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摩擦
腊月的山风依旧呼啸着，张之鹤抬头望了望天。透过斑驳的竹叶，他依稀可以看见那铜钱大小的太阳就高高地挂在自己的头顶。向前走了一小步，重新找了一块能晒到阳光的地方，阳光被层层叠叠的竹叶打成散碎照射在张之鹤的身上。
看这日头的位置，张之鹤心中算了算，时间应该已经过了巳时。
“嘿，这帮孙子，喝酒耍博戏比谁都准时，这一到这守山换班总是能墨迹就墨迹，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随着日头的变化，赵日天早已挪了个能晒到太阳的位置，之前的石头上早已空无一人。
“没事儿，再等等吧。”倒是一直站在寒风中的张之鹤并不着急。“师弟，听你口音当是应当是司豫二州（今河南）之人吧？”
“师兄好耳力，在下正是豫州颍川人。”
颍川赵家，张之鹤听说过，勉强也算得是颍川士族中有些名望的世家。
“这么冷的天，你我二人在这山脚之下站立一宿，若不喝些酒来暖暖身子怕是会寒气入体，害了风寒。赵师弟若是不弃，轮值之后，我请你进城饮酒。”
“好！张师兄宴请，我这做师弟的哪敢推辞。听闻醉仙楼的牡丹香在整个益州都是鼎鼎大名的，能与师兄共饮实乃此生幸事。”一听说有酒喝赵日天眼睛都直了。
“就去醉仙楼品品这牡丹香究竟有多香。到时还望师弟多与我说说颍川名士风采。”
“一定一定。”赵日天的魂早已被那牡丹香勾了去，哪里听得出张之鹤后半句话里的玄机。
张之鹤也不在意，反正还有大把的时间，自己会让他明白的。
二人叙话之间，只听得身后山上传来了一片欢声笑语。
冉慕一行人，经过了“两个”时辰的“艰难”跋涉终于到达了山脚。再近山脚的一次休息中众人还遇到了下山轮替的两位守山弟子。其实更准确的是两位守山弟子赶上了冉慕一行人。
两位守山弟子冉慕等人都相熟，是进学堂里的寒门弟子。因为路途遥远、路费昂贵，二人与安世杰一样选择留在山上。既然大家相熟，难免多聊了几句。好在众人所在位置也已接近山脚。两位守山弟子与冉慕一行一同下山也不过就是比约定的轮值时间晚上那么两字而已。
一边是欢声笑语刚刚下山，另一边是整晚站岗灌了一肚子冷风，两边对于晚了这短短两字时间的态度自然不同。
“之鹤兄弟，这位师弟，辛苦二位了。”二位守山弟子知道自己迟了，也是有些愧疚，“我二人下山路上遇到了安师兄他们，故而迟了片刻，还望二位见谅。”
赵日天的耐性早就被这山风吹得一干二净，再加上喝酒心切，哪能有什么好态度，开口便骂：“你们这群穷鬼，又穷又懒，真…”
还没等他骂完，张之鹤便反应了过来，上前一步将他拉到自己身后，以免他继续骂出什么更难听的。捏了一下赵日天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话，张之鹤向众人深鞠躬施礼，口中还在替赵日天道歉：“诸位还请见谅，赵师弟也是被这一夜寒风吹得有些急躁。他心中所想绝非口中所说一般。”说完张之鹤扯了扯赵日天的衣袖，暗示他向众人道歉。
赵日天哪里能有那么好的涵养，在他的眼中，寒门之后和穷鬼就是一个意思。想让赵日天向这群他眼中的穷鬼道歉，谁都别想，即使是张之鹤也不行。“呸”赵日天一口痰吐在了安世杰的鞋上，“说的就是你们！”不但不道歉，他还进一步的羞辱了安世杰一行人。
赵日天不认识安世杰他们，不代表安世杰等人都不认识他。
赵日天的丑是在进学堂出了名的，即使从未见过他的人也能在人群之中一眼辨认出他。可偏偏他就是顶着这样一副长相，在入堂不到四年的时间里，愣是追遍了进学堂所有的漂亮女弟子。
白映雪自然就是其一。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鼎鼎大名的丑八怪啊。”对于眼前这两位都追求过自己的男士，白映雪对于张之鹤虽然无感倒也尊敬。但对于赵日天，她只有恶心。
正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白映雪一上来就把赵日天的老底全揭了。气得赵日天指着白映雪的鼻子就要开骂，“你…你”。可等他看清了那张脸，他才发现原来骂他的原来是白映雪。在看了看挡在自己身前的张之鹤，这“你”之后的话就是骂不出口。
覃翔才不管赵日天准不准备说出更难听的话，光用手指他女神的行为就已经成功的激怒了他。脚步一晃，覃翔整个人便欲冲上去折了赵日天的手指，撕了他那张嘴。
覃翔一边向前跃起一般脑海中还在幻想着自己帅气落地，轻而易举地击败赵日天，让他认错，进而俘获白映雪的芳心，迎娶过门，拜堂成亲。可是这美好的幻想开始便戛然而止了。不知是谁的手从身后拉扯了一下，覃翔从半空中垂直降落，尾巴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青石石阶上。
在自己女神面前出糗，覃翔是完全不能接受的。顾不上屁股上的剧痛，覃翔怒目回视，口中喷火道：“是谁干的！”
冉慕看这跌坐在自己面前的覃翔，再看看自己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冉慕只得摸摸自己的脑袋说：“竹竿哥，我没想使这么大劲儿。”
“你干嘛拉我？”
“门规上说峨眉山上不得私斗。”
“那我下去打他总行了吧！”
“竹竿哥，打了架了就没法进城了，我四年没进城了。”说完冉慕就盯着覃翔，眼神里流露出的全都是可怜。
看这冉慕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覃翔明白今天这架怕是打不起来了。
其实自打覃翔这一摔，双方都明显的露出了笑意。一边是觉得毕竟是自己人，自己笑出声来实在不仗义，另一边则觉得大战在即，自己需要绷住。殊不知在无形之间，这气氛已经缓和了下来。
“二位，其实此事双方皆有过错。我们挽留二位轮班守山师弟一同下山，致使二位多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是我等之错。不过尚且如此赵师弟也不该出言不逊辱骂同门。当然了之后白师妹的话也有恶语中伤之意，亦是我等之错。既然双方皆有过错，不如各退一步，相互道歉如何？”一直没有说话的安世杰，脸上带着笑意向张之鹤抛出了橄榄枝。
本就不想把事情闹大的张之鹤对这橄榄枝，自然是求之不得。“在下，亦有此意。不如就按安师兄所言，双方各退一步，互相道歉。在下代表本人与赵日天赵师弟二人，向诸位同门对之前的不妥言论表示歉意。”说完张之鹤后退半步，拉着赵日天向众人行了礼。
赵日天本还有话要说，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白映雪，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行了礼道了歉。
既然张赵二人都已道歉，众人再端着就没什么意思了，纷纷回礼算是致歉。
既然矛盾已经圆满解决，冉慕等人便于两名轮班的守山弟子告了别，相约次日给二人带些酒肉回来，以御风寒。
在之前冉慕与覃翔的交谈之中，张之鹤敏锐地听到了“进城”二字。猜想众人此时下山，多半是想趁着年关将至，进城采买一番，带往山上与其他留守弟子一同守岁。算了算时间，还有不足四天便是新年，众人根本没有时间去往更远的城市，南安城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既然所行目的地一致，安世杰一行人中又有白映雪，张之鹤自然是想与众人一同前往南安城。这样路上多些时间与白映雪亲近亲近也是极好的。
可唯一的问题是该将赵日天如何？要知这赵日天曾追求过白映雪，虽被坚决拒绝，但就怕他贼心不死。加之刚刚的小摩擦，若是赵日天一定要与自己同行那还真不好办，张之鹤心里默默盘算着。
不论如何先稳住白映雪等人才是当务之急。
思考之间，张之鹤已经与赵日天走到了石阶旁的马厩处，白映雪跟随二人身后达到。
峨眉派的马有专人养在山脚石阶旁，平日里只配发给外出执行任务的弟子。但每年冬假期间，归家和外出弟子可以在告知用途和目的地的情况下借用马匹。这是峨眉派为方便假期弟子出行而专门设立的门规。
马匹分为上下两档，上档之马可日行五百里，下档之马日行不过三百里。借何等马而出则需还何等马而归，不可借上等还下等。若非紧急任务，借马者需自己负责马匹所需草料，若归还之时发现马匹掉膘还需另行交付谷物、布匹以供交换草料之用。
尽管条令如此复杂严格，大部分外门弟子在冬假归家前还是喜欢借用门派马匹。既省去了前往马市租车购马的功夫，又可以借用到比一般市面上脚力更快的马匹，何乐而不为呢？至于所谓的草料钱粮，在大部分世家子弟眼里等同无物。
对于这些世家子弟来说，首选自然是上档马匹。至于下档之马从来不在他们的考虑范畴之内。故而冬假伊始，马厩里的上档马匹的数量急剧减少，待众人到达之时只剩唯一一匹。
“这匹上档的我要了。”还未等张之鹤劝他，赵日天张嘴便要了唯一的一匹上档马。
这赵日天为了显示自己优于安世杰等人的举动反倒是解了张之鹤的愁。这样一来他都不需要张口劝说赵日天先行离开，以他的性格和马匹的脚力自然会甩下安世杰等人一骑绝尘。到时自己只需用马匹脚力不行为由与他相约客栈相见即可。
赵日天志得意满，张之鹤心愿已遂。众人本就一起同行，那唯一的上档马匹之于他们也毫无用处，赵日天想要拿去便是。他们甚至还有些暗自庆幸，若是没有这一匹上档马，这赵日天岂不就得同众人一同上路。那打起来恐怕就是迟早的事情了。
小小的马厩内，众人各怀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