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点光

  秦同华由于家人的强烈反对，在家琢磨了好几天，最后还是打消了自己再做木工的念头。他去镇上买了些枇杷膏，怕自己又惹师傅生气，便托岳母何梅送给师傅，他只希望师傅身体健康，早日找到合适的徒弟。

  正月初六的上午，多云转阴，何梅嘱咐桂花看着小七和来贵，便关上院子大门往稻谷场走去。当她把枇杷膏送到朱双全家院门口的时候，朱双全还以为是秦同华这个傻瓜真的又来了。

  “小秦，你怎么还没出门打工？”朱双全还是背对着大门问。

  “双全叔，听说你最近老咳嗽，我女婿秦同华特地让我把这个给你！他已经出门打工了！”何梅笑着走了进去，把东西递到他面前，还加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哦，他已经出门打工了？出门打工好！出门打工好！”朱双全很淡然地说道，然后把枇杷膏收下。何梅也是不想多说，嘱咐朱双全按时服用枇杷膏，便回家了。

  正月初八一早，天不亮，刘建红还是照例带着秦同华、朱家宝他们一伙人去了工地，开启了新一年的艰苦奋斗。朱家村里人陆陆续续地都开始外出打工了，镇上车站旁挤满了拎着大包小包的村民们。不到一周的时间，朱家村几乎就剩下了一群老人和孩子。村长朱前也开始了他的统治世界。

  正月十五一过，新的一年真正开始了，孩子们上学，老人们农耕，一切该忙碌的都忙起来。

  去年因为洪涝灾害，很多人家水稻产量受到严重影响，心想今年多种些土豆什么的。大家便早早准备了一些发芽的土豆，准备开春就播种。

  然而今年一开春，村长朱前却给大家带来了好消息，今年的水稻要大幅增产了，前提是大家要去镇上买杂交水稻的种子。

  “杂交”这乍一听多么刺耳难听，难于启齿。什么杂交？村里人初一听便还以为是驴子和马在乱搞呢？这水稻也杂交？当然这杂交现象在村里不是没有，只是大家没有这个叫法。

  比如，村里人称作一种洋鸭的家禽，大概不是本地的，羽毛是雪白色，样子像只大飞鸟，它是家禽中飞得最远的，估计是还保持着飞鸟的特性。这种洋鸭气性特别大，谁惹它生气了，它会一口气飞个一两里路不在话下。而这种雄性的洋鸭体型比当地的麻鸭大两倍左右，发情的时候也厉害，它骑在当地的麻鸭身上，麻鸭乖乖就范，匍匐在地，两只叠在一起，不久周围就散发出难闻的骚味，久久才散去。然后那麻鸭的蛋孵出来的后代，体型还是像雄性的洋鸭，但是羽毛主体是黑灰色，还带有一种孔雀羽毛的荧光绿，飞行的本领也大为减弱，也没有繁殖后代的本领了。这大概就是洋鸭和麻鸭杂交的后果吧。这种杂交行为后来被村民们利用。

  由于洋鸭浑身是结实的瘦肉，非常适合吃肉。麻鸭瘦肉少且松弛，非常适合下蛋。而且雄性的洋鸭可以长到净重六七斤，雌性的洋鸭净重只能长到三四斤，村民们便希望多养些雌性的洋鸭多吃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种鸭杂交出来的后代就像雌性的洋鸭体型，具备洋鸭的全身瘦肉的优点。村民们便开始有意让它们杂交，提高瘦肉产量。

  杂交就是这么回事！因此这杂交水稻并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这杂交水稻亩产千斤，朱家村有人听远方的亲戚说过。可是人们对新东西总是抱着不确定的态度。因为山区每户人家田地有限，人均也就几分田，如果一旦种植失败，那比去年天灾还惨不忍睹。于是朱家村人开始激烈的思想斗争。

  去年，刚种杂交水稻的程庚华因为躲避洪水灾害，到朱家宝家小住了一阵，提起过承包稻田种植杂交水稻的事情。但是洪水毁了杂交水稻，确切的收成也不得而知。

  大家只是听说，杂交水稻产量高，米饭的味道也不错。不过邻村已经有人证实了，因为是偏僻的山区，日照自然不充足，产量也并不是电视里报道的那样，不过比原来的亩产确实多了一两百斤。

  但是落后的朱家村人还是不敢相信。不过，在村长朱前的大力宣传下开始有人买了少量杂交水稻种子花两三分田做实验。何梅、蔡兰、朱前、朱厚几家都分出三分田来开始做杂交早稻的试验田。

  杂交早稻的秧子一开始就胜过了本地早稻的秧子，长得粗壮碧绿，呈现出强劲的喜人态势。村其他人看着杂交水稻的长势又开始羡慕起来，心里痒痒的，后悔当初没有去买杂交水稻的种子。

  最难熬的是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因为去年的水灾，今年每户人家的粮食此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有的人已经花钱去镇上买了大米，有的人不得已开始借钱去买大米，几乎家家户户早已过着瓜菜拌饭的日子了。总之村民们都在盼望着稻子快点收割。

  朱前倒不是着急自己没有粮食吃了，他最着急的就是儿子朱小龙今年马上就要参加高考了。朱小飞考上大学的第二年，朱小龙又参加了一次高考，高考前一个月朱前又听人说高考前要吃人参和某某神奇的口服液补脑子，也特地给朱小龙买了不少补补。去年朱小飞和朱小龙一同参加高考，朱前想也没想去送儿子参加高考，两人自己参加高考。

  今年他和所有的父母一样，把孩子送进考场后，顶着炎炎烈日在校门外紧张焦急地等待，但是今年的朱前除了这些之外，他还带着些许的兴奋与激动，由于今年妻子李红丽的陪读，儿子的模考成绩比去年好不少，朱小龙并不是不聪明，就是不够努力，不够踏实，总是时时想耍点小聪明。这点和自己很像，真是无师自通。有其父必有其子。

  没料，考场上朱小龙突然流鼻血，老师连忙把放在凉水盆里的毛巾给他擦了擦了脖子，稍微止住了。流了不少鼻血的朱小龙耽误了不少时间，作文都没写完就到了交卷的时间。朱小龙一下考场，朱前就发现他鼻孔里还塞着纸团，便问起缘由。朱小龙只是如实回答，朱前心里便咯噔一下，这才想起自己给儿子大补补得流血，这作文没写完，还了得。不过，他还是装作没事的样子鼓励朱小龙。好不容易朱前陪考结束了，带着儿子在城里转悠了一天才回。

  高考结束没几天，就要收割稻谷了，这村长朱前算是也没歇几天。前两年不是雪灾就是水灾，今年总算风调雨顺了。杂交早稻的获得了大丰收，三分田的早稻三百多斤，相当于普通水稻的五分田的产量。

  几家人将新收割的杂交早稻，欢欢喜喜地用三轮车运到村里的机稻场脱了壳，杂交大米比一般大米又长又大，然后赶紧运回家下了锅。这大米不论煮饭还是煮粥，口感都是特别好。

  朱前把自家的杂交大米分了些给其他一些未种杂交水稻的村民们，大家品尝后都称赞叫好。于是，顺理成章，全村除了极少数人外，在村长朱前的努力下准备开始将村里的稻种子更新换代。

  这少数人自然包括朱双全，这个老古董还是继续用自己的土种子种田。按照他的想法，就一个老头和一条狗一年能吃多少粮食？儿子和儿媳的几亩稻田他早已不种了，任其荒芜。

  村民们尝到了种植杂交水稻的甜头，开始大胆起来，去镇上买了一些其它杂交的种子回来种，比如杂交豆角，杂交玉米，杂交黄豆等等。

  一时间杂交的东西，村民们不但不害怕，反而受他们欢迎，这东西产量确实很惊人。

  这是朱前今年感觉最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情。这也是大家感觉村长朱前为村民们唯一做的最对得起村民的事情。

  其实，这个村长朱前当了村长这么多年，唯一的好处就是村子里还算太平，维持现状就是他治理的最稳妥办法。然而今年他破天荒地为村子里引进了杂交水稻这新玩意，倍受村民们欢迎。

  从这件事情上看，村里大多数人还是比较容易接受新玩意，只要是看得着摸得着。