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暗香露凝袖 下
赵君赋见是个练家子,就道:“尊驾想怎么样。”那大汉道:“说不清楚就别想走。”说完,就有十几个人围了上来。
赵君赋就道:“敢问尊驾如何称呼,与云龙帮有何瓜葛。”那大汉道:“在下高瞻远,云龙帮的二当家。”赵君赋哑然,想了想道:“那好,我们确实知道蓝美人被盗,正因此平白无故的扯上干系,不过贵帮之物并非我二人所盗,还望二当家明察,不要纠缠我们。”高瞻远道:“口说无凭,难以服人,我倒想看看能进出云龙帮重地的到底有多少斤两。”说完,把剑一招,带着剑鞘刺了过来。
高瞻远知库房重地,守卫森严,能无声无息盗走蓝美人,定是武林高手无疑,是以出手绝不怠慢。
赵君赋听出剑鞘生风,知他内力修为不浅,抬手将段凝露推开,迅速出掌托住剑鞘,而后侧身往怀里一送,右手一抓,紧紧的扣住了长剑。赵君赋此招可谓笨拙无比,可常年修习内功,眼力和手脚的灵敏大有见长,他只想挡住进招,下意识间就伸手硬抓住了长剑,庆幸长剑未出鞘,可要是一柄白刃剑刺来,赵君赋还真不知如何应对。
高瞻远不知他的底细,虽是平平一刺,却暗含诸般后招,不料却让赵君赋一托,后招无法催动,以为他洞悉了自己的出剑意图,不由得噫的一声,赞道:“好小子,果然有一手。”手腕一翻,内力汹涌而出,赵君赋见力道增强,当即意念牵动,混元功的功力也随之激发了出来。
高瞻远见他空手与自己搏斗,觉得不公,可自己精于剑术,弃长易短实非明智,于是就想:“只要我长剑不出鞘,算的上公平了”,赵君赋见他不拔剑,隐约猜到此意。
高瞻远长剑虽不是甚快,但招式轻灵舒畅,行云流水,赵君赋直觉眼前剑影斑斑,无从下手,他所习的内家功力只是借以疗伤,几乎未涉猎剑术等诸般兵刃,高瞻远虽不是什么绝顶高手,但绝非庸手,只见他一招一式节节贯通,挥洒自如,赵君赋虽身负深厚内力,但于这招式演变之道可谓生疏,十几招下来,全然没法捉摸他的剑路,双掌只有招架之力。
赵君赋看不清剑路,双手只顾乱打,虽然无招式可言,可内力却滔滔不绝,一掌猛似一掌,斗了几十回合后,高瞻远渐觉每当触及他的双掌时,就如同打在坚硬的石壁上,反震的自己手臂发麻,暗道:“难怪这小子这么狂妄,内力果然不同凡响。”可再对拆了几招方始发现他对自己的剑路完全捉摸不到位,就连简单的虚招都未能看透,心下方始明白:“原来只是功力深厚,交手经验却浅的紧。”当下就收住内力,将那柄剑如龙蛇般狂舞了起来。
段凝露虽不知就里,可光看赵君赋遮遮挡挡就知道胜算不大,心中亦是担心,又是焦急,可只能咬着手指头在一旁看着。
赵君赋见这般剑招不似先前,完全跟不上高瞻远的剑路,遮拦之际,门户大开,高瞻远顺势一进,赵君赋听得出高瞻远长吸一口气,知他手中的长剑要奋力一击,谁知他整个人确扑了过来,赵君赋一怔,想用掌力推他出去,可内力方运至手掌高瞻远倏的转身,转到了他身后,没等会过头来,高瞻远已经出手,迅速封住了背后的数处大力中断,再也提不上来。
赵君赋脚下虚晃,站立不稳,段凝露忙跑上去扶住道:“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言辞哽咽,竞是流下泪来。
赵君赋被她一扶,方能站稳,道:“我没事。”高瞻远一旁笑呵呵道:“这位公子好一身内功,只可惜得物无所用。”赵君赋道:“我技不如人,输了倒也无妨,只是天下自有公道,我们清者自清。”
高瞻远道:“在下不是不讲理的人,两位既然牵扯到了此事,就随我到云龙帮走一趟,公子若是清白的,就不怕进我云龙帮。”段凝露道:“呸,说的好听,进了你们云龙帮又是打又是骂的,有理也被你屈打成招了。”
高瞻远动容道:“哼,休得胡言,我云龙帮在大理也是有名望的大帮,江湖匪类之举岂是云龙帮所为。”段凝露欲待反驳,赵君赋就对她道:“好了,别说了,说了他也不知道,不过这人看着挺正派,我们就姑且跟他走一遭。”段凝露见也没别的选择,就点了点头。
赵君赋就对高瞻远道:“我二人因蓝美人被盗之事也招来了不少的麻烦,也想找个解决的方法,今天既然遇到二当家,我们愿随二当家同回云龙帮向贵帮主阐明事情原委,恳请贵帮明察。”高瞻远道:“好说,在下也不想无缘无故冤枉人,那两位就随我回去,事情未查明之前我保证不动两位一分一毫。”
赵君赋道:“多谢二当家。”高瞻远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赵君赋道:“在下大宋人氏,姓赵,表字君赋,这位姑娘是在下半道上的朋友,姓段,芳名不便透露。”高瞻远晓得女儿家不便轻易示人,道:“原来是赵公子,请上车。”帮众簇拥着二人上了马车。
一行人过了城镇向石城郡走去,走了约半个时辰,赵君赋觉得内息依然畅通,向段凝露笑了笑,一旁的高瞻远也是内家高手,见他半个时辰就冲开了穴道,不禁佩服,本以为他会趁机逃跑,自己按剑静待,可过了许久也没见赵君赋动身的意思,心中赞叹:“此人心怀坦然,句句坦诚,蓝美人亦或许不是他们盗走的。”
段凝露见他复原,不住地示意他逃走,赵君赋小声道:“人家肯给你一个澄清自己的机会,要是趁机逃脱那就承认了蓝美人是我们偷的了,他们这招叫欲擒故纵,只要咱们老实的跟着,说不定咱们的话他们会好好斟酌。”
段凝露经他一分析,喜道:“你花花肠子这不也挺不少,那为什么让我缠上你了。”赵君赋狞笑道:“试问哪个男人不喜欢让女人纠缠他呢?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段凝露一听,脸上顿生飞霞,转过头去不再说话。
马车的速度比步行快的多了,正值夕阳绯红之时,众人已进了石城郡,赵君赋二人随着马队来到了城南,见是一个广阔的榷场,众人就忙着卸货进仓。
高瞻远吩咐已毕,就着一人道:“快去禀告帮主。”那人应声就闪了出去,高瞻远来到二人面前,道:“帮务繁忙,请勿见怪,蓝美人与本帮有莫大的干系,所以咱们还是先面见帮主,而后再款待二位。”赵君赋稽手作谢。
高瞻远道:“两位可要跟紧了。”言语更像是提醒。三人转过榷场,赵君赋见四周皆是黝黑宽大的墙壁,在黑夜中显得更加阴冷,阵阵的寒气透入骨髓,不时瞥见门墙影里闪烁着丝丝暗光,分明是守卫森严的重地。
三人来到一个门前,看门的家丁躬身施礼,随即推开那扇门,只听一声沉闷的生音,那门却是精钢打造,进的那门方是内院,其内照耀如同白昼。
高瞻远一路走了,帮众均躬身施礼,段凝露跟在后面见他们就如给自己施礼一般,想想前些日子受的辱,今日受他们的礼就算作补偿了,虽是有狐假虎威之嫌,却也不禁得意起来。
不一会来到一个大厅,高瞻远道:“两位稍等,容在下禀报帮主。”那厅宽阔环绕,烛火通明,正前方却是一副巨大的群龙闹云图,图上群龙并首,遮天蔽日,张牙舞爪,栩栩如生,气贯长虹,两旁两付字,只见笔劲仓铄,刚劲有力,字曰:
庆云出鼎,盘恒朝阳映瑶琼。
群龙鱼越,对望飞云曳旌旗。
厅首一张宽大的纹龙红木太师椅,两侧各十八张交椅整齐的排列两侧,整个大厅陈设虽然简单,但包举宇内,并吞八荒之气彰显无遗。
赵君赋不觉黯然,对段凝露道:“你还真会挑人家去偷啊。”段凝露自豪道:“说明我的眼光还不错嘛。”赵君赋不再理她,不多时只听屋外传来一阵阵整齐而急促的脚步声,房顶之上同样隐隐做响,情知四周被重重包围了起来。
段凝露道:“怎么了,外面好像有好多人。”赵君赋心下雪亮,道:“当然了,你看这屋里值钱的东西也不少,要是您老人再一展身手,那云龙帮以后就别在江湖上混了。”段凝露也知道是防止他们逃跑而布置的帮众,听赵君赋这么一说反而觉得有点抬举自己,竞开心的笑了一下。
不一会,屏风后面闪出一精神抖擞,年逾五旬的老者,只见他双眼睛迸射金光,直视着二人,段凝露不由得躲避他的眼神,赵君赋心下坦荡,却一直看着这老者,其后又跟着出来了七八个人,高瞻远也在其内。
高瞻远就道:“帮主,这二人……。”诸葛瑞止住了高瞻远的话,端坐在太师椅上,诸葛瑞一挥手,众人分列而坐,独赵君赋二人站于厅下。
诸葛瑞道:“阁下就是赵公子?”赵君赋点头称是,诸葛瑞沉声道:“赵公子果然有胆色,老夫生平敬重的顶天立地的汉子,既然公子亲自上门,想必有一番指教。”言语声色俱厉,自有一股威严,段凝于气势,心下有鬼,躲在赵君赋后面不敢作声。
赵君赋上前拱手道:“帮主言重了,指教不敢,在下前来特来解释蓝美人一事。”诸葛瑞道:“阁下的意思并非你二人所盗。”赵君赋道:“不错,正如帮主所见,昔日的那叫花子也只是段姑娘所扮,只因路途落魄,饥饿难耐,贪念贵府奢华就混了进来,要说偷的话,那是只是偷了舍下的一只鸡,至于蓝美人并未得见,再者云龙帮府库重地,守卫森严,段姑娘没有半点武功修为,试问一弱女子如何躲过重重守卫,盗宝后全身而退呢?”
诸葛瑞看了看段凝露,道:“老夫虽年过半百,却也不糊涂,自然看出这位这位姑娘没有半点武功根基,要说是她所为,就算老夫也不会相信,但赵公子就不同了,看你脚步轻盈,呼吸四平八稳,是少有的内家高手,以阁下的手段,再加上这位姑娘的从中策应,施以调虎离山之计,要想偷盗本帮至宝并非难事。”
赵君赋道:“要说起在下,更是冤枉,晚辈初来宝地,人生地不熟,何来偷盗之理,再者晚辈虽身负功力,只是维系早年受损的心脉,功夫确是平平,这点高二当家可以作证。”
诸葛瑞眼神瞟向高瞻远,高瞻远不存心相护,道:“不错,要说内力修为的话,高某稍逊一筹,可论起外门功夫来说,这位公子倒是稀松平常,身法也是仗着深厚的内力略显灵敏,全无章法可言。”
诸葛瑞道:“我云龙帮地处天南,却不容小觑,赵公子既然肯亲自面见老夫,解释其中的原委,是个敢做敢为的汉子,既然赵公子口口声声说并未偷盗蓝美人,那老夫只好相信了。”二人听到此,皆满心欢喜。
可诸葛瑞接着道:“所谓空穴不来风,二位既然和蓝美人有瓜葛,为了避嫌起见,我云龙帮只好请两位在舍下小住几日,待蓝美人有了确凿的消息后,二位便可离去。”
赵君赋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暗道:“既然相信不是我们偷的,为什么还要扣下我们,再者不知何年何月才有蓝美人的消息,这分明是软禁。”平了口气,道:“帮主明鉴,蓝美人之事确实是巧合,还望帮主高抬贵手。”
诸葛瑞哼了一声,“赵公子莫不要把我云龙帮不放在眼里,单凭你片面之辞就让老夫相信你的清白,未免太儿戏了。”赵君赋越发生气,“那以帮主之意如何方能相信。”诸葛瑞道:“好说,只要阁下交出蓝美人,老夫就会既往不咎。”赵君赋严辞道:“我说过蓝美人一事并非我们所为,帮主叫我们如何交出。”诸葛瑞却不答话,端起了茶杯,悠悠的喝了起来。
赵君赋心中转念,明白了诸葛瑞的意思,暗暗道:“好一个老谋深算的云龙帮帮主,他显然是不计较到底是谁偷的,只要见到蓝美人即可,摆明了是让自己帮他们寻找蓝美人。可不是自己所为,何必趟这道浑水。”思量之下也没别的路可走,无奈的笑了下,“好吧,既然摊上了,看来不交出蓝美人,我二人后半生恐怕寝食难安了。”
诸葛瑞转颜道:“赵公子果然是明白人。”赵君赋道:“不过事先声明蓝美人失窃之事与我二人无关。”诸葛瑞道:“我诸葛瑞不是心胸狭窄之人,蓝美人失窃之事老夫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蓝美人与本帮干系重大,无论谁交出蓝美人,我云龙帮既往不咎。”赵君赋道:“好,一言为定。”诸葛瑞道:“我诸葛瑞向来言出如山。来人”,说完,门首旁闪出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诸葛瑞续道:“将这位小姐带下去,好生款待。”那几个大汉领命,就转身向段凝露走了过来,段凝露躲闪道:“你们要干什么。”赵君赋道:“诸葛帮主这是何意?”诸葛瑞笑道:“公子不要误会,我云龙帮绝不白受人恩惠,公子既然答应交出蓝美人,那我云龙帮自然代为照顾尊夫人。”赵君赋听后冷笑了一声,这分明是以段凝露作人质。
段凝露知道要拿她做人质,可听诸葛瑞称自己夫人,心中反而一荡,接着就道:“我不要,你们凶的很,我要和他一起查找蓝美人的下落。”诸葛瑞不理睬她。赵君赋道:“诸葛帮主分明是信不过在下。”
诸葛瑞起身度步道:“老夫半生漂泊江湖,已经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谨慎行事胜似一腔热血,公子该明白老夫的意思吧。”赵君赋无奈,只有苦笑,道:“诸葛帮主也没有给在下别的选择,不过帮主需要给在下一个承诺。”
诸葛瑞道:“公子请讲。”赵君赋道:“在找到蓝美人之前,帮主必须好生对待段姑娘,绝不许伤她一丝一毫。”段凝露见他为自己着想,心下美滋滋的,情不自禁对他萌生好感。
诸葛瑞道:“好,不过公子要在半个月内将蓝美人交出来。”赵君赋道:“事出突然,在下只是尽力而为,至于这个期限,我可不敢保证。”高瞻远道:“我可以和赵公子一道寻找,务必半月内找回。”
赵君赋不明就里,问:“为什么如此紧迫?”诸葛瑞深深道:“因为半个月后蓝美人就没有必要了,云龙帮也可能就此覆灭。”赵君赋见他说这句话时脸色凝重,言辞似乎背负巨大的压力,虽不知为何,但晓的定是干系重大,道:“好,半个月内在下务必将蓝美人归还贵帮,不过帮主总该把蓝美人失窃前后的事给在下言明。”
诸葛瑞道:“好说,稍候高帮主和向堂主会将详情告诉公子,老夫听说公子一路前来,车马劳顿,本帮早已备下酒席,替公子和夫人接风。”赵君赋道:“多谢帮主。”诸葛瑞:“在下帮务缠身,不能相陪,就请高帮主和向堂主代在下招待公子,失礼之处,还请公子和夫人海涵”。
赵君赋受制于人,虽见诸葛瑞客气十足,可嘴里说不出的苦,只能同意,众人随诸葛瑞退了下去,高瞻远将赵君赋二人让至了客厅。
四人分宾主坐下,赵君赋沦为鱼肉,平白无故的受了一肚子怨气,哪有心饮食,段凝露可不同,这段时间一直风餐露宿,哪吃过这么丰盛的酒饭,早把自己处境都抛到九霄云外,开怀大吃起来,虽是如此,但大家闺秀仪态却不尽失。
除了高瞻远,还有一位清瘦的中年汉子,赵君赋对那名汉子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向堂主了。”那汉子道:“不错,在下白虎堂堂主向中秀。”高瞻远道:“向堂主坐镇白虎堂,乃云龙帮三十六堂之首,功夫在帮内也是少有敌手,如今掌管云龙帮府库重地,在帮中可谓是举足轻重。”
向中秀道:“高大哥谬赞了,若真如此,蓝美人就不至于失窃了。”赵君赋对高瞻远道:“高帮主,这……。”高瞻远止道:“你我即有缘相识,公子就不必客气,叫我高大哥就可。”赵君赋既改口道:“高大哥,不知蓝美人是为何物,何以对贵帮如此重要。”
高瞻远道:“蓝美人乃纯为罕见的蓝玉,是由云龙帮先驱费数年心血雕刻而成,珍贵非凡,其形如出浴美人,是以取名蓝美人。”赵君赋道:“如此说来,蓝美人定是价值连城。”向中秀道:“赵公子此言差矣,蓝美人再价值连城,其身价能过百万金银,我云龙帮自开创以来,历时近百年,帮内积蓄何止百万,只不过蓝美人于我帮非以金银而论。”
高瞻远道:“不错,对于蓝美人的来历还有一段凄美的故事。”段凝露一听有故事,喜道:“我最喜欢听故事了,高大哥快说说。”高瞻远道:“这要说到百余年前白老太爷的事,当时白老太爷是做玉器行当的,而白老太爷令人称道的是那一手巧夺天工的雕刻绝活。”赵君赋见他得意的面容,似乎至今还仰慕这位白老太爷的手艺,道:“料想这蓝美人就是出自他手。”
高瞻远道:“不错,不过最令人白老太爷欣慰的他有一位贤良淑德如花美眷,两人新婚燕尔,其乐融融,人生之极无过于此,可新婚过后,老太爷失却渐感不足。”段凝露听道如花美眷时,心下一阵艳羡,可听到老太爷渐感不足,不免问:“难道老太爷不喜欢他的妻子了。”
高瞻远摇头道:“非也,老太爷夫妻二人极为恩爱,只不过令老太爷不足的是从未有件非常称心如意的作品,齐阿妈追问下才知,原来老太爷得知西南极地雪峰上产一种罕见的蓝玉,质地柔软且不易破碎,这种玉石是前所未有的。”
段凝露道:“原来是这样,既然这么名贵那就去采啊。”高瞻远道:“老太爷是有这样的想法,可极地雪峰,冰封千里,荒芜人迹,这上千多里的路光来回就得一年半载的,齐阿妈担心有什么闪失,不同意老太爷去冒险。”
赵君赋道:“我想他还是去了。”高瞻远道:“不错,齐阿妈不想看到老太爷整日闷闷不乐,就答应了,白老太爷看出了妻子的不情愿,为了安慰她,就约定三年后的今日,不论成果如何,一定返家。”
二人静静的凝神静听,高瞻远续道:“其实齐阿妈不是不想让老太爷走,只不过那时她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段凝露啊了一声,“那她为什么不告诉他。”高瞻远道:“我想这也就是她的伟大之处,她不想让丈夫心存挂念,所以缄口不提。”
段凝露怏怏不乐,暗想:“或许这就是真情所至。”高瞻远道:“老太爷走后不觉两个年头,那时齐阿妈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也就是我们的白老帮主,然而老太爷一走,生意大不如从前,一家人的生活不免窘迫,为了支撑这个家,齐阿妈只好出门做活,却被当地姓秦富商看中,见她美貌,意欲纳为妾室。”
段凝露不免一怒,“又是这群混蛋仗势欺人,怎么男人有了钱都不是好东西。”却好像说在做的诸位一样,高瞻远忙道:“这回段姑娘可误会了,这秦家虽不是善缘之家,却并非地方一霸,对齐阿妈倒算恭敬,只不过每日纠缠,齐阿妈性格刚烈,便不再去做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六个年头,齐阿妈独自一人含辛茹苦的支撑着这个家,眼见孩子一天天长大,而丈夫依然杳无音讯,她一天比一天绝望,生活一天不如一天,她不想看到孩子和老母亲在艰苦的环境下挣扎,无奈之下就答应了秦家。”
段凝露不免悠悠一叹,高瞻远道:“迎亲那天,齐阿妈准备停当,坐上了秦家的花轿,可谁知中途碰到了一个人,那人衣衫破烂,满面宆髯,正是一别六年的老太爷,原来老太爷花费数年之功,采的玉石,可常年在外那还记得时间,得知六年已过就匆匆往回赶,岂料半路却遇到了劫匪,从人皆遇害,自己重伤昏迷了三天,醒来后看到自己的心血付诸东流,大为痛惜,刹那间万念俱灰,等他站起来时,老太爷就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回家。”
赵君赋道:“造化弄人,偏偏在这时候出现。”高瞻远道:“夫妻二人相见,泪眼相加,积压多年情绪瞬间爆发,她痛斥丈夫的无情,得知实情后的老太爷自觉愧对齐阿妈,羞愧的走了。可齐阿妈性情刚烈,自觉未能从一而终,有悖二人誓言,转身一头碰在随嫁的镇门石上,镇门石当场开裂。”
赵君赋和段凝露不禁惊愕的啊了一声,高瞻远道:“老太爷见状,赶忙去扶,可依然气绝,老太爷痛失爱妻,悲痛难耐,然而更让老太爷痛苦的是那一开始就进白门的镇门石,正是一块世所罕见的蓝玉,老天早已经将至宝送入白家,而老太爷却浑然不识,老太爷当时真是……。”自己竟难以形容。
赵君赋不禁一阵叹息,似在惋惜,又似在忧伤,而段凝露却哭的泪流满面,高瞻远道:“自此之后,老太爷一病不起,睹物思人,满心俱是对妻子的懊悔,于是将镇门石剥光,检出最上好的石料,穷尽三年之功,以齐氏的面容,雕刻成一生中最为得意的巅峰之作——蓝美人。”
二人方知,这块宝玉来历竟然如此曲折,高瞻远道:“玉成之日,老太爷知道他终于做出了件最为满意的作品,含泪大笑,不料却喜极而终,这一切白老帮主看在眼里,自始至终一滴泪也没留,他将蓝美人视作至宝,这毕竟是双亲唯一的遗物,此后白老帮主接手玉石生意,经十数年辛苦,终于有成,期间辛酸自然不言而喻,唯有蓝美人支撑着白老帮主,似乎是在指引他,后来老帮主立帮名为云龙帮,并以蓝美人为信物世代相传,百余年来蓝美人已经不是一件宝物玉器了,他依然演化成了一种寄托,一种对家的执念,只有蓝美人在,云龙帮的人才能安心出行,平安而归,所有的帮众只认同继承蓝美人的人为帮主,时至今日我们出行都到府库明堂参拜。”
赵君赋道:“难怪蓝美人对贵帮如此重要。”向中秀道:“可是自高杨作乱后,通往京城的商道即被阻塞,三年来云龙帮利润大不如从前,是以我诸葛帮主亲赴京城欲求见高相国,欲打通商道。哪知候了月余也不见音讯,只好空手而回,岂料第二天诸葛帮主就收到了高相国的亲笔书信。”赵君赋道:“不知高相国作何说。”
向中秀道:“书信就在此,请公子过目。”说完,一个小厮将书信呈上,赵君赋翻开书信,只见上面短短的几行字:“闻君有蓝玉美人,华容婀娜,极尽研态,世所罕见,若承君怜爱,赐予一见,余愿足矣。”赵君赋看完道:“这分明就是点名要蓝美人,夺人所好非君子所为。”
一旁的高瞻远笑了笑道:“高相国权倾朝野,可不在乎一蓝美人。”赵君赋听高瞻远这么一说,稍加思索便知其中就里,道:“莫非高相国是效仿指鹿为马的典故以窥探诸葛帮主的立场。”高瞻远道:“不错,公子不但聪明,而且还深谙权术之道。”
赵君赋道:“高大哥缪赞,那后来又怎么样了?”高瞻远道:“我诸葛帮主立马明白高相国的意图,权衡之下就答应呈上蓝美人,并约定本月十八送至府上。”赵君赋道:“然而蓝美人不日前却已被盗,所以诸葛帮主才急于寻回。”高瞻远道:“不错。”
赵君赋道:“如此重要之物定是严加看守的,日间所见云龙帮不乏高手,怎么会失窃呢?”向中秀道:“蓝美人一直供奉在府库明堂里,我云龙帮的府库虽说不上滴水不漏,可百年来连一根头发都从未失窃过,大理上下均知要想从云龙帮盗走东西比皇宫还要难上数十倍。”
赵君赋日间经过府库的外围,见那里高手暗藏,守卫森严,知他所言非虚,就道:“但还是有人盗走了。”向中秀铁青着脸道:“所以对云龙帮来说,不但是一种耻辱,更是赤裸裸的挑衅。”
高瞻远道:“向堂主,那天夜里难道就没什么不寻常的事吗。”向中秀道:“高二帮主出门在外是以未知,那夜子时府库传来被盗的消息,我吃了一惊,命帮众坚守岗位,增派好手把守高墙要道,而后就到府库计点库存,唯独发现蓝美人不见了,而后我们的人就抓到了这位姑娘。”说到此,众人一起看了看段凝露,段凝露干笑了下,道:“你们聊。”继续吃东西,大家却深陷沉思。
良久,赵君赋道:“二位,容在下说句不中听的话。”高瞻远道:“公子有话但讲无妨。”赵君赋道:“难道诸位就没有想过是自己人所为。”向中秀道:“这点我们已经调查过,从府库的第一道门至库房中心有八道石门,每道石门的锁均是不同的构造,而钥匙也有帮内十八位亲信轮流保管,虽然有五位没有不在场的证据,但就是少了一个都休想进的库房。”赵君赋见不是内鬼,脑海一片茫然。
高瞻远道:“赵公子,有关蓝美人的事,我等已将所知的都说了出来,接下来还望赵公子多多费心,有什么需要但凭此牌可号令云龙帮的帮众。”赵君赋接过令牌,见上面刻着些白族文字和云龙帮的徽标,就道:“在下虽出于无奈,但答应了的事绝不反悔。”高瞻远道:“好,高某静候公子佳音,来,我替云龙帮敬公子一杯。”三人把盏来往。
及至夜深,赵君赋看了看烛火,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房了吧。”向中秀道:“那公子就好生休息。”又对左右道:“带公子回房,好生款待。”那二人应声,领着赵君赋二人出去了。
待赵君赋走后,向中秀押了口酒道:“高大哥,这个姓赵的可靠吗。”高瞻远想了想道:“帮主也是兵行险招,若是我帮大力寻找,相国大人耳目遍布天下,岂会不知,到时相国大人作何想我们可不好揣测。”
向中秀深深的点了点头,道:“帮主顾虑的是,需不需要派人盯着他们。”高瞻远道:“不用,此人行事光明磊落,我相信他不会耍什么花招,否则只会弄巧成拙,有损我帮威名。”向中秀见说,戒心去了一半,看至夜深,就辞别了高瞻远。
赵君赋和段凝露跟随那二人至一厢房下,推开了房门,掌上了灯一人就道:“二位,这就是两位的房间,有什么需要随时叫小人。”赵君赋看了看,道:“云龙帮最近房舍紧张吗,怎么就一间房。”那小厮道:“小的不知,只是帮主吩咐只打扫一间。”赵君赋本来以为段凝露会抢白几句,可见她没吱声,就道:“好的,你们下去吧。”二人方退了下去。
赵君赋关上房门,对段凝露道:“你不是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嘛,怎么不反对了,难道想……。”段凝露道:“你别想美事,我只是觉得跟你这个讲信义的伪君子一起住总好过那一群凶神恶煞。”
赵君赋笑道:“你倒是想的不错,想不到短短的几天,你见识见长了。”段凝露道:“你少管,我问你,你是真心想帮他们找,还是敷衍他们。”赵君赋道:“你觉得呢?”段凝露凑过来道:“我觉得你这是缓兵之计,实际上是计划如何逃跑。”赵君赋盯着她不说话。
段凝露见他不说话,就道:“哇,你不会认真的吧。”赵君赋道:“到了这个地方你觉得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如果不这样这辈子你都别想安生。”段凝露心里可没什么注意,只有噘着嘴不说话。
赵君赋道:“我在外面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别忘了你还是我夫人呢。”说到后来,言语,段凝露心头一笑,佯嗔道:“谁是你夫人,让你占了点便宜就想得寸进尺。”
赵君赋道:“你太小看我了,你不是说我是伪君子,我喜欢得寸进丈。”说着就向她扑了过来,段凝露一愣,本能的往后一闪,道:“喂,你干什么,我…可…。”赵君赋贴近她的脸面,道:“你紧张什么,我是让你到床上睡觉。”说着就把她抱了起来,扔到了床上。赵君赋就把厅里的桌子拼了起来,将自己的僧包放在上面当作枕头,就躺在了上面。
段凝露本心花荡漾,可却霎时间恢复平静,心中凌乱不已,好想希望他对自己动手动脚,两面一红,不敢看他,过了一会,见他在桌上翻来覆去,知道他这两天没法好好安睡,心下过意不去,低声道:“要不你…也…到床上睡吧。”说到最后竟细若蚊声。
可赵君赋却听的清楚,逗道:“那你不怕我把你当成我老婆。”段凝露双脸火热,一颗心噗噗的乱跳,道:“哎呀……你说到哪了,只是这天这么冷,怕你…。”赵君赋知她关心自己,就道:“不了,我还能受得了。”段凝露道:“昨夜你都冻得够呛,你还是到床上吧。”说话间一直不敢抬头直视他。
赵君赋见她这么说,情知不再好拒绝,就道:“那好吧,你既然不嫌弃,那我就不客气了。”说完就走了过来。段凝露靠里一挪,腾出了大半个人的空,赵君赋就要解衣,段凝露道:“你干什么。”
赵君赋道:“脱衣服睡觉啊,还能干什么。”段凝露羞的满面绯红,道:“你……你能不能穿着衣服睡。”赵君赋一笑,道:“你放心吧,我只把外衣脱掉,我虽然是个伪君子,可说到底还是个君子,我不会怎么样的。”说着除去了外衣,躺在了床上,二人一人一条棉被裹在身上睡了过去。
段凝露蜷缩在一旁,毕竟是生平第一个和一个男子过夜,一颗心怦怦的起伏不定,脑海乱七八糟的,自己都不知想什么东西,就连什么时候睡着了都没察觉。赵君赋为防自己有杂念,满脑子尽是想如何着手寻找蓝美人,一时间也睡不着,过了许久,只听段凝露轻微的呼吸声,显然已经睡了去。
赵君赋侧头一看她,只见她俊俏的脸庞朝着自己,淡淡的呼吸犹如空谷幽兰,拂过面庞,似在挑动着赵君赋的心弦,情不自已的像伸手抚摸那纯洁的面庞,可不知怎的,一只手僵在了半空。赵君赋思绪瞬间沉了下来,眼前一灰,似在遥远的黑夜边缘看到了一人,一个不只所云而又此心非她莫属的人,身影飘渺,自脑海深处闪过。赵君赋努力想看清她的脸,可始终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