胸口，一下接一下，却是打在他身，痛在自己心。她咬着牙，狠狠抽泣着，哭湿了他的黑衬衫。

  追悼会现场，记者乱哄哄地被堵在门外，萧菡和应宸在几个保镖的掩护下走了进去，沉重的哀乐清晰入耳，她停下了脚步，狠狠捂住耳朵，不敢让自己想象那声音来自她的父亲。

  “进去吧。”

  身边的应宸一直在鼓励着自己，让她觉得好像一切都不再那么可怕了，爸爸离开了，但他回来了，并且一直在身边陪伴，她其实不是自己一个人在面对。

  想到这里，萧菡直起了身子，一身庄重沉闷的黑色，让她甜美中多了几分冷艳，高贵中带着优雅。这其实要感谢她的妈妈，赐予了她如此良好的基因，让她在遇到那么优秀的应宸的时候，有足够的自信和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