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菩提一梦唯心造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秋风瑟瑟,掠过山头,树叶簌簌而落,夕阳西斜,洒在了一个棋盘上,棋盘两侧两名老者相对而坐,各手持棋子静静的注视这棋盘。
只见上首那老者身穿灰布袈裟,是一个面容矍铄,佛光内莹的僧人,下首老者也是位僧人,但觉神采飞扬,宝相外宣,一旁茶香缭绕,却是一个少年弟子在侍奉茶水。
秋风微微捋起那上首老者的白须,似在挑动着他的心思,可手里的白子迟迟不肯下手,再看那棋局,已是黑子处处包抄,白子处在进退两难之际,虽是如此那老者面上无丝毫焦躁不安,依然神情淡定,凝神观棋。
正在这时微风吹来,一片落叶随风而落,不偏不倚的落在棋盘上的‘入位二八路’,顿时那上首老者眼睛一亮,将白子下在了‘入位二八路’,下首那老者也是一奇,拾起一枚黑子跟在了‘入位二七路’上。
二僧一来一往,恍如隔世,足足下了二十余步,白子方终于有了转机,而先前黑子因进逼过猛,首尾无法相顾,只能任白子蚕食。
原来那上首老者将白子下到‘入位二八路’,正好为自己杀出一片空地,使白子回旋之地大大拓宽,现在黑白局势依然明了,那下首老者笑道:“大师得上天相助,贫僧岂可逆天而行,这一局是贫僧输了。”那上首老者畅然笑道:“大师所言甚是,大师连胜三局,想是天可怜见,才让老衲侥胜一局。”二人哈哈大笑起来。
上首老者正是嵩山少林寺方丈无泪大师,而与之对弈的便是少室山下的沐恩寺的主持了然法师,虽然了然法师地位不及无泪,但环顾当今武林,能和少林方丈对弈的只有这位了然法师,也只有了然的邀请,无泪大师方欣然而往。
那少年见二人胜负已分,就道:“两位师父,茶已经好了,请两位师父用茶。”说完,端上了茶水,无泪接过茶水押了一口,又看了看那少年,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道:“老衲初见你时,你眼中充满了怨恨,满脸戾气,可今天见你的眼睛深邃多了,令人无法捉摸,要知道保持一个颗清澈的心方能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那少年道:“弟子承蒙大师的厚爱,指点迷津,以前弟子用肉眼看世界,不懂世事轮常,冥冥之中皆有定数,现在弟子再用心眼看以前的世界,看到东西比从前更加透彻,而心中的心结却反而少了。”无泪点了点,道:“你独具慧根,须知修行即为修心,唯修心能克制心魔,心魔已克,一切如是。”那少年点头受教。
不一会一个小和尚走了过来,道:“方丈大师,时候不早了,该回山了。”无泪方起身拜别了了然。无泪走后,了然着那少年收拾器具,回到了沐恩寺。
用过了斋饭,那少年来到了然房内,师徒二人对坐,了然道:“今天无泪大师的一番话你可明白。”少年道:“弟子明白。”了然道:“嗯,好,虽说众生平等,可若非你身份特殊方丈大师也不会青眼有加,你我师徒皆沐恩于少林,日后当尽你所能,竭力相报。”少年道:“弟子明白,弟子能复见天日,全赖师父和方丈大恩,弟子永志不忘。”了然点了点头,道:“你现在可将我教你的法门将内力运使一遍。”那少年点头应允,双手合什,潜运元神。
那少年运使内力,气息周身游走,一柱香时间过后那少年面色微红,依然催动气血,良久只见他面色红润,周身气息掣动室内空气流转起来,吹得那烛火阑珊跳动。
了然似有察觉,微微睁开双眼,见此就道:“诸行无常,一切皆苦,诸法无我,寂灭为乐。”念罢,那烛火便即停止了跳动,了然口宣佛号,复闭上了眼。
夜已至深,了然睁开眼,见那少年依旧默运内力,神色淡然,呼吸井然有序,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是对那少年功力深厚的默许,但更似乎对那少年修为的精进而感到自豪。
了然道:“可以了。”那少年方收敛心神,慢慢地散掉了周身大穴的内息,那少年睁开眼睛,见了然微笑的看着他,静静的笑了下,将手伸了过去,了然按住脉搏,感觉砰然有力,四平八稳,道:“你的内伤已经痊愈了。”那少年脸露喜色,双手合什,深深道:“多谢师父。”虽简单的一句相谢,却道不尽那少年心中无尽的感激。
了然道:“你内伤虽然痊愈,可这两股内力依旧未能从容驾驭,是以刚才内力充斥,掣动风力,吹得那烛火乱跳,若你一再放任,总有一天会内力反噬,伤及自身,到那时伤上加伤,神仙难救。”那少年道:“弟子受教,定会收敛心神,控制体内的内息。”
了然道:“收敛心神固然重要,可一味的收敛而不宣泄,就如同注水的水缸,早晚会溢出的,百害而无一利。”接着拿出了一本册子,道:“你的内力来自为师和无泪大师,一阴一阳,普天之下无人能受此两性相反的力道,只因那时你重伤在身,为师无力独自疗伤,就恳请无泪方丈相助,方丈大师眼见如此,只得铤而走险,将不同的内力注入你的体内,所幸你从小修元固本,打下了根基,竞接受了这两股力道,才护住了心脉之气。为师的法门只能助你导气归元,克制内力相克带来的苦楚,却无法根除诟病,然经多年的精研,为师和无泪方丈终于找到了让这两股内力完全相容之法。”说着将那手册交给了那少年。
那少年接过,见封面几个小字,乃《意气混元功》,那少年看了头几页,但觉似曾相识,不一会就道:“这不就是我最近修习的心法吗。”了然道:“不错,你可看出心法的要诀了吗。”那少年又仔细看了下去,时不时的陷入沉思,良久方道:“这门心法旨在心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力合,方能炼气化神。”
了然满心欢喜道:“不错,你幼承庭讯,有扎实的文学功底,是以有此悟性,方才你心神不一,内力不受你所控制,你只顾运力与之抵抗,却不知气应与力合。”那少年道:“所以师父提醒弟子不要为其所制,专心运气。”了然道:“不错,你每晚可按此修习,以你的资质,不出半年自会化解这两股力道,达到刚柔并济,阴阳相融。”那少年跪拜于地道:“多谢师父提点。”
了然道:“你内伤已愈,今后可有什么打算。”那少年道:“弟子的内伤已愈,心伤也已经痊愈了。”了然道:“噢,那真是可喜可贺。”那少年茫然道:“弟子三年来,一直受师父教诲,聆听教义,暮鼓晨钟,所谓王侯将相,一切皆因梦而生,终究会因梦而灭,弟子不愿再入红尘,受轮回之苦,愿常伴青灯,聆听佛法。”
了然呵呵笑道,道:“不是为师不收你,你心伤虽愈,可尘缘未断,六根未静,为师断不可收你为徒,你虽拜我为师,只是因为师一念之仁,终究非我佛门中人。”那少年道:“可弟子垂危之际,得见师父,是以于佛有缘,师父为何断此佛缘。”
了然抬手打断道:“时也,命也,要讲究一个缘字的,必须要受人世的考验和磨难,才能修得正果,不经历一些事情,就不能悟,不能悟,自然也就不能解脱了。佛同样来自人世,初为世人,之所以能修炼成佛,皆因历尽苦难之后的大彻大悟!你年纪尚轻,要走的路还很长,为师不可断你前程。”
那少年道:“那师父是要赶徒儿下山吗。”了然道:“非也,你即来到此处,也是一段缘法,若缘尽之时自有明路,你只需谨记每日修行即可。”那少年不解深意,懵懂的奥了一声,了然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那少年拜辞了了然,回到卧房休息去了。
白日间那少年就帮着师兄弟在寺内打杂,帮着营生,那沐恩寺只是少室山山脚下的一个小寺庙,规模也就十来间房舍,香火自不比少林寺,籍少林寺盛誉存息于世,寺内僧众皆孤寡少年,尽是流离失所,经历过生死轮回的少年,了然为让他们重新然起对自己的信心,就将一套光明拳传授于他们。
无泪感念了然大慈大悲,遂将一套少林棍法相赠,好让他们强身健体,以励心智。为了维持合寺上下数十人的生活起居,了然就带领弟子在一旁山脚开荒种菜,到了收获季节也能换些银子贴补寺内各项支出。那少年终日与师兄弟们打柴种菜,人人各具一段辛酸的往事,闲暇时聚在一起不免惺惺相惜,师兄弟们的情谊日深,只是问及那少年身份以及往事时,那少年总是微笑不语。
每日晚间那少年就按混元功的心法暗运元神,起初每每运气,那两股内力在体内翻腾不息,搅得周身忽一会撕裂般的痛,忽一会鼓胀般难受,可依此心法运使,两个多月下来那撕裂鼓胀般的痛楚大减,不觉间内力起的快,收的也快了。
这日晚间,了然将那少年唤入房内,借着烛光,见他容光焕发,会心的一笑,道:“心法练的怎么样了。”那少年道:“弟子依照心法果然大有成效,近日的痛楚明显比以前大减。”了然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你这一身功力会自主的护住曾受损的心脉,生生不息,可是一旦功力尽失,后果堪虞。”
那少年见师父多次提及功力尽失的危害,显然是第一大忌,道:“弟子明白。”了然又道:“内家炼气之法,没有一家能如你一样驾驭阴阳两股内力,你身负如此绝技,也是天意使然,行走江湖务以慈悲为怀,切不可妄动杀念,违背侠义之道。”
那少年听得出师父的话外音,道:“师父要赶弟子下山?”了然微笑道:“你我缘法未尽,为师不会赶你下山的,只是为师有一事,思来想起还是觉得交给你比较稳妥。”那少年道:“只要师父肯收留弟子,弟子愿做任何事。”了然点了点头,道:“你可知道为师的出身。”那少年道:“弟子不知。”
了然续道:“其实为师非大宋僧人,乃西南大理国崇圣寺的僧人。”那少年道:“崇圣寺!弟子也曾听师父与无泪方丈谈起过,好像和少林交情菲浅。”了然道:“不错,少林和崇圣寺同为佛门禅宗,一脉相承,自是互相敬仰,只是数年前大理高智升和杨允贤作乱,天明帝避乱至崇圣寺,高杨二人争欲挟持天明帝,崇圣寺自是免不了刀兵之祸,为保全天明帝,恩师六度大师命我师兄弟三人日夜贴身守护。”那少年道:“以师父的功力保护一个人并不难,何况还有师叔们照应,可如何落难到少林寺呢。”
了然叹了口气,道:“原是如此,可谁知大师兄若因觊觎本寺无上心法《涅槃劫心经》多年,就趁机发难,劫持天明帝,逼迫师父交出心法。”那少年道:“国难当头,若因师伯却因一己私念而罔顾苍生安定,有违佛门大慈大悲之念。”
了然摇了摇头,长叹道:“若因师兄带艺出家,一生痴迷武学,与天下高手争雄乃平生夙愿,因此落得内伤反噬,性命难保,太师父不忍他身受煎熬,带回了寺中,收为弟子。谁知机缘巧合之下,师兄得知心经就在本寺,可心法乃崇圣寺镇刹之宝,太师父临终遗言,决不让心法再现于世,更不许本寺僧人查看,是以知晓心经所在的只有我师徒四人而已。”那少年道:“不知这本经书记载了些什么,竟让祖师如此的顾虑。”
了然道:“这是一部古老的经书,据传出现于五胡十六国末期。”那少年略一掐算,道:“那至今已经六百余年的历史了。”了然道:“不错,当时胡人入主中原,对中原百姓进行前所未有的大肆屠戮,中原士族,十不存一,上千万人惨遭杀戮,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竟将汉人充作军粮,大汉民族几近亡种。”
那少年一听诧异道:“什么,竟将活人做军粮。”了然微微点头道:“是的,胡人皆蛮荒之人,不受圣人教化,所过之处将男丁不是尽数屠戮,就是充作奴役,女人则由军队圈养,晚上对她们肆意凌虐,白天就将人宰杀烹任,仅羯族一个冬天就吃了二十多万人,因此他们称汉人为双脚羊。”
那少年听后心中一堵,道:“羯族!我听说有一位石勒的羯人,雄才大略,徒手建国。”了然道:“不错,他虽有雄才,可依旧摆脱不了原始食人兽性,治下更是残暴……。”那少年瞬间将崇拜化为仇恨,听得直两眼迸火,恨不得飞回那个时代,大开杀戒,愤恨道:“这……简直就是洪荒恶畜,不,连恶畜都不如,没有有丝毫人性。”一颗心久久不能平静,眼前似浮现着那段血泪史。
了然道:“嗯,为了躲避胡人的残杀,大部分汉人纷纷南迁,在南迁的人中也有大多数的残存武林人士。”那少年听到此就道:“他们既然身怀武艺,为什么不团结起来共同抵御蛮夷。”
了然道:“都是血性男儿,目睹了自己族人遭胡人凌虐,岂能坐视,可独树难支,反而白白搭上了许多武林人士的性命,说来也是天意使然,经过胡人的屠州屠城,武林中所遗的尽是出类拔萃之辈,为了拯救大汉民族,他们就在当时的登文寨集会,集百家所长,耗时数年著成《涅槃劫心经》。”
那少年道:“原来是这样出现的,可武学经过了几百年的优胜劣汰,诸家精义日益完善,这部经书的武学岂不是无法与当今武学比拟。”了然道:“道理是不错的,可武学的传承,我辈后人只能领悟八九分,致使最为上乘的武学精义却无法继承,而这部经书的沉寂,正弥补了当今武学的先天不足。”
那少年道:“如此说来,那这部经书记载的武功岂非是空前绝后。”了然道:“非止如此,当时诸位前辈亦是佛、道、儒三教的先驱,其中也记载了不少起源时期的各家精义,微言法语。”那少年道:“那这部经书后来怎样。”了然道:“经书著成,可诸位先辈都已心力交瘁,已无力担此大任。”
那少年道:“可经书还是流传了下来,肯定有人继承了经书。”了然道:“不错,当时诸先辈们身旁有一个伺候起居饮食的年轻人,叫邱洛,此人三年来日夜不分,细心照顾众人,日久之下,诸位先辈已熟知他的品格,商议之下就将经书传给了邱洛,希望他能力挽狂澜,挽救万民于水火之中。”
那少年道:“同为炎黄子孙,邱洛定当仁不让。”了然道:“不错,仇恨也是一种力量,邱洛父母兄妹亦被胡人残杀,他无时无刻不忘这血海深仇,这三年来耳濡目染,功力无形间慢慢增长,当目睹真经之后,又加诸先辈指点,功力与日俱增,后来邱洛辞别了众位师父,带着经书投入了那乱世之中。”那少年听了出了神,心中希望邱洛能不忘民族耻辱。
了然继续道:“邱洛果然不负所托,他恨极了胡人的凶残,毫不留情,见人就杀,胡人士兵虽然凶残,可怎能敌邱洛的绝世身手,有的时候一天能杀数百人。”那少年暗暗为他叫好,可叫好的同时不免也有点担忧,了然续道:“可胡虏怎么杀也杀不完,胡虏的攻势丝毫未减,后来他意识到光杀胡虏士兵无济于事,于是又深入万军之中刺杀胡虏的将官,破坏胡人的进攻计划,直到杀死羯族首领时才引起诸部胡虏的注意,纷纷派出士兵追杀邱洛。”
那少年道:“对付士兵邱洛应该是绰绰有余。”了然道:“不错,邱洛大肆刺杀,终引起了胡人的惊慌,可碍于邱洛高深的武功,胡人也无可奈何,江湖人士听说此事后,也纷纷加入到刺杀的行列中来,无形间这种以血还血的大刺杀竞遏制住了胡虏的行动。”那少年脸露喜色,暗暗为他叫好。
了然道:“再后来邱洛意识到但凭自己一人无法驱除胡人,就纠集江湖浪客和各地民众组织起了军队,一直与胡人周旋,直至北魏的建立,才结束了这段血泪史。”
那少年道:“那邱洛和经书怎么样了。”了然道:“人们经过了百余年的血腥的屈辱,蹂躏在魔鬼阴影之中,当重见天日之时,竟以忘记了这部经书所起到的作用,而邱洛却知这全部得益于诸位先辈的心血,就把经书精心的保存了起来,并将经书的由来和这段血泪史写成了后记,附在其后,代代相传。”
那少年道:“难怪经书的由来至今尚未陨落。”了然道:“不错,可儒以文乱发,而侠以武犯禁,沉寂了近五百年的经书却又在后唐末年李从珂时出现了,当时禁卫军部将李寅宗得知经书的来龙去脉,就凭借对《涅磐劫心经》的修为,先后刺杀契丹多名统兵大将,扰乱了契丹军的频频入侵。”
那少年道:“噢,契丹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夺我幽云十六州的。”了然道:“正如你所言,契丹私通石敬瑭,双方夹攻,李寅宗最终不敌,兵败至一个叫苦松山的地方,正所谓英雄末路,当时人困马乏,被当地大盗杀死,经书也落到了这个匪首的手上。”
那少年道:“乱世之中,一个匪首若以此做乱,岂非祸及百姓。”了然道:“不错,那匪首只窥的经书的冰山一角既能称霸燕京一代,黑白两道武林高手敢怒不敢言,后来才知道是得益于一本《涅槃劫心经》,就有人买通了他心腹,趁夜将其杀死,而那心腹得到经书之时,竟起来歹念,自己带着经书逃跑了。”
那少年道:“盗就是盗,岂有信用可言。”了然道:“不错,可惜这本经书已成了一本灾难之书,那人还没来的及修炼,就被人全家杀死,后来经书几度易主,均遭惨祸,而当时朝代更迭频繁,朝廷也想借此经书来训练士兵,以抵御强敌,也加入到争夺经书的行列,江湖之上,鱼龙混杂,腥风血雨不止。”
那少年道:“诸佛从本来,常处於三毒,世人无止的贪念蒙蔽心眼,殊不知万事万物,九九归真,一切到头来终究一场空梦。”了然微微点了点头,道:“佛说人有七苦,我辈虽能度己之苦,却不能度世人之苦,盖因一切伦常皆有定数。”那少年似解其中深意,道:“后来又怎样了。”了然续道:“这种混乱的局面一直持续宋朝初年,太祖皇帝混一宇内,官府淡出纷争,这场经书争夺战方显颓势。”
那少年道:“此时经书在谁的手上。”了然道:“那时经书落到了一个叫黄英民的身上,此人是山东青帮总飘把子,一身横练铁布衫称霸山东一带数十年,但他自己也知道经书定会有人前来抢夺,自己功夫虽高,可前车之鉴,并非功夫高低而左右的了的,于是逃出了山东,隐姓埋名,准备修练经书上的武功。”
那少年道:“此人倒有些自知之明。”了然淡淡的笑了下,道:“因果循环,一切早已有定数,本是不祥之物,世人任谁都在所难免。”那少年道:“难道那人也?”了然道:“没过多久,他就得到了全家上下八十多口皆死于非命的消息,自己一手创建的帮会也在一夜之间化为灰烬。”
那少年道:“这经书本是为国为民,挽救民族危难,可如今却成了一道索命符,害的人人家破人亡。”了然道:“黄英民得知后悲愤异常,誓找仇家报仇,不过也因此泄露了自己的行踪,招来了大批觊觎经书的人的追杀。”那少年叹了口气道:“恐怕也步前人的后尘了。”了然摇头道:“这倒没有,当时有位高僧叫惠云,惠云大师云游天下,普度众生,当得知经书给武林带来的不辛后决心毁灭这本经书。”那少年道:“可最终还是没有毁掉吧。”
了然笑了笑道:“惠云禅师找到了黄英民时正在被仇家围攻,那时的他已经连战三日夜,已是疲惫不堪。惠云禅师出手救下了他,不料他内伤过度,气若游丝,惠云大师慈悲为怀,不忍黄英民在自己眼前死去,就尽全身功力救起了他。”
那少年道:“经书是如何处理的。”了然道:“当时惠云看到了心经,见记载的武学当真是空前绝后,无与伦比,而随武学的脚注,却是三教精义所在,而且还录有大量现在三教所遗失的教义,分明是一部正本宏法的巨著,想到世人的贪念致使经书积戾甚深,不胜惋惜。”那少年心知惠云就没有毁掉,道:“看来大师也非化外之人。”了然道:“不许取笑前辈先贤。”那少年知说错了话,就道:“弟子知错了。”
了然道:“惠云怕仇家追杀,就带着黄英民一路来到了大理。”那少年道:“原来是这样进入大理崇圣寺藏经阁的。”了然道:“不错,不止因为崇圣寺是佛门正宗,寺内不乏高手,更重要的是崇圣寺乃皇家寺院,危难之时自有大理皇宫卫队解救,江湖人士岂敢擅越雷池一步。”
那少年道:“不错,惠云禅师果然聪慧过人。”了然道:“崇圣寺住持方丈得知后,也知此书非武林之福,愿为天下武林除此祸根,就收留了惠云禅师二人,并将经书封存藏经阁,严禁弟子擅自偷阅。”
那少年道:“可还是让若因师叔起了歹心。”了然沉了口气,道:“师们不辛,师父以为多年的佛法熏陶已将若因那争雄之心点化,可谁知一念佛陀,一念地狱。”那少年沉吟了会,道:“此经书记载的武学超凡绝伦,要是若因得到后定会在江湖上掀起轩然大波,新一轮的争斗在所难免,不知多少人会为此无端送命,那后来怎样了。”了然道:“师父也知道如此,可否则陛下就难保周全了,为念及大理万民安危,无奈之下答应把经书给他。”
那少年也叹了口气道:“权衡之下,此举实属无奈。”了然道:“可师父自有自己的打算,若因忌惮师父的武功高强,要求先交经后放人。师父说只要陛下周全,经书自然交给他,若因得了经书,以天明帝为质出了寺院。”
那少年道:“六度大师不会就这样放了他吧。”了然道:“其实师父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竟然是自己的徒弟,而给若因的那本经书只是用来掩饰心经的普通佛经而已,师父想借此佛经安定若因,好赢取时间逃脱,可此举只能瞒得一时,我们还没来得及撤退,若因就勾结高智升烧毁了崇圣寺。”
那少年惊色道:“那六度大师和天明帝不就落入了奸人之手了。”了然微微道:“师父武功卓著,当然不会落入奸人之手,就在军队攻打之际,师父就命为师带着经书来少林避难,而师父和师弟就保着天明帝从后山而撤,再后来听说若因协助高智升打败了杨允贤,继而高智升以相国名义废掉天明帝,立了段思平的玄孙段思廉为帝,也就是当今的正德帝。”
那少年道:“原来师父也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了然道:“为师只身前来少林,诉诸原由,少林寺无泪方丈念及同为佛门正宗,就在山下建此寺院以让为师安身。”那少年道:“正因为如此,师父才取名为‘沐恩’的吧。”
了然道:“不错,当初寺院烧毁,可藏经阁的历代宝经,众先辈的微言法语绝不能就此陨落,为师也是为了护经方来此,如今听说崇圣寺重建,师父尚在人间,为师才稍感欣慰,只是可怜了我的师弟,一直下落不明。”言语恻然感寤,虽是一代高僧,却依然参不透情义二字。
了然说完,取出一个包裹交给了那少年,道:“这是本寺的经书,你可将经书送还崇圣寺。”那少年道:“可那《涅槃劫心经》是崇圣寺无上心经,弟子怕于路有失。”了然摇了摇道:“这些只是本寺佛经语录,至于那本心经师父却没有交给我。”
那少年道:“奥。”了然道:“为师虽身在空门,但也很想念师父,只是为师已经年迈,又加路途遥远,怕是走不动了,不知你可否愿往。”那少年道:“弟子身受师父救命之恩,些许小事何足挂齿,弟子愿往。”了然笑了笑,又道:“我那师弟叫法号若惠,此行若能寻的他为师余愿足矣。”那少年道:“弟子当竭尽全力,希望我佛保佑能早日找到师叔。”
了然道:“你已历一次生死大劫,脱骨换胎,再世为人,为师给你取一个新的名字吧。”那少年眼眸一闪,似忆起往日的种种,但觉一切如浮云过眼,当下深深道:“请师父赐名。”了然想了一会儿就道:“就叫赵君赋吧。”
那少年口中喃喃的念了一遍,似思索其中含义,了然道:“有道是无根就无茎,无叶便无荣,你既承天命,当归同宗。君,是希望你一生坦荡,光明磊落。赋,则是一种文体,文体可以谱写千奇百怪的篇章,希望你的一生能如诗词般豪放多姿,豁达有度,不受世俗拘束。”赵君赋道:“弟子定不忘师父谆谆教导。”了然道:“嗯,明天你就动身下山吧,临行前和你师兄弟们道一下别。”赵君赋允诺。
第二天,赵君赋换上了俗家打扮,来辞众位师兄弟,师兄见性道:“师弟要下山吗?”赵君赋道:“是的,特来向众位师兄弟辞行,还望众位师兄弟好生照料师父。”见性道:“师弟放心,倒是师弟你须知江湖人心险恶,逢人只说七分话,未可抛全一片心。”赵君赋道:“多谢师兄提点。”便与师兄弟们相拥而别,捡大路投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